【杨德玉杯孝道征文】回家(小说)
小翠在一旁说道:“大娘,我和张业是回来商量结婚的。你两个儿子可要一样待,老二有什么,我们就有什么。”
“你们还没结婚?”娘擦着眼泪问。
小翠嘴一撇说:“问得新鲜,不回来开结婚证明,家里没房子,我们怎么结婚?”
娘没再说话,抹着眼泪去准备饭菜了。
小翠独自去院子里转圈。
张业跟到了厨房,让娘坐下来休息,他忙着炒菜做饭。
娘定定地流着泪看着张业,一动不动。
“老二呢?”张业问。
“到镇上的啤酒厂打工了。这些年苦了老二,忙完家里就出去打工,打工时每天都加班加到很晚,家里没要紧的活晚上也不回来。不然吃过饭你到镇上去找他?”
张业没说话,开始默默地做饭。
吃过饭娘对张业说:“孩子,你和小翠先坐着,我把西屋收拾出来你们住。”
小翠回答:“大娘,东边两间正房闲着,理应让我们在里面结婚。我也没多高的要求,就屋里那些现成的家具。”
娘流着泪说:“老二订婚时就讲好了,这个小院是老二家的。现在只等凑够聘礼结婚。孩子,你们的事等老二结了婚娘再想办法。现在你们住进正房恐怕没过门的老二家知道了不愿意。等老二家过了门,娘好好对她说,娘去住偏房,你们住娘现在住的这两间。”
小翠变了脸,“世界上没有你这样偏心的娘,老大不结婚,先去管老二。张业,既然家里连你住的地放都没有,你就拿着钱跟我走。”
张业尴尬地说:“娘,外面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和小翠刚订了婚,回家是准备结婚的。你说我爹怎么就想不开,一闭眼走了呢?还让不让咱娘们过?唉,看来我这婚是结不成了。谁会什么都不要白跟着咱?”
“什么都不怨,就怨你娘命不好。本来日子不富裕,让你爷们几个一折腾,就更艰难了。娘对不起你,你结婚家里帮不上忙了。”
“没多还没少?你给老二把房盖起来了,就忍心看着老大订了婚娶不起媳妇?”小翠气愤地说。
母亲翻箱倒柜,凑了五百块钱给张业说:“只能拿这些了,老二结婚的钱还没着落呢。”
小翠把嘴一撇说:“老太太,打发叫花子啊?张业,不要。走人!”
小翠拉起张业就往外走。张业回过头来说:“娘,我知道你为难。等我安了家,混出个人样,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现在最少你也要拿出五千来。我可是你亲儿子,自己在外面谈个对象不容易。”
“我想给你五万,往哪里去讨换啊?”母亲哭着说。
“那就别怪我当儿子的不孝了,你老了就指着你老二养老吧!”张业流着泪,挎着小翠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翠没和张业结婚。
小翠的爹娘说了:“猪有猪窝,狗有狗窝。结婚没有房子,没有钱,我闺女猪狗不如吗?”
至于订婚的钱,没有退的理由,你把我闺女领回老家,名声全没了,难道你能挽回?
张业心里那个恨啊。恨自己当初走错了一步铸成终身遗恨,恨父母不能扶持自己顺利地成家。
爹,娘,世上有你们这样做父母的吗?爹拿着棍子把我赶出家门,娘看着我没钱结婚无动于衷,难道我不是你们的亲生,是垃圾箱里捡来的?就算不是你们亲生,你们也有义务帮助我成家立业。你们的心好狠啊。
怨天怨地解决不了问题,张业只有自卑自怜地一个人继续在外面闯荡。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恍惚间过去了十五个春夏。一个人的日子,吃不愁、喝不愁,吃喝玩乐,自由自在。但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烦恼,那份寂寞和孤独是平常人所体会不到的。更让张业心神不定的是,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和高科技的普遍,作为一个正常的公民,在生活和工作中最起码的基础,是具备一个能证实自己身份的有效证件:身份证。张业被赶出家门时还没有普及身份证,五年后回家又一气之下没来得及办理,这给张业在外面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住旅馆要身份证,坐火车要身份证,找工作要身份证,存钱要身份证。没有身份证的张业在外面几乎寸步难行。
回家。
这念头在张业心里想过无数次。但把这念头付诸于现实谈何容易!随着年龄的增长,张业心里的恨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无止的后悔和自责。
身为家里的长子,张业早就成了支撑门庭的男子汉。但他没为家里做过一点贡献。家里的名声被他丢尽了;钱财被他糟蹋了;父亲被他气死了,他带着小翠回家时不但没给母亲一点安慰,还发牢骚赌气再次出走。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回到那个村子,去面对村里的父老乡亲?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满头白发的老母亲!
父亲把他赶出家门,他恨过父亲,但他知道父亲是为了息事宁人,别无选择。母亲没有能力成全他和小翠的婚姻,他在心里恨过母亲,他同时也知道,母亲为了给老二盖房娶亲已经耗尽了全部心血。他心里明镜似得,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他自己的过错,怨不得任何人,虽然他年轻气盛时不愿意去承认。
落叶归根。母亲生下了自己,又千辛万苦把自己养大成人,怎么能忍心她老人家独自在家忍受对不孝子的牵挂和思念,怎么能让世间的艰难困苦永远压在母亲瘦弱的肩头?人活着为了什么?无缘娶妻生子是对自己鲁莽浅薄的惩罚,不去回报母亲的养育之恩只能越来越加重自己的罪过。为人不想父母恩,猪狗不如!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这话说得太哲理,我张业算是深有体会了。
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离开家的二十年里,每到节假日,张业都整夜地睡不着觉,脑海里全是父母和弟弟的音容笑貌。要不是自己一时糊涂走错了那一步,父亲怎么会把自己赶出家门?一家人的积蓄怎么会付与流水?弟弟怎么会退学?健康强壮的父亲又怎么会突然暴病而死!都是自己害了这个家,改变了这个家庭的命运啊!母亲,善良瘦弱的母亲,凭着母爱给她的的毅力,忍受着大儿子带给她的耻辱,硬是挣扎着给小儿子盖起新房,成了家。自己带着小翠回家时,母亲只是抱着自己大哭,并没舍得埋怨自己半句。自己却反过来抱怨母亲不能为自己遮挡,含恨带怒地又一次离她而去。这一去又离开了她十五年。长大成人的儿子二十年里没在母亲面前尽过一点孝心,还有一点人性吗?
不管张业怎么不情愿回家,他也要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回家。好在弟弟成了家,可以继续后代烟火。自己这些年在外面也没混出什么名堂,衣锦回乡的梦是破灭了。回家看看老母亲,把身份证办出来,如果家里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就用泥土垒上几间小土房。自己还有一双能劳动的双手,就用这双还能劳动的的双手去换来衣食,陪伴侍奉老母。不能建功立业,光若门庭,还不能在母亲面前弥补自己不可饶恕的过失,尽尽起码的孝道吗?
在接近不惑之年时,临近春节,张业每天都梦见父亲对他呻吟哭泣,梦见母亲含着泪站在门前盼着他回家。
醒来的张业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自己这一生建功立业的机会是没有了,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就是到母亲身边尽尽孝道,弥补自己不可饶恕的罪过,给那段灰色的历史添上点有亮度的色彩。”
“回家,现在就走!”张业擦干了眼泪,提起自己的行李包向车站走去。
家乡的罪人,父母的逆子,奔波漂流并洗不去身上的污垢,在无边无际的苦海里,只有母亲和家乡是自己的彼岸。回到彼岸去,接受良心的谴责,灵魂的鞭挞,脱胎换骨,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