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墨】摆渡之没落桃花伤(小说)
十一
船还在荡着,蓬外风的咆哮声恍若雷鸣,撞击着棚顶的塑料皮子,好似要冲进来,噬下蓬内的血色。
胖子见蝶儿被抓,大呵一声,鼻子流出的血仿佛都进了眼睛,殷红的血丝像火焰,催他燃烧整个生命,去解救面前的这个柔弱哭泣的女孩。
“你敢!”胖子大喊,船紧跟着用力晃动了一下,仿佛被这虎叫般的声音吓了一惊。那瘦子本就粉红的脸已变成怖人红色,因船板的晃动和蝶儿的挣扎,他的腰顿沉,左腿压上右腿,脚踝一偏,大叫一声,酿跄失足。
胖子的两脚用力一蹬,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向其身。蝶儿的脖子被松开,就头也不回地向蓬外跑,并尖声大叫:“爷爷!爷爷!”没等出蓬,帘子就被摆渡人掀开。顿时,大风携裹着冰凉河水,以一种极其强悍甚至霸道的气魄一涌而入,势不可挡。尖锐的风鸣宛如战场上的冲锋号角,给人振奋、力量、热血、疯狂……
摆渡人大呵一声,躬身抬脚,脚后跟用力一跺,他腿下的那条船板应声开裂,前端高高翘起。木板下是一把老旧的“三八大盖”,摆渡人蹲身持枪,一连惯的标准动作后,瞄了准就要来上一杆。可是他只见到了二人的背影,胖子抱着瘦子,酿酿跄跄的挪到了船后,后帘被风掀起。胖子大喊一声,腿部顿时一轻,带着瘦子斜斜地掉进了河里。
船还在剧烈摇晃,船蓬的后帘在风中飘扬,同浪花起舞,像胜利者的旗帜高傲而又悲壮地屹立在一派苍凉战场!
蝶儿在不停地哭泣,往日如花似玉的脸,被泪水与风浪强刻出几道憔悴与忧伤。摆渡人望着飞帘、凶浪、远处阴沉的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白发散乱,目光炯炯。
十二
新升起的月亮擦拭掉天空多余的浮云,月华如练,从稀薄的夜幕中倾泻,汇入这条不知来自何处又不知去向何方的无名河,使其银辉毕露。环峙无名河岸的崇山峻岭,阻隔着外界的声音,充满繁华的车喧人嚷只能在别的天空奏响,迂腐堕落的霓虹灯光,也只会照亮他乡的路。无名的山峰沉寂在暗淡的夜色,河水从很远的山湾流淌,天地间一派苍凉。
孤舟,篝火,圆月,人影,山中兽鸣,潺湲河水,一只浆飘荡在水中,浆的旁边坐着摆渡人,摆渡人的旁边坐着蝶儿。
“爷爷,山的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啊?”蝶儿望着熊熊燃烧的篝火,红唇蠕动,轻声问道。
摆渡人手里握着两根榆树枝,枝头插着新捞的鲫鱼,鱼在篝火旁,泛着油光,周遭缭绕着鱼香。摆渡人咳了个嗽,嗓音清亮,偏头答道:“蝶儿面前的山后面,还是山,重重叠叠,海了。”
蝶儿有些不满,皱眉道:“不是,我是说那些山的后面。”
摆渡人沉默了片刻,张口道:“那些山的后面啊,有很多国家,咱们所在的国家叫中国,咱们国家里有非常非常多的人……”
“有山上的树多吗?”蝶儿忍不住插口问到。摆渡人答:“差不多吧。”蝶儿眼睛张大,面露惊讶。摆渡人接着说“有一天,别的国家的人要扩大土地,就上咱们中国杀人,杀了很多人,抢去很多土地。”
蝶儿忍不住又问道:“国家是什么意思?”摆渡人翻了翻手里的鱼,道“国家就是一群人的家,好比你和爷爷,生活在一条船上,那群人生活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家里。”
“那‘家’又是什么?”蝶儿追问。
摆渡人又是沉默,半响,摇摇头,道:“家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土地,像咱们住的这条船,还有一个意思,爷爷说不清楚,等蝶儿长大了就能理解了。”蝶儿轻微点头,表示听懂了,让摆渡人继续说。
“后来生活在中国的人啊,组织了自己的军队,和别的国家的军队打仗,要把自己的家给抢回来。爷爷曾经也是军队里的,咱们把抢家的贼叫狗日的。”
“狗日的?哈哈。”蝶儿觉得爷爷的语调特别好玩,也跟着学了一句,一种开心迎着火光扑在脸上,又露出那一排珍珠般的牙齿。
“对,狗日的!狗日的狠哩!打仗的时候死了不少兄弟,那些日子,心里就是个恨!后来爷爷加了八路军,嗬,神气着呢!队伍一拉就是半个山坡,海了!大打仗,扛着从狗日子那抢来的三八大盖,啥也不顾,劲儿劲儿的,就是个冲。”
“劲儿劲儿的,就是个冲!哈哈。”蝶儿又调皮地模仿到。
“对,后来小日本子稀吧啦,举了白旗,降了!”
“稀吧啦,降了!哈哈。”蝶儿笑得更灿烂了,小手也跟着拍了起来。
“来来来,鱼熟喽!香喷喷的烤鱼来喽!”摆渡人抽回伸出去烤的两条鱼,满脸笑意,摇着头闻着鱼香,伸手递给了蝶儿一条。
“啊!哈哈!我要那个大的!”蝶儿拍着手大叫着。声音落在无名河里,随着悠悠的河水和清淡的月光漂到很远,拐过了山湾,跃过了天际的曲线,淌出了重山,被风吹散在那个善恶无常,美丑难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