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墨】摆渡之千年桃花香(传奇小说)
庄夫子觉得奇怪,现在没有必要打柴,也没有必要抓鱼,想了很久,也不知他会去哪里。遂说:“我们等等他吧。”
太阳从东山升起,蝶儿看过很多次山间日出,可这将是最后一次,她望着那发紫的光彩,心有激动,眼睛有些模糊。她感受到阳光钻进了她的身体,一种温暖的感觉流遍全身,让她精神饱满。
日上三竿,无名河水明晃晃地穿梭不绝,河畔还是两个人的影子。庄夫子看了看太阳,说:“不能等了,再等就要在山林中过夜了。我们先走吧,也许他独自出山了,我想是昨晚你陈叔叔的原因。我留些食物,写下地址,如果他回到这里,就能根据这个地址找到我们。”
那条斑驳的小木船,载着食物,和一幅木刻的地图,如一位战士,驻守在无名河南岸,容于自然。
路上,蝶儿想起摆渡人答应自己去摘桃子的事,紧紧握了握口袋里的小石头,心里有些落寞。可是当她到了桃花村,就惊叹得双腿发软了。整块儿山地,被粉红的桃花铺盖,层层叠叠,恍若巨大的望不到边际的地毯。走在上面,柔软而又舒适,四面山上的桃树上结满了毛茸茸的小桃子,绿色的和李子一般大小的野桃子掩映在油亮亮的长而扁的桃树叶子后面,大有小姑娘怕羞的样子。
蝶儿穿行在无人的村落,跟着庄夫子走进一座祀堂,堂上有许多破损的灵牌,但都各在其位。供桌上有炉台,里面还有陈旧的香灰。庄夫子慢慢跪下身,向前方磕头。沉声道:“祖辈在上,晚辈庄梦生,在此拜礼。晚辈不孝,辜负村人期望,离乡不归,罪大恶极。但晚辈救人无数,学有所成,亦不负村之基念,‘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与同僚齐手平复了两党之争,使天下太平。”说罢,又磕头二次。
这时,祀堂门口有一黑影一晃而过。蝶儿眼睛一亮,叫道:“是粗人!”
庄夫子立刻起身,夺门而出,在村子的拐角看到粗人奔跑的背影,又是一晃,便消失在眼前了。他回头对蝶儿说:“你在这里等着我,不要去碰别的东西,我去去就回。”说着,便迈开了步子往前跑去了。
蝶儿站在门前,望着眼前的古老的木屋,陈旧却浑雄。她心里没有半点敬重,只是莫名的哀伤,她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哀伤,眼前只是那些坍塌的屋脊,破碎的窗棂,倒下的烟囱,血一样的腐朽的桃花。
庄夫子跑得不慢,但还是没有追上粗人。他满头大汗地坐在山上的岩石上,看着山下破败的村落,累得不想再吟诗。突然,他听见不远处有走动的声音,于是趴在岩石上往右前方看去,正是那粗人。他看到粗人正向树上抛布带子,心一颤,惊得大呵一声,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粗人面前。粗人见到他,还想跑,庄夫子又是一声大呵,算是把他镇住了。
庄夫子怒声问:“你干什么!为什么自寻短见!”
粗人脸肉哆嗦一下,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他跪下身,哭着说:“我有罪啊,我不是人!是我,是我告诉了那帮土匪,我说出了桃花村的地址。都是我的错,让陈市长的家人遇害,让你的家人遇害,我要死,让我死!”说完,身子向前一蹿,脑袋撞上身旁的桃树,鲜血沿着桃树上的凹凸纹路,快速地流了下来。那血色与地上的桃花相容,桃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阳光透过枝条的缝隙射过来,将颜色抹亮,整座桃林,宛若哀婉的葬礼。
庄夫子呆站在那里,目光空洞,是这场葬礼的唯一执绋人。蝶儿站在村子里,她听到庄夫子的喊声了,但是她没有过去,因为庄夫子让她在这里等着。
庄夫子仰望阳光,两串泪水从眼角滑落,缓慢而沙哑地念道:“天下之运势,无人可避,即便你不说,这远离市井,违背天道而存在的村落,也终将有没落之时。唉!真当乱世,孰可逃哉!”
庄夫子把粗人葬在了桃花村的山上,带着蝶儿出了山。
那条无名河,那重无名山,还有那座桃花村,都想梦一样,搁浅在每一个过河者与摆渡人的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