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笑声抹去了我们之前的距离，可是如今回想起来却是我们之间最无瑕的笑容了。
　　 我们开始恋爱了。我花了150块钱买了一把吉他，新疆的天色黎明来的分外早，早上6点左右已经有一缕阳光撒在窗子上，我从此偷偷地起床，悄悄刷牙洗脸整理好发型，刚子常睁开眼睛望了我一眼，又翻个身打起了呼噜，我也懒得理他，背上我的吉他，来到花园里的小树林。新疆早上上班的时间是9点半，这时候连个清洁工也没有，只有我和古丽。
　　 我弹着校园民谣，这是我在学校最能引起女同学注意的方式，古丽就坐在我旁边静静地靠着我的肩膀上聆听这些清新又略带忧伤的歌曲。一天古丽哭出声来，我才发现她眼角已经长满了忧伤，正划过她俏美的脸蛋，我擦着古丽的眼泪，轻声问：“怎么啦？”古丽没有回答，看着我，问：“雨，我们能结婚么？”我举起右手，坚定地说：“我发誓，今生非你不娶。”古丽拭干眼泪，看了我一会，说：“我给你跳个舞吧。”我高兴地说好，便弹起了练了许久的《古莱莱》。古丽跳了一会，又流出了眼泪，停下来说：“我知道，这是你一直想弹给我的歌曲。你还是弹《燕子》吧。”我疑惑地问：“那可是一首忧伤的歌曲，不适合我们现在吧。”古丽没有说话，我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了坚定，弹唱起了《燕子》：听我唱个我心爱的燕子歌，亲爱的听我对你说一说燕子啊，燕子啊，你的性情愉快亲切又活泼，你的微笑好像星星在闪烁，啊，眉毛弯弯眼睛亮，脖子匀匀头发长，是我的姑娘燕子啊，燕子啊，听我唱个我心爱的燕子歌，亲爱的听我对你说一说燕子啊，燕子啊，不要忘了你的诺言变了心，我是你的你是我的燕子啊……
　　 我不知道古丽什么时候学会了哈萨克族的舞蹈，她站在原地，扭动着身子，随着节奏伸展着双臂，像一只被缚着身躯在燕子，参差扑棱着翅膀，我看到了挣扎，不觉和古丽一样泪流满面。
　　 我停了下来，我弹不下去了，我觉得远处的雪山上的寒气逼人，我心里有了不详的感觉。我放下吉他，一把抱住古丽，问：“古丽，你今天是怎么啦？”古丽静静地让我抱着她许久，她擦了擦眼泪，对我说：“雨，我们分手吧！”我松开了手，这还是我认识的古丽么，女人的心事真是个谜，翻脸比翻书还快，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自尊被人踩在脚底下，自己的爱被人扔到了戈壁任由风吹雨打，突然心里又一阵慌乱，我大口呼气，我抚着胸口，压住气息问：“古丽，到底怎么啦？我哪里做的不对么？你说！我改！”古丽回头苦笑着说：“雨，是我对不起你，你很好。”我想起了这四个月来我和古丽偶尔有点小矛盾，我会对古丽吹嘘我在校园里，多么受女生欢迎，身后的女生都排起了队。古丽也会不屑地说，自己常被男人偷吻。我显然知道她也和我一样故意气着对方，我便会调侃说：“看来你的吻技高超啊，为什么我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你的牙齿一直硬生生地反复磕着我的嘴唇？”古丽转身嗔笑着给我一拳，我们便会以一个拥抱冰释前嫌。我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捕捉我们之间不和谐的镜头，最后还定格在了这个地方。我慌忙对古丽说：“我以前说身后那么多女孩，都是骗你的，你是第一个和我谈恋爱的女孩啊，我只对你有爱情的感觉。”古丽看着我说：“我知道，我也能感觉到。”我大声地问：“古丽，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滤过我们的点滴，我找不出一丝一点我们分手的理由。”古丽哭了，我拉着她坐下，她爬在我的膝盖上，抖动身子哽咽着，哭得很伤心，像博格达峰上的雪突然融化了，在戈壁滩上奔腾着。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停地安慰着说：“古丽，有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还有我。”
　　 我想到了小慧，她偷偷地给我打过饭，她悄悄地塞给我纸条，可是这些古丽都不知道，况且小慧打给我的饭，塞给我的纸条，我都给了刚子，还笑着对刚子说，你小子发展的快啊，我都做了你的电灯泡。在刚子百般感谢之下，厚着脸皮羞愧地蹭了刚子几顿饭。此后我也觉得脸蛋发烧，躲着小慧走。
　　 我又想到了我对刚子吹嘘我和古丽上了床，还是古丽主动脱了衣服。可我看着刚子盯着我流哈拉子，我心里刚有的虚荣满足，又化作了自责……
　　 我想对古丽解释，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兴许古丽就没有想听我解释，她或许哭得没有眼泪了，起身对我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去。热恋中女人对你谈分手，只是在撒娇。我这些天读了许多恋爱宝典，这点怎么反应不过来，我追了上去，在古丽身后去抓她的手，古丽突然转身紧紧抱着我，哭着说：“雨，没事，没事，我会坚持的。”我戴着一头雾水望着她突然松手离去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我慌忙拎起吉他跑回宿舍，刚子还在我对面的床上酣睡，我把吉他扔在自己的床上，一把掀开刚子的被子，刚子兴许刚放了个臭屁，被窝里传来浓浓的起床气，他或许正做着春梦，砸吧着嘴唇，满脸春色，我没有皱眉也没有怜惜，大声喊道：“刚子，刚子。”刚子惊恐地睁开眼睛，又一把拉过被子，闭上眼睛抱怨着说：“你干嘛啊，上班还早呢。”我索性两手拽着他的胳膊拉他坐了起来，也没理会他惺忪的睡眼，问：“刚子，你知道古丽怎么啦么？这两天在厂子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刚子看着我说：“没啥事啊，你不是知道的么，经常有人在你们背后指指点点。”刚子说完又躺下睡了。
　　 我心里骂了那些人祖宗十八代，祖坟被老鼠打洞，祖坟冒黑烟，生儿子没屁眼，生女儿卖妓院。可是谁又能堵住众人之口呢，汉族女人骂古丽是妖精，男人骂古丽是婊子，女人骂我丢死先人，找个狐臭的女人。男人嬉笑着议论，古丽在床上肯定很爽。维族人冷眼瞪着我和古丽，用听不懂的维语当面骂骂咧咧，古丽总是含泪对我笑着说：“没说什么，没事。”有一次我听到，戈壁宿舍的同乡在议论，什么古丽的奶子等粗俗的言语，我实在听不下去，我一脚踹开门，拎起凳子砸向光着膀子坐在中央，神采飞扬唾沫星子乱飞的小伙子，怒骂道：“狗日的，我忍你很久了，我谈恋爱，关你鸟事，没事干你他妈的拎条狗去河边数毛去。”。我为此被请进部长办公室，部长推了推眼镜，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我看好你的，准备建议你当个小组长，你到好，惹了这事。”我百般承认错误，我不该伤了同乡，我更不该给厂里公司领导脸上抹黑，损了声誉。我这时候心里害怕，我如果被开除，和古丽便成了天方夜谭，一千零一夜自个给自个讲故事。部长看了看我说：“我看你也是一时冲动，年轻人就是好冲动，你给人家认了药费和误工费一共2000块钱，我给压下来，记你一次大过，不过没有下次哦。”我流泪了，终于还是老天帮我，没有拆散我们这对苦命的鸳鸯。出门的时候，部长又对我说：“小伙子，我来新疆十多年了，还没见过或者听说过维族人和汉族人结婚的，何必为了那些野蛮人断了青春呢。”我心里的感激突然被一盆冷水浇灭，我又拾起了倔强，心中暗咐，全当部长放了屁。我礼貌地和部长说了感谢，道了别。
　　 走出办公楼我望见古丽躲在一颗树下，急切地张望着，我呼了一口气，走到古丽跟前，笑着对她说：“没啥事，部长人挺好的，只记了个大过。”古丽捶打着我的肩膀哭着说：“你怎么那么冲动，要是你丢了工作，离开了，我该怎么办？”她又抱怨自己说：“都怨我，一切都因为我。”我搂着她的肩膀说：“看看你，不知道保护自己，又没啥事。”我又看看古丽，她的眉毛也没有画，她的口红也没有涂，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啊，况且维族姑娘从小就开始画眉毛，她定是因为那些碎语。我放低手臂侧身抱着她的腰。
　　 突然从侧边走来一位维族大婶，她一把拽开我的手，吓了我一跳，古丽忙横在中间对我说：“这是我妈妈。”然后准备拉开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就是阿依大婶，她挣开古丽的手，瞪着我叽里咕噜地吐着一串接一串维语，她的表情很愤怒，她的眼睛似乎要把我生吞活剥。古丽在我当面从来没有说过维语，那怕是当面给别人打电话，她这时对我说：“你先走。”说完便和她母亲叽里咕噜说个不停，我远远望着，看着古丽被她的母亲牵回了家。
　　 屋漏偏逢连阴雨，几天不见古丽，刚子说古丽的家人替古丽请了假；我惦念古丽，我在古丽家远处转悠，我不敢敲开古丽家的门，我转悠到双腿发软。回到宿舍，一位身着军装的维族汉子，站在宿舍里，面前有刚子放的板凳和冒气的茶水。
　　 维族汉子看了我一眼，说：“你就是蹊雨？”我疑惑地点了点头。他转头对刚子用命令的口味说：“你出去，我和他有事谈。”
　　 看着刚子走出去，他关上门对我说：“我是古丽的哥哥，现在是军区副司令员。”我连忙说：“你好。”他理都没理我客套的言语，开门见山地说：“你怎样才能离开古丽？”我小心翼翼地说：“我和古丽是真心想爱的，您是她的哥哥，又是司令员，您应该会支持我和古丽的吧？”他冷冷地看了看我，说：“你们汉族人……我们不谈政治，我们民族之间的风俗和观念上有隔阂，根本没办法在一起。”他没等我辩解，缓了缓语气又说：“我也崇尚自由恋爱，我对你们汉族也没有什么别的看法，可是你考虑过古丽么？你是真的爱她么？如果你爱她，就应该离开她。”我顿时看低了他，一副官僚做派，就像部长说在她立保之下我才没被开除，之后我才听刚子说，部长叫嚣着要开除我，一切是因为厂长去总经理那说的话，因为我在厂里工作认真又懂思考，一个顶俩。我略带不满地说：“为什么我们要对现实让步？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作为古丽的哥哥应该支持祝福我们。”古丽哥哥面带不屑地说：“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这样吧，我给你两万块钱，你离开古丽，那里没有漂亮的姑娘。”我当时的工资每月加班工资一起才发1000多一点，两万块钱不吃不喝也要攒两年。可我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想都没想，只感觉到一种侮辱，但他毕竟是古丽的哥哥，我强压怒火，说：“如果您的来意就限于这些，那么您已经说完了。”他听出我下了逐客令，恼羞成怒，口中骂着：“卖沟子的东西。”一把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我心中一阵畅快，拿起那杯茶喝了大一口，又张嘴哈着气被烫出了眼泪。
　　 一星期后再见到古丽，她的面容憔悴。我在宿舍抚着她的脸，含泪说：“这些天你是怎么过的？瘦了一大圈。”正像红楼梦里说的那样，女人是水做的，总有流不完的泪，古丽哭了，她像一片风中的叶子一样无助，哭了许久，她抬头用红肿的眼睛望着我，幽幽地说：“我现在只剩下你了。”转即又摸着自己咕咕乱叫的肚子，苦笑着说：“我饿了。”我看着她消瘦的模样，说：“这还不简单，我带你去吃顿好的。”古丽笑着站了起来，突然栽倒在地，我忙把她扶到床上，在我的逼问下，她才道出了原委，她的哥哥接到父亲的电话，赶了回来，准备带她去部队。这几日古丽被长胡子的父亲打得全身是伤，为了能留下来，为了能和我在一起，连续5天都没有吃饭。气走哥哥，父亲一气之下，把她赶出了家门。我抱着古丽说：“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这些天你过的什么日子啊，我真是没用。”古丽像哄小孩似的捧着我的脸，抹着我眼泪，嗔笑着说：“还不去买饭，你想饿死我啊。”我连忙应承着，走出了门。
　　 两盘菜，两碗米饭，一碗鸽子汤瞬间被古丽一扫而空，我咽了咽口水，又是心疼又是喜悦，女人是好形象的动物，只要不是世界末日，如果和你相爱的女人在你面前不顾形象，那就表明她认定了你。
　　 刚子回到宿舍，看了看，对我说：“正好，隔壁晚上在打牌，我去赢他们点钱。”我知道刚子为了不让我和古丽尴尬，也装作很平常地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吧。”刚子在门外探出头，用口型演绎出“避孕套”三个字，我走过去，把他的头掀出门外，反锁了房门。
　　 古丽这时脸上已经红润起来，看着我挂满了娇羞，我吻着她的脸，她躲了躲，迎合起来，或许我们压抑了许久，我爬在古丽身上，我们疯狂地吻着。过了一会，古丽轻轻推开我的肩膀，喘息着说：“什么东西顶着我了？等到结婚好么？”我坏坏地笑着，说：“好。”起身在刚子的床上躺下。半夜古丽又哭了，我起来捻了捻她的被角，擦了她的眼泪，她也没有醒；古丽口中念叨着一连串维语，我仔细听了听，听到一句貌似妈妈的词。我坐在床边，捋了捋她散落在脸上的秀发，看着她，直到她静静沉睡。
　　 我们这么住着终不是办法，第二天我去找房子，找了许多家家属楼里的空屋，主家听说要一起住进一个维族姑娘，便疑惑地看了看我，婉言谢绝。便只能找到专门租给哈萨克族工人居住的平房，房子很干净，我们打扫之后入住，古丽兴奋得像个孩子，又突然挂满忧伤。
　　 渐渐我们也不再理会，汉族人背后的碎语和冷不丁撞见个维族大婶，瞪着我们吐口唾沫。
　　 我偷偷和表姐回味通着电话，偷偷看着她在江山文学网发的文章；回味姐的家在哈尔滨，她嫁给了一个回族男人，她经常在江山文学网发文章。我看着她文章里亲昵地称呼大姑子为小婆婆，心生羡慕；看着她在《那年春天》的散文里和表姐夫秀恩爱，心里有着几分妒忌和向往，便酸溜溜地用她在文中描叙和表姐夫初次见面时调侃表姐夫的话语“某人已有了几分醉态，还没忘了他老爷子的教诲”留评：“这恩爱秀得，羡煞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