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林因为冬天的缘故，显得萧瑟悲凉，虽然没有风，却干冷干冷的，书易不得不缩着脖子。这个尔烟，说好的晚饭后，现在连个人影也不见。要不是远处有一男一女在卿卿我我，书易真不想再等下去了。他左顾右盼地搜寻着尔烟胖胖的身体，忽然听到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就看到了凡霜。几天不见，凡霜的脸越发苍白了，人也瘦了一圈。书易赶忙走过去，看着凡霜，说：“凡霜，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凡霜紧紧地抱着双臂，牙齿打着颤，嘴唇也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书易知道，凡霜一定很冷。他走过去，抱住了凡霜，立刻，一阵寒意将书易包裹，他不由得也打了个颤。缓了一会，凡霜说：“那天晚上，我和那个僵尸打了一场，我受伤了，差点回不来了。”
　　 书易惊讶地看着凡霜，说：“你和他打架了？在哪儿打的？”
　　 “其实，他去厕所的时候，我就随后跟着的。但厕所只是他的一个通道而已，他从下水道去了操场，我就跟了去，被他发现了，然后就跟他干上了。他也是好几天没吸到血，元气不足，所以，也被我打伤了。”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本来想和他一命换一命的，被他逃了，我也不知道他的巢穴在哪里，要不然……”
　　 这时，尔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他们互相抱着，就说：“你们……”
　　 书易白了一眼尔烟，说：“你不知道他是鬼吗？人和鬼能干什么？我只是给他暖和一下，他冷得连话都说不了。”
　　 “哦。”尔烟点了点头，取出一张纸，铺在地上，坐在了他们旁边。然后，指着远处那对男女说：“那个男生不是谷波吗？人渣。”
　　 “我都没认出来，没想到你眼睛不大，挺尖的啊。”
　　 “人渣？”
　　 凡霜不解，尔烟就向他说了关于谷波和老师打架的事。
　　 凡霜听了，叹了口气说：“其实，没有一个老师愿意打自己的学生，就算是打，也不是和学生有什么深仇大恨。那都是因为……”
　　 “因为什么？”尔烟问。
　　 “爱啊。”
　　 书易和尔烟一听这个没头没脑的答案，异口同声地反问道：“爱？”
　　 “是啊，就像一个孩子犯了错，他的爸爸打他一样。有多么的爱，才有多么的生气。要是真的有这么令人伤感的事，那个学生以后还能在这个老师的课堂上听讲吗？老师还能面对昔日付出心血的学生，心平气和地上课吗？为什么爸爸打了孩子，他们不记仇呢？”凡霜说。
　　 尔烟听到凡霜的感叹，不假思索地说：“你是鬼，你不懂。爸爸只有一个，老师很多啊，不行的话，就换老师，调班，还可以转学啊。”
　　 书易瞪了尔烟一眼说：“尔烟，怎么说话呢？凡霜就是顾老师，能连这个都不懂吗？”
　　 “是啊，爸爸和儿子永远都是血浓于水，父子间的爱，是与生俱来的。而老师的爱和付出，只是一种责任，一种没有任何代价的责任。老师是很多，一个人短暂的学校生活，就算是每学期，甚至每星期换一名老师，都可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句话，还有几个人能懂。”
　　 凡霜的话刚落地，远处传来了一声女生的尖叫声，似乎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三个人惊起，书易和尔烟不知如何是好，凡霜已经冲了出去。
　　
　　 七、
　　 好几天了，他都没有吸到血。他想终止这个行为，但对血的依赖和渴望让他无法忍受。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对一个毫无人性的恶鬼来说，他不该存有这样的想法，但谁又知道，血能让他变得强大，同时，会在他的体内产生强烈的毒素，让他在享受的同时也备受煎熬。自己曾经做人的时候，有一份可靠的工作，可由于自己没珍惜，酿成了悲剧，不但毁了一个孩子，也毁了自己。那个孩子虽然思想被污染了，但作为老师，应该极力挽救，哪怕挽救的过程是艰难的，哪怕挽救的过程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很多时候，在互相尊重这个概念上，人没有年龄的区别。人生的道路上，有过迷茫，也有过悔恨，没想到，做了鬼，也会迷茫，也会悔恨。为什么，死了，不让灵魂灰飞烟灭呢？或许，这也是一种惩罚。有些错，除了用生命偿还，还需要用灵魂继续偿还。
　　 伤口还在痛着，元气无法正常使用，所以，他刻意地伪装，一定漏洞百出。他想，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正想着，他就听到了一声尖叫。他想逃开，但谷波已经拣起地上的棍子，朝他扑了过来，嘴里骂着脏话。谷波也许没有看清他的脸，一张冒着血泡，渗着血的脸。谷波只是想在伟大的爱情面前，证明爱情的力量。当棍子落在他的身上断成碎片的时候，他伸出白骨森森的手，抓住了谷波的衣领，将那张脸对着谷波干净的一尘不染的脸。好香啊，他嗅着谷波的气息，美美地舒了口气。谷波终于看清了这张脸，这张只在游戏中，或者恐怖片中看到过的脸。谷波的思维一下子变得空白，忘了挣扎，忘了害怕，整个身子软在了那只已经嵌进肉中的手里。他将嘴慢慢地凑了上去，嘴唇也一点点地鼓起来。只要他一运功，谷波年轻新鲜的血就会流进他的体内。
　　 躲在树背后的女孩还张着嘴在尖叫，但此时不只是嗓子喊哑了，还是吓傻了，只见嘴唇张着，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只是在用急促的呼吸，来排解自己的极度恐惧。
　　 凡霜的手里多了一把刀子，一把尖尖的，长长的刀子。他照着这个恶魔，一刀一刀地刺了下去。黑色的血随着一个又一个伤口在喷涌着。他丢开谷波，双手掐住了凡霜的脖子。凡霜举着刀子的手没有停，他要在力量耗尽之前，刺尽恶魔所有的致命点，然后，和他同归于尽，和他一起灰飞烟灭。
　　 书易和尔烟赶了过来，凡霜对着他们大叫：“快来帮我！用棍子敲碎他的脑袋！”
　　 书易和尔烟来不及细想，恐惧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荡然无存。拣起一个棍子，照着那个恶魔的脑袋挥舞着。
　　 躺在地上的谷波清醒了，他用手捂着淌着血的脖子，朝树背后的女孩慢慢地爬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恶魔的脑袋碎了，凡霜的脖子也断了，书易和尔烟累得趴在了地上。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真正的凡霜还能再回来吗？恶魔和顾念寒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吗？小树林变得平静了，似乎刚才的一切并没有发生，但地上在月光下泛着阴森森的两具七零八落的白骨，却证明着刚才的一幕并不是子虚乌有。一声凄厉的鸟叫声传来，是被惊醒的鸟吧？书易和尔烟挣扎着站起来，走过去扶起谷波和那个被吓傻的女孩。谷波怔怔地望着他们。书易说：“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当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小树林，一个男孩和一个大人正迎着他们走来。那男孩，是凡霜，那个大人，就是给谷波监考的袁老师。
　　 “袁老师说你们一定有在这里淘气了，让我带他来找你们的。”凡霜笑嘻嘻地说。
　　 “谷波，那天老师做的不对，给你道歉了。你们都是孩子，老师不会和你们计较的。”袁老师拉住谷波的手说。
　　 “老师，我……”谷波欲言又止。
　　 “没事了，你们听，树林里的鸟叫声多好听，还有这校园的黄昏，多美啊。”袁老师笑着打断了谷波的话。
　　 “是的，只要我们用爱去感知这个世界，就会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书易说。
　　 暮色渐浓，校园将在繁忙紧张的一天里，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