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女儿把便盆拿出来站起身来的时候，李万福为难地说：“兰欣，小贝还没有回来，要不在等等，等小贝回来。”
　　 爸爸眼里闪过的痛苦之色让兰欣心如刀割，她恨儿子不懂事，也心痛可怜的爸爸，她咬牙说道：“爸，我们没有他在就不能方便了吗？我一个人也可以的！”于是把窗两边的帘子拉好，又动手去解爸爸的腰带，“爸，我帮你把裤子褪下来，然后我扶你起来，你自己把便盆放在身下，这样可以吗？”
　　 “哎哎，好的。”李万福赶紧说，他实在忍不住了。
　　 取款机能够取出的款项最大金额是两千，所以小贝取了三次才把六千块钱取了出来。手里拿着六千块钱，他感觉到沉甸甸的厚重，心里也更加悲哀。他知道，就凭爸爸的实力，给他六万也不多，可是却吝啬的就给了他六千。他知道，如果妈妈知道他要了爸爸的钱，会骂死他的，还有，如果不是姥爷实在需要，爸爸给他六千块钱的话，他会把这六千块钱当面摔在那个他叫爸爸的人脸上。可是，没钱了就没有自尊了，他觉得难过，却不得不紧紧地把这钱捏在手里。
　　 前天他就看到医生督促妈妈交住院押金了，急切的妈妈实在没办法，只好再次张口向她的表妹春兰借钱。春兰姨姨已经借给他们三万了，按道理不能再次跟人家开口，可妈妈实在是没办法了，明明知道张口会碰壁也只得张口，因为妈妈知道表妹手里还算有钱，可……钱是人家的，借不借是另外一回事，只是火烧眉毛顾不得这些，妈妈一边流泪一边打电话给她的表妹。他不知道春姨说些什么，只是看到妈妈一边流泪一边说着千恩万谢的话。挂了电话后和他说，人家手里现在也没钱，不过答应给找点，可是到今天这都三天了，妈妈去医院一次次的刷卡交费，被一次次的告知卡上没钱。小贝不知道春姨是真的没钱还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妈妈而用了拖延的话。而他，无能为力。
　　 今天如果不是这顿饺子，他不会向爸爸开口的。他不想让悲伤的妈妈倒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姥爷因为交不上押金而停止治疗，他知道轻重，知道这个时候钱比尊严重要，所以他忍着平时不能忍受的一切，开口告诉了被他痛恨的爸爸姥爷有病了，他们没钱了。
　　 他想不出善良贤惠的妈妈怎么会比不过那个开理发店的女人，何况那个女人还有两个女儿啊。再怎么说他都是爸爸的亲生儿子，爸爸就那么看重那个女人和她的两个女儿甘愿抛弃他和妈妈呢？如果妈妈确实比不过那个开理发店的女人，他无话可说，可是他见过那个女人啊，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嘴脸啊，他觉得那个打扮的和妖怪一样的女人恶心的让他想吐，她和端庄秀丽的妈妈比起来，妈妈是仙女她就是巫婆，他实在搞不懂爸爸怎么会喜欢那样一个惨不忍睹的妖怪般的女人。还有更重要的，本来爸爸是招赘入了李家门，按照道理奶奶应该由大伯和伯母照顾，他们只需要出赡养费的，结果大伯和大伯母对奶奶没有尽一点义务完全都由妈妈来照顾了，爸爸就算不感激妈妈也不能把妈妈抛弃的啊，在他的意识里爸爸比陈世美还要坏一千倍一万倍，而且爸爸也不值得。陈世美娶皇姑那时因为皇姑有个身份，皇姑也是黄花大姑娘的身份，而那个带着两个女儿的丑八怪妖怪算什么？小贝觉得妈妈真不应该去为爸爸照顾奶奶，因为他听说当初爸爸要娶妈妈的时候都是提前说好了的：爸爸兄弟两个，将来爸爸的老人完全由大伯和大伯母照顾，爸爸和妈妈出赡养费就行，结果：奶奶的一切都是妈妈包揽了。
　　 第四章撒谎是不得已
　　 小贝知道妈妈伤心的程度，也就是妈妈已经不把爸爸当人了吧，所以在爸爸提出离婚的时候妈妈毫不犹豫就答应。他同样悲哀同样无能为力，唯一的想法是自己好好读书将来好好孝顺妈妈。
　　 傻子样的奶奶没有了，爸爸也走了，他的家里是不起波澜的平静，让人脊梁骨发麻的平静，不过妈妈总是极力让家庭气氛活跃，他知道妈妈是为了他为了姥爷，知道妈妈是竭尽全力让他们高兴，他理解妈妈的苦心，所以每次星期天在家都是极力做出高兴，哪怕背后偷偷地把眼泪摔到墙上。可是真的没想到祸不单行，一向没有毛病的姥爷突然就病倒了，尽管妈妈瞒着姥爷和他说只是普通的肝病的，可他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姥爷的病不是普通的肝病而是肝癌？他还知道如果不是很严重的话，根本不用化疗，这化疗实在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他怎么会不知道？可他不想说破，他不想让妈妈难过。
　　 路过一家手机店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进去买了一个，花了二百块钱。他知道学校严厉禁止学生带手机的，可还是有学生带，当然了人家有钱无所谓，而他实在是万不得已。
　　 拿到手机，小贝忙给他的好友谢鸿达打电话。
　　 谢鸿达敲着饭盒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听到了自己兜里的手机响，看了看四周没有老师才把手机掏了出来，然后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喂，是谁啊？”
　　 “我，小贝。”听到谢鸿达的声音，小贝突然想哭。在学校他们是同班，在寝室他们还是上下铺，两个人特别合得来，是真正的铁哥儿们。
　　 谢鸿达听对方说是小贝，几乎吼起来：“你小子还知道给打电话啊，我以为你失踪了或者背叛了哥儿们呢。告诉你好消息……”
　　 “算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消息，先听我讲坏消息吧。我从我爸爸那儿借了六千块钱。”小贝打断谢鸿达，他的事情才更重要。小贝不说要而说借是有他的想法，他想等他长大有能力挣钱以后会把这钱还给那个让他耻辱的爸爸的。“呃，我不想把这事让我妈妈知道，想请你帮我撒谎的，如果我妈妈不问也就算了，要是她问你的话，你就说这钱是你借给我的，好不好？”谢鸿达的爸爸妈妈是做大生意的，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他家里巨有钱，所以小贝才这样说。
　　 听小贝这样说，谢鸿达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小贝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向他那个混蛋爸爸要钱的：“你姥爷的病怎么样了？”
　　 “不见好，我们也没钱了，都耽误治疗了，我没办法才向爸爸借钱，可我妈妈要是知道会生气会伤心，所以你务必帮我一起撒这个慌，明白吗？”小贝的声音都嘶哑了。
　　 “明白明白，小贝别难过，我会的。小贝，我要告诉你的真的是好消息，我们一起去参加的全省天才杯数学竞赛你拿第一名了，再过三天就要去省城领奖了，你是第一名，还有五千块钱的奖金呢。我正愁怎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
　　 “真的真的？”小贝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他不在乎那第一名，可他在乎这五千块钱，有了这五千块钱，姥爷的住院费多少能够缓解一点儿。
　　 兰欣到卫生间把便盆冲洗干净后，才大口地喘气，随着急促的呼吸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她独自完成了帮爸爸方便的事情，就算困难，但她总算能够做得了，她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难过，小贝不在她也可以帮爸爸方便了，这是她高兴的。小贝不懂事出去到现在不回来是她难过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但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够度过难关就好，可是……难关这样容易度过的吗？爸爸需要化疗，可是他们的钱不够……爸爸的病是需要治疗的，而且这笔费用实在是她无法承受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卫生间的水龙头上方是一面镜子，兰欣双手撑着洗手池的边缘，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那一脸的泪，眼里的泪还在不断地涌，就好像两眼细细的泉，她无声地哽咽了几次，然后猛地拧开水龙头捧起水来就往脸上扔。
　　 兰欣把便盆放到床底下的时候，小贝走了进来。
　　 兰欣看到儿子后，不由愠怒，她给了儿子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然后说：“明天你回学校上课吧，我不耽误你了。”说这话她也并不完全是赌气，心里有为儿子考虑的成分。就算她有点困难，可刚才已经试过，她一个人可以帮助爸爸方便，这就可以了，又何必让儿子留在这里耽误功课？不如让儿子回去上课。
　　 小贝知道是自己出去的时间太长让妈妈生气，他想解释一下让妈妈不要生气：“妈……”
　　 突然进来的医生打断了小贝的话：“李万福的家属，出来一下。”
　　 “哦，好好。”兰欣忙跟着医生走出去。
　　 小贝看了看姥爷在床上躺的很好，也忙跟着走了出来。出了病房的门，到了医务室里，主治医生对兰欣说：“我们下午准备给病人化疗，你看怎么样？”
　　 “真……真的？”兰欣感觉到意外的惊喜，因为她知道住院费不多了，医生不给做这个的，没想到，不管怎么说，爸爸能够得到最好的治疗是她的心愿，她只要爸爸能够好起来。
　　 主治医生点点头：“我们提前做一下安排。”
　　 从医务室出来，兰欣疑惑地说：“医院怎么回事，不是因为我交不上押金不给做的嘛，今天怎么开眼了？”她知道她没有去交押金，也就是说没钱。表妹还没有给她打钱，她怎么去交费啊。上午的时候她去了一下收费处的，结果失望而归，没想到这没钱医院也肯给治疗了。
　　 小贝胆怯地看了妈妈一眼：“妈，我去交住院费了。”
　　 第五章钱从哪里来
　　 兰欣大惊：“你交的住院费？我说呢这医院怎么突然这样好心给我们治疗了呢，你从什么地方弄的钱？”因为紧张，她的腿都哆嗦起来，不详的念头突然从她脑子里闪现出来，那些偷盗的人，那些抢劫的人，她真怕儿子没有去做好事，她知道有很多少年犯。
　　 “妈，我是借的钱。”看到妈妈突然那样紧张，小贝也紧张起来，以至于膝盖都抖起来了，“我借的同学的钱……”
　　 “借的，借多少，那个同学肯借给你？”在兰欣的眼里，儿子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会借钱出来，谁敢把钱借给他？分明是骗人。
　　 小贝有些急：“真的妈妈，我的同学很有钱的，我借这一点点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的钱是他爸爸妈妈给他的零用钱他攒了这么多的，都借给我了，不信你问问他。”
　　 “你借了人家多少？”看到儿子急赤白脸地争辩，兰欣多少有了一点相信，儿子大概不会骗她的吧。
　　 还没有等到小贝回答，他的裤兜里就响起了音乐声。小贝有点慌乱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胡乱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恭喜了小贝，你都成咱们全校的光荣榜样了吧，班主任都把你夸成天才了呢，恭喜啊恭喜。”
　　 兰欣分明听出了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她的心里不由疑惑。却听儿子结结巴巴地说：“没啥……没啥……哦，你呢？”
　　 “我名落孙山了呗，特没面子，感觉很丢脸。”
　　 “没事没事，不是还有下次的嘛，下次你一定行的小薇，别泄气。”
　　 “好了，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不行的，哦，听谢鸿达说你买了手机，所以给你打个电话。颁奖的时候我们不会去现场的，所以不能给你捧场了，原谅哦。等你回来，我们学校开表彰大会的时候，我们在给你祝贺。”
　　 “谢谢，谢谢。我知道。”小贝显然有点激动。
　　 “那好吧，在外边多保重啊。希望你姥爷的身体早些恢复健康，我们等你回学校。”
　　 “好，谢谢。”
　　 兰欣没想到儿子还买了手机，又有这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心里的疑团就更大了，看着有点发愣的儿子，她紧紧地盯着儿子的脸：“到底怎么回事？”
　　 小贝结结巴巴：“妈，是，是这样……”这其中的事情有点多，他不知道是先说钱的事情还是先说他获奖的事。
　　 “先说你的手机。”兰欣知道，只有这钱和手机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妈，手机是我刚刚买的。我借了同学的钱后买的，我……因为不方便和同学们联系，所以……买了。妈，我看到姥爷在医院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所以……”小贝依然结结巴巴，他害怕妈妈的追问。
　　 “你同学借了你多少钱？”兰欣真的怀疑，一个学生就算有钱能够有多少，儿子又是交押金又是买手机的，她怎么能够放心？
　　 “六千。”
　　 “六千？”兰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算有钱，千儿八百说的过去，六千不是太多了？“把那同学的电话号码给我。”兰欣的脸沉了下来。
　　 小贝虽然显得无可奈何，但还是把号码给了妈妈，他知道他和谢鸿达提前把什么什么都安排好了的，肯定不会出现纰漏。不过，很多事情都很难说，他知道自己的妈妈很难对付，而且又极其细心，生怕妈妈看出有什么破绽，一颗心紧张的几乎从嗓子里跳出来。
　　 等他清醒一点的时候，只听妈妈说：“哦，谢谢你了同学。只是借了你这么多钱，我应该和你家长说一声谢谢的吧，这样，你能不能把你妈妈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打个电话给她说声谢谢？”虽然证实了儿子借钱的事情，兰欣还是怕孩子们捣鬼，所以提出了要和这个同学的家长通话，想看看他的反应。
　　 谢鸿达听小贝说过他的妈妈很聪明很细心，心里马上知道小贝妈妈的意图了，忙说：“好的，阿姨要是打电话行，但是谢他们就不用了，因为这钱是他们平时给我的零用钱我自己攒起来的，和他们没有关系。小贝和我是好朋友，他的困难我帮一点忙是应该的，小贝说了，这钱等他考上大学以后，一边上大学一边打工还我，而且他还说要给我很高的利息，我们都是写了借条的，所以我不怕他赖账不还的。”
　　 “哦，是这样啊。”兰欣虽然将信将疑，可是谢鸿达合情合理的话她也无法在说的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