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的一声，雨紧锣密鼓地倒了下来。大燕舒了口气，重重地躺在炕上。
　　
　　 八、
　　 此时的张明镇，已经是镇中心完小的一名教师了。镇上离家不远，他基本上每天晚上都回家。父母年纪大了，做儿子的，是应该尽责任的时候了。十次有九次回家的路上，张明镇就会在半路上碰到骑着自行车的张洪昌，摇摇晃晃地往回赶。张明镇知道，这个老不死的，又是在外面赌了一天吧。
　　 这个时候，大燕和孩子已经不在老屋住了。村里有一家子人搬去了城里，屋子空着。大燕就托人说了说，住在那家人空着的屋子里。老屋，成了张洪昌一个人的天下。张洪昌，在老屋里，过着一个人自由散漫昏天黑地的日子。白天，他基本上把时间消磨在赌场上，赢了，在街道吃些好的，输了，哪怕饿着肚子都成。
　　 听了关于张洪昌的故事，张明镇就问水生：这样的人，村里人还同情他么？咋不有人把他绳之以法？
　　 水生笑了笑，说：你八爷这样的人啊，义气！虽然好赌，但从不欠人钱，比那些死狗烂娃强得多。就是好色这个毛病，害得挺不起胸膛。
　　 水生哥，你说来说去，他还不就是个人渣吗？
　　 是啊，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个人渣，但在老一辈人眼里，他还是个英雄呢。
　　 张明镇“噗嗤”一声笑了：哥，你唱的哪出戏，我咋越听越糊涂了。
　　 水生没有理会张明镇，盯着皂荚树高大的树冠，说：听说，那一年，村里来了土匪抢粮食。那时候，三年大旱，颗粒不收，土匪也饿着肚子呢。所以，就出来抢粮食。是你八爷提着他那把土枪，一个人面对着几十土匪，面无惧色。他用抢指着土匪头子说，如果土匪不从村子里滚出去，他就一命换一命。土匪头子也不想死，同时，也看上他了，看上了八爷高大的身板，一身的胆气，就说让他入伙。但八爷说，如果天下太平了，他就当土匪。土匪头子仰天长笑，笑毕了就说，哈哈，等天下太平了，我还当土匪干俅？好，今儿就看在你是个爷们的份上，我们认栽。土匪头子说完，就率着一众土匪走了。以后，其他村子都不同程度遭受过土匪的叨扰，唯独我们村，水土无犯，颗粒无损。
　　 张明镇听了，无限感慨道：原来是如此英雄啊。
　　 三根的孩子就在镇中心完小上学，好几次，张明镇都看见张洪昌趴在大门上，瞅着里面，手里拿着一些小吃。有一次，张明镇也碰上了。张洪昌是认识张明镇的，就叫住张明镇说：把这些东西给可可带进去吧。张明镇知道，八爷所说的可可，就是三根的孩子。
　　 哦，八爷，要不要让可可出来，你见见孩子。张明镇忽然萌生出一股恻隐之心。八爷，一定是想见见孩子吧。
　　 不了，我刚才看见那怂了，在院子里耍呢。八爷把东西塞到张明镇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很长时间，张明镇在路上没见到张洪昌，没见到八爷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回家的样子。问了问水生，才知道，八爷病了，起不了床了。
　　 那谁照顾呢？张明镇问。
　　 大根啊，还能有谁？
　　 哦，是啊，不是大根还能有谁。张明镇说。
　　 是啊，张洪昌赌了一辈子，玩了一辈子。张大根恨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到头来，爹还是爹，儿还是儿，也许，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