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代销店
我、从心、二愿、乐意这帮小土匪,没顾上其他,都没有随涂老汉去屋后的打算。屋后臭不说,关键是不好玩,没有人气,又黑灯瞎火的。屋前满场子的人,熙熙攘攘,议论纷纷,打打闹闹,滋味得很。
有人喊严书记。严书记,还等个么事?将代销店的门踢开了事,看是哪个狗日的。
有人说,踢门该不要吧?前后围着,他又跑不脱。喊他出来!自己开门走出来,缴枪不杀!
于是以冉师傅为头的一般人巴着前窗向里喊,出来吧?啊?出来!坏事都做了,又悔不转来。出来出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什么事不好做呢?要做强盗!
严书记最恨强盗的,还不晓得?
是的是的,我们都恨强盗呢!
老不出来,搞烦严书记了,后果自负呢!
我与二愿则匍匐在代销店门边的地上,耳朵贴着门缝静听店里的动静。代销店内的响动应该说是强烈的,呈间歇状的,嚯嚯嚯,嗙嗙嗙。时而又老鼠一样窸窸窣窣的,时而又寂静无声。我自称耳朵是尖细而灵敏的,曾有一阵我能感应到里面急躁慌乱的脚步。
窗边簇拥着的人叩击窗玻璃,忠告道,不狗急跳墙了好不好?跑是跑不脱的。自己走出来!
都认为,代销店内有贼是一定的。这不是涂老汉胡说八道。前不久,有桌椅之类的撞击或跌倒声响亮而清晰地穿过墙壁传到大家的耳朵里。外面的人好一番劝说,里面回声都没有,在对墙说话,在对牛弹琴。我和二愿从地上爬起来。二愿的嘴凑到我耳根,悄声的。
刚才有后屋顶的瓦响。
真的?
我们又连忙复归原位,却不见里面有任何的响动。我拉着二愿要往屋后跑,提醒涂老汉不仅看好后窗,还得注意后屋顶。后屋顶属青灰瓦面,向屋后的黑暗里斜了下去,前面的光再亮是看不见的。
二愿却摔开了我的手,不愿去看涂老汉,反倒说我大惊小怪。大人们就没想到?严书记就没有想到?告诉你,代销店的屋有横梁,横梁上钉了厚木板。未必你就没有看到过?
此时看热闹的人群在燥动,代销店内的盗贼还没有出来,都说要先文后武,文了半天没效果,早该动武了。瞌睡没睡摸黑赶来,都想看个稀奇看个结果。严书记还不发号施令?还等三队的民兵排长?实际上有民兵没民兵都一样,我们这么多革命群众,前后围堵,将门踢开活捉“老蒋”。杀鸡且用牛刀!正议论,高老师来了。严书记安排他专程去喊兴发排长的,去了老半天,才回。说兴发不在家,出门了,去他住在江陵的姐姐家借粮食去了。
严书记恼着脸没吱声,狠喝了两口纸烟,将烟蒂扬起后扎落在地上,对连长邹宁说,你带四队的民兵去协助涂老汉。三队的民兵呢?来,跟我上。
严书记提起马灯向代销店的门口走去,身后涌着一群基干民兵,我们这群娃也混在里面准备冲锋陷阵。虽说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心里也激动万分。但是想到兴发哥却沉闷难耐。兴发哥去江陵了?怎么没听他说。我经常去他家玩,大小事情他都会给我说说。比仿他喜欢上了严书记的女儿兰花,兰花也似乎对他有那么一点意思。他想买瓶抹脸的雪花膏,请我这个小不点送过去,只是手头紧没有钱。有钱了再说。今天高老师专程上门去喊,半天才回,向严书记汇报有明显的遮遮掩掩的成分。严书记的眼眉也紧拧了一下。
未必代销店里的贼是他?
我的心异常地担忧并疼痛着。
叭哒一声,代销店的门被踢开了。门口立刻堵满了人。严书记凶神恶煞,不让一个人进,要求民兵们守好门,他独自提着他的马灯进去了。一会儿,只见他高声呼喊,涂老汉,涂老汉,你赶快进来,你来看看、找找,店里哪来的贼?严书记示意几个民兵进去,我也借机钻进去了。前后窗户都在强烈要求下打开了,几十束手电将小小代销店照得如同白昼,盗贼的影子都没有。难道盗贼长了翅膀,飞了?而代销店四门紧闭,墙呀顶楼呀完好如初。严书记接过一副最亮的手电,将店內的角角落落照透了。上方用木板钉制的木楼,泛着桐油漆过的青乌的光亮。后檐的床顶的木楼上,有个一尺见方的开口,搭有木梯,方便店里人上去存放杂物的,但安有木门,还挂有铁链锁。钥匙和大门钥匙连在一齐,晃荡在涂老汉腰间,铁链锁完好无损,只是这扇木门因为安着项链似的铁链锁,怎么也关不严实。
这么多人,熬更守夜涌在这里,是来帮忙捉盗贼的。突然盗贼却凭空消失了,蒸发了,无影无踪了。你个狗日的涂老汉,你该怎么作好交待?六十好几的人了,还欺骗观众,无风说出雨来!
冉师傅依旧笑哈哈的。涂老汉,你喝醉了酒吧?酒眼昏花了?
涂老汉连连打自己的嘴巴,四面八方赔着小心。我瞎说,尽是瞎说……
人们正在四下散去,三队排长兴发急冲冲赶来,问,在我们三队范围内还出盗贼了?这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