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虎背女郎 (小说) ——万里护夫君
罗铠大怒,奋勇向前,舞动手中兵器蛇尾伞枪,一个蟒蛇出洞,奋力刺去。“当"地一声,那人一招猛虎摇头,倏地格开,罗铠早已看得分明,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年青女尼。斗不上三合,那尼姑手一扬,一簇银针似点点萤光飞扑而来。罗铠急忙盘花盖顶,将银针尽数打落,再寻斗那尼姑时,早已踪影全无。
众人看那砍石雕和尚的兵士,脖子左侧动脉被掐断,血流满地,早已气绝。
原来那尼姑缩身石和尚下,见北兵凶猛,趁他收刀之际,暗里一个虎尾剪地,把他扫倒,又一个虎爪破喉,迅即夺了大刀。动作快速如电,众人不及辨清,还以为是兵丁中了妖法,来砍杀自家人了。
杨顺闻报,心存惊惧。他到底见识多,强装镇定,喝令众士兵点起火把来,一刹时照耀如同白日,一面撒开队伍,呐喊着直奔圣母殿冲来。
雄伟高大的圣母殿寂然无声,宣府众兵丁齐聚殿前,惊疑莫定。杨顺正要下令破门搜查。盘龙柱上,二个小尼姑如飞鸟堕地,齐声怒斥:“何处山寇,胆敢侵犯仙圣之地!”玉手微扬,嗖嗖几支袖箭,早已穿破几个兵丁的咽喉。
李万见了,手执磁锤,当先冲上去。
这两个小尼,齐齐地一个鲤鱼跃龙门,居然为他们往后撞开大门,宣府士兵,一拥而入。
只见大殿内红烛高烧,绛幔垂地,檀香熏人,庄严的圣母像下,云霭师太闭日盘腿而坐。刚才那二小尼,手执拂尘羽扇,端立两侧。圣母像旁四十二个泥塑侍女,形体丰满,身材俊俏,面容清秀,眼波流转,衣袂飘动,真个千姿百态栩栩如生。
这时,一阵阵安息香,弥漫大殿,使入迷惘,感到此处高深莫测,神秘无比。
宣府士兵哪见过这庄穆肃丽的奇境,一个个都忘了刚才许多恐惧,目瞪口呆,不知所为。
杨顺罗铠连喝了几声:“快快拿下这个为非作歹的妖匪婆子!"
可是,士兵们一个个如木雕泥塑,全然没有谁挪动一步。他们正待自己向前,只见云霭师太微张双目,厉声呼遭:“谁敢乱动,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孩儿们还不动手,与我拿下杨顺这个大奸贼。”
一语未了,只见那四十二泥塑侍女,一个个杏目圆睁,洒扫的从笞帚中抽出宝剑、铁笔,奏乐的舞起银笛铁琵琶,梳妆歌舞的也各执奇门兵器,似群鸟出深林,猛虎下荒山,从神座上翩翩飞下。
宣府士兵本已呆了,这一下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等到宝剑穿破心房,银笛击碎头颅,才如梦初醒:原来四十二泥塑早已搬走珍藏,就换上了云中七女四十二弟子。这些尼姑,招式奇特,什么饿虎扑羊,猛虎剪尾,双虎出林,虎跃巉岩,就是那些使奇门兵器的,也无不象虎的形态,大开大合大猛大烈,宣府兵丁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原来这就是师太日夜揣摩虎的动作而独创的虎拳,在这里大大派了用场。现在许多书刊,说虎拳为何时何地何人所创,尽是诳语,明朝嘉靖年间云霭师太所创才是真章。
当时宣府士兵拥挤在一起,哪有招架还手的余地。众女尼好似砍瓜斫菜。圣母殿上,一时尸积如山。
宣府士兵们一时自相残踏,溃不成伍,哭爹喊娘,哀声震天。腿长的急忙退出殿外。
不料一声炮响,太原府二百精兵,在阎浩、杨胤夔指挥下,两面夹击而来,宣府士兵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又有几百头颅离了肩膀。
还是杨顺干练,虽然折了少半人马,究竟还占优势,指挥着罗铠、李万、吆喝士兵应战。宣府士兵虽被两面夹击,但是为了活命,一个个拼死来斗。四十二侍女及太原兵卒,渐渐招架不住,颇有死伤,纷纷溃退。
这时,只听得一声虎啸,师太仗剑骑虎?突出殿外,砍刺劈撩,如入无人之境。宣府兵马大乱。阎浩、杨胤夔又返身杀回。逼得宣府兵士,纷纷涌上鱼沼飞梁,你推我挤,不少人掉下荷花鱼池,池中早已满布竹尖鹿角刺铁蒺藜,顿时又是开膛剖肚,尸压荷叶,血满池沼。
梁下八角形石柱上,突地跳出七个女尼,一看那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衣裳,就知道是名闻遐尔的云中七仙子。她们脚踢剑刺,狠辣无比。宣府士兵,早已失魂落魄,见了这艳丽无比七仙女,真好比碰见阎王府勾命女夜叉,一个个丢盔弃甲,抱头鼠窜。七女如风卷残云,浪逐浮渣,顷刻间十字梁上,血流成河。罗铠、李万死命保着杨顺,冲出重围,身旁仅剩下二百余人。他们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猪突犬奔,鬼哭狼叫,匆匆逃奔。
杨顺怒气冲冲,深恨太原总督。逃出不远,幸喜追兵不来。前面一条小溪横路。士兵争斗了一夜,口渴力疲。此时天将微明,争下小河饮水。
杨顺等数十骑,立马桥边。忽然一个士兵,踏着石块,滑了一跤。这石块不知谁用缆绳吊在对岸毛竹尖上,一经踏动,那石块直弹起来,松动了机关,两岸草丛中连弩弓发,一时又射死了七八十个。杨顺令人遍搜草中,俱寂无人,都是自动引发的连弩弓,不禁嗟讶不已。可叹大队人马,来时一千有余,回时一百尚不足了。
众人行不多远,地势又渐陡峭,山峦相逼,路径狭窄。众人提心吊胆,总觉得不祥之兆充满了山谷。正在此时,山弯里又是一声虎吼。狂风起处,一位女郎,艳若天仙,手提长长倭刀,直立虎背之上,当面冲突而出。那猛虎奔腾跳跃,女郎就似生根在虎背上一样,纹丝不动。
李万抬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虎背女郎,闻氏淑英!”呼声未已,那猛虎抖擞精神,鬃毛倒竖,又是一吼,李万的马匹吓得软瘫地上。其余的也乱蹦乱跳,马上骑士纷纷被甩了下来。只有杨顺罗铠骑的是西域大宛良马,不惧猛虎,二人调转马头,转入一边山间小路,如飞而去。不知他二人可否逃得性命,且听下同分解。
第八回狭路苍松杨督逃命——高山番草奸相倒台
却说杨顺罗铠,调转马头,如也逃入山峡。行约五里之远,不见虎背闻氏来追,料定被李万缠住苦战,两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山路崎岖,缓辔而行。
忽然前头一白衣秀士;胯下骑一匹纯毛白马,也缓缓行来。罗铠觉得好生面熟,细细看了他一会,猛然省悟,叫得一声苦也;“又撞上冤家对头了。”杨顺不知是谁,罗铠说:“这就是虎背闻氏的男人,大犯人沈链之子沈襄啊!”
杨顺听罢,更不答话,奋起蛇尾伞枪,催马便刺。沈秀士仗剑相迎,谁知被伞枪格住。脱手不出。幸喜山路狭窄,无法冲突,罗铠在后干着急,无法帮忙。两人各运气方,想把对方推下马去。僵持片刻,沈秀士渐渐力乏,额头上沁出几颗黄豆般大的汗珠来。看看危急,沈秀士急中生计,一个顺手牵羊,身形一挫,蹬里藏身,翻下马肚,用力将伞枪朝自己拉来。杨顺已是输红了眼,这时一心想要扳本,用力特别猛,想一下致沈襄于死地。当他感到对方力气有变异时,已收手不住,于是从马上直栽下来。长长的蛇尾伞枪戳到沈秀士马后的松树上。好一个亡命总督杨顺,借着这股冲力,象现代的撑竿跳高运动员一样,倏地弹起,从沈秀士马头上飞越过去,跌落到后面三丈开外的地方。
那匹西域大宛神驹,长啸一声,避开沈秀士刺来的剑尖,也一个腾跃,跳过白马,跑到杨顺身边,俯伏地下,也是杨顺命不该绝,要多活几天。他爬将起来,翻身骑上,绝尘而去。
罗铠见了,只好死命挺刀来斗沈襄。沈襄一个摘星揽月,上刺其人,下撩其马。罗铠一个乌云罩地,紧紧护住。两匹马已经靠近,马首相抵,用前蹄乱踢。这大概是马上械斗史的奇观吧!
两个人争斗了半日,打得难分难解。
正在这时,只听得背后一个女子娇脆的声音喝道:“罗指挥不用打了,看头罢!”即有一个大暗器呼啸着破空飞来。罗铠真不愧是一位久历沙场的老手,在这争斗凶猛,无法躲闪的时刻,他竟然不顾生死地扬刀向沈秀士的白马马颈斫去。
良马神驹,自能护其身,急急往后倒纵,跳出圈子。
罗铠头也不回,趁势反手一刀,往后一撩,那奇怪的暗器缠住了他砍毛断发的倭刀,抽到眼前一看,原来是李万的血淋淋的人头,长长的头发紧紧缠住了刀身,足见掷此头的人,技艺高巧。
罗铠大惊,心想:短短时间内,虎背女郎竟能将几十个人斩尽杀绝!长叹一声,料无生理,一手扬起长刀,斫下胯下马首,一手从靴筒内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狠命戳进自己胸膛。霎时,血污衰草,人马同亡。
沈襄大喜,惊问闻氏道:“李万磁锤厉害。我们使钢铁家什的历来有所顾忌,你怎能这么快就收拾了那一大队人马?”
闻氏微笑细声答道:“吃一堑,长一智吗。李万一见我,又想飞锤夺刀。我立即跳下虎背,彪彪一口叼住磁锤,猛扑过去。败兵之将,哪有余勇可贾,彪彪一爪便剖开了他的肚皮。其余的人一个劲磕头求饶,颤抖着连声哀求:‘虎背娘娘饶命,饶命。’我想多杀无益,教训了他们一番,要他们莫再助纣为虐,各回乡里,勤农耕勤放牧,好生赡养老人,抚育儿女,莫做恶事,皆大欢喜,四散回家了。”
沈襄大喜,连声说:“贤妻能只惩首恶,不愿多杀,我真是欣喜不尽了。”
原来夫妻俩虽在弯月崖,但时刻关心着大崇皇寺的命运,一有风吹草动,夫妻俩便打算暗中相助,所以搞了个这么漂亮的伏击。
他们料定师太也已疏往别地,就径直去弯月洞抱取娇儿,准备再图北上,收取老父遗骸。
谁知进洞一看,娇儿小龙已不知去向.两人心急如焚,无计可施。望望沟底,只见云雾滚翻,饿狼嘶嗥,倍觉凄神寒骨。呆了好一会儿,闻氏从焦虑中清醒过来,说;“官人且放宽心,我料无人知晓这秘密去处,除非师太来过了。”
两人出了洞,到树林空旷之处,对着皇寺方向,双双跪下.垂泪祝祷:“皇寺遭劫,实在是小徒罪过。今天半路截杀。见诛两位贼首,乞求恕罪!”
言犹未了,闻氏双眼就被一双细嫩的手掌捂住。闻氏随口就说。“芳露,死丫头,这个时候,还开什么玩笑?"
芳露格格一笑,松了手。夫妇俩回头一看,见她发环高扎,衣袂艳丽,俨然圣母殿前侍女再世,不胜惊讶。
芳露欢欣地说:“师太让我还俗了。头上是假发。不过半年,便会真有一脑青丝了。”说着,顿了顿,扮了个鬼脸:“看你俩急成这个样。师太抱着小龙在前边林子里等你们咧,要我到这里接应。”
“唷,鬼丫头,却来吓我们一跳!”。
“是喜你们一跳!大多数姐妹都象我一样,疏往各地,寻亲访友。入凡尘,去享天伦之乐,你看不好吗?”
“好啊,这就遂了你的心愿了。”闻氏拍手笑了起来。二人还说了些离别后发生的事,芳露便带着他们到前面林中拜见师太。师太将小龙亲了又亲.才亲手递给闻氏。夫妻两个,拜伏在地,十分惶恐不安,连声请罪。
师太说:“这怎么能全怪你们。大劫难逃,定有天数,两个起来吧。”她又对沈襄夫妇说:“严嵩不倒,我们断难生存。我已要阎浩,杨胤夔两位去寻找蓝道行,入京去扳倒严嵩。如此举能成功,沈公子必有出头之日。沈郎父亲,枉栽上一个自莲教匪罪名,可他仅爱民之心与我教相同,我们才是真正的白莲教。现在,我们尽疏往临清、寿张、鹿邑、瞀庢,襄阳诸地。今后能帮忙时,望倾力相助。"
沈襄闻言,跪拜在地。“师太有命,敢不竭力,用得着小生时,万死不辞。”
师太又爱怜地抚摸着獒奖母子,无限深情地对闻氏说:“獒獒即将年老力衰,只可随我出游数年了。彪彪正值年轻力盛之时,就永远送给你了。”
闻氏大喜过望,跪拜领受。
师太又嘱咐道:“沈公子此去,切须谨慎。我已查明,你父骨骸,已被保安州指挥使贾石偷偷收葬,这个人颇忠义,可去找他。”
淑英又和在师太身边的几个姐妹说了些离别依恋之话,当下洒泪而别。
却说那方士蓝道行,极精扶鸾之术。在太原,宣府及京师广大地区,索有盛名。现在这一套画符念咒,神箕自动的玩艺儿,瞒不了三岁孩童。可当时连嘉靖皇帝朱厚熜也十分相信。这蓝道行原本和白莲教首领萧芹是八拜之交的兄弟,情谊极相笃好。
闫浩、杨胤夔顺着蛛丝马迹,寻找蓝道行。他俩过故关,走正定,非止一日,才在保定寻到蓝道行。
听到好友被害,晋祠遭劫一事,蓝道行义愤填膺,发誓非为好友报仇不可。
于是三人往京师进发。一到京师,请仙问事者,络绎不绝。杨阎两位买下大批糖果,暗中散发给巷弄童孩,并要他们唱一首谣歌。歌词为:
高山遮日月,
日月暗无光。
风沙摇草盖番帮,
累累忠骨填沟坑。
小孩们得了吃食,又有歌唱,个个欢呼雀跃,不到旬日,就传遍了京师。
一日,朝中兵科给事吴时中听见童谣,抄录明白。因为他早知道沈链冤情及严嵩干儿子杨顺在口外杀良冒功之事,早在心中暗暗不平.当下借此尽情劾奏一本。
朱厚熜见本后,脱下龙袍,微服私访,果见满城儿童,万口如一,因此心中闷闷不乐。
有一心腹太监见此情形,跪拜曰:“主上似有大事沈吟难决,皇上何不召蓝道行扶鸯请仙,问以国事。定能够为皇上分忧解难。”
嘉靖果然召见蓝道行,问辅臣忠贤奸佞之事。蓝道行伏地奏日:“臣所召的乃上界真仙,正直无阿。万一判词有逆圣心,请乞恕微臣之罪。”
《虎背女郎》作为章回体小说篇幅小了些,但也是继承传统的一次有益尝试。
“话史”,这是中国古典章回体小说的主要题材。《虎背女郎》并非一篇以史为梗的小说,但“严嵩弄权”、“锦衣卫”、“白莲教”……这些历史元素还是让这篇不长的小说有了些古意。
讴忠士、鞭奸佞、颂美善、挞邪恶,这些也是中国传统小说的主要意旨。《虎背女郎》中的沈公子、闻淑英是正义、忠贞的代表,他们历经艰险终得善果。严嵩及其爪牙是邪恶的小人,他们作恶多端最终下场悲惨,甚至死无全尸。这应该算中华民族的传统意识形态。
“神魔怪异”,这是中国古典小说的又一大主要题材,更有《西游记》、《封神榜》这类集大成者。其实,中国古典小说中多少都能看到些“神魔怪异”的影子。即使《红楼梦》、《金瓶梅》这样的或通俗或市井的经典著作也未能外。我想,这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意识形态、价值追求、乃至对社会现实批判的一种文学表达。不宜简单地用“迷信”来解释。
在我看来,《虎背女郎》留给我们的最大悬念是沈小龙的归宿。这个与猛虎彪彪一起长大的孩子并没走他爹娘的“正途”,而是当上了白莲教的教主。这个情节作者只是一笔带过,却给读者留下了巨大的想像和思考空间。
问好黄轲先生!
再一次向关心我的领导和兄弟姐妹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