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去了！”
　　 “为什么送人的人不和被送的人一起进？”
　　 “我们带着行李晚来了一步。”
　　 “不行，一个持站台票的人要配一个持火车票的人才能进。”
　　 “如果您不相信，我们可以把营房出入证押您这里，等送完人回来取。”
　　 “那你们就进去吧！”检票员这才放他们进了站。
　　 肖宓澍见他们都进了站，就朝检票口走来。果然检票员认出了他的站台票是过期的，不管他怎么解释，就是不让他进站。他只好走到检票口对检票员说：“同志，我们是一起的！”
　　 “那你进去吧！”检票员说。
　　 “谢谢！”他说。
　　 “不客气！”检票员说。
　　 “郑树冀，你怎么不等等我一起进，把我落到后头……”肖宓澍是故意说给检票员听的。
　　 但话还没有说完，他就严肃地批评说：“肖宓澍，就等你一个人啦，还不快走！”
　　 “看样子起码是个地委书记，还带着秘书呢……”他听背后的检票员说。
　　 等他们来到站台上的时候，他们要乘坐的那趟快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站台上。站台上人流如潮，人山人海，人们在喊叫着，使尽平生力气再向车窗上攀爬。列车员和站台服务员已无力维持正常的上车秩序。正愁无法找到列车长，抬头一看，眼前停的正是餐车车厢。没想到列车长会从餐车车厢里走出来。他们的同乡战友一眼就认了出来，忙走上去说：“列车长同志，我是张万财的儿子，我有两位朋友要回省城去。”
　　 “那就快上车吧！”列车长笑笑说。
　　 “没有买上车票。”他们的同乡战友说。
　　 列车长打量了他和肖宓澍几眼后说：“不管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爸的朋友，还不是都得上车。那就请上车吧！”
　　 “从哪儿上？”肖宓澍说。
　　 “你看看，硬席车厢，硬卧车厢，软卧车厢，到处都挤破了头，你们能上去？就从餐车上上去吧，这里没人挤，先在餐车上坐着，等车开走以后。我再给你们安排铺位。”
　　 “谢谢！”他激动地说。
　　 “郑树冀、肖宓澍，你们快上车吧，我们回去了！”他们的同乡和战友说着和列车长握手道别。
　　 “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郑书记他们的！”列车长高兴地说。
　　
　　 四
　　 软卧车厢的门突然敞开半拉，接着探过一个中年人的脑袋。郑树冀一眼就认出了他，他非常生他的气。要不是他，他咋会被请到卧铺车厢里活受罪呢，他不想理他。
　　 “首长请喝茶！”那中年人提着水壶走了进来，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块抹布。
　　 “活雷锋，你可把我们害苦了。我们那里是什么首长和省委书记！”肖宓澍埋怨说，“你做好人好事令人钦佩，可你谎报军情实在气人！”本想说几句难听的话，见人家又倒水，又擦玻璃，又抹桌子，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暗骂道，“神经病！”
　　 “肖宓澍，你的嘴会说，你去找找列车长和乘警，把话说说清楚，我们到硬卧车厢去。这样误会下去不好！”他见那中年人退出软卧间，就央求说。
　　 “我不去，人家请的是你，又不是我。”肖宓澍说。
　　 “我们俩既是同乡，又是老战友、老朋友、老同事，我求求你啦，你就快去说说吧！”
　　 “我说他们就相信啦？证件你不是都给他们看过了吗？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肖宓澍振振有词地说。
　　 是啊，印象观点就是这样，不讲什么证据。主观臆断的结果，难免会闹出荒唐可笑的事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本是人人都知道的俗语，但在现实的生活中，以貌取人却是常事。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他正在厂长办公室里向厂长汇报工作，突然门开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去看着进来的陌生人。那人看了他们两眼，就满脸堆笑地朝他走过去，伸出大手说：“周厂长，您好！”他的脸刷地红到耳根，不好意思地指着厂长说：“他是我们厂的周厂长。”周厂长像丢了大面子似的好不自在。那人也羞得满脸通红，强作镇静地笑了笑，只好把手隔着桌子伸到周厂长面前，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真没有看出来，请原谅！”
　　 一句“真没看出来”说得多么容易，但周厂长的心里却像刺了一刀那么痛。尽管周厂长知道自己瘦小干巴不起眼，但他也难免有被羞辱的感觉。其实，他的心里比周厂长还尴尬难受，甚至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还有一次，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黄金季节，他出差到某省城，住在省军区招待所里，同房间里还有一位是某军校某大队出差的一名王参谋。这个王参谋非常幽默，活泼开朗，好开玩笑。当时招待所食堂就餐的人特别多，所以餐桌就特别紧张，常常要在餐厅里蹲在地上吃，或者站着吃。有一天，快吃中午饭了，这位王参谋突然说：“老郑，把你的饭菜票给我，我去排队买饭，你先去找张桌子坐下就行了。”
　　 他知道这是让他去占位置，于是说：“我哪有那本事，让我伸腿去占位置我不干。还是我去排队买饭吧！”
　　 “用不着你去伸腿占凳子，你只要往那里一坐，你就完成了任务。”王参谋说。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道。
　　 “你先找张餐桌坐下，吃了饭我再告诉你！”王参谋拍了拍他有点鼓起的肚子说。
　　 既然坐在那里不用伸腿，什么都不做，又省的自己去排队，于是他就答应了下来，把自己的饭票交给了王参谋。
　　 当王参谋把打来的饭菜都放到餐桌上以后，他们就开始了用餐。他看着偷偷发笑的王参谋说：“现在该告诉我为什么要我坐在这里了吗？”
　　 王参谋看了看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餐桌，又看了看许多蹲在地上吃饭的军人说：“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他说。
　　 “咱这张十个人的餐桌，为啥就咱俩坐在这里吃饭？你再看看蹲在地上吃饭的人，还不明白吗？”王参谋笑嘻嘻地说。
　　 他这才想起来部队上的一个习惯，那就是首长不叫自己是不应该主动和首长凑到一起的，一怕影响首长商量事情，因为首长无时无地不在工作；二是有等级观点，特别是在大的首长面前，尤其不愿意主动偎近首长。他这才想起来王参谋是把他当首长用了，其他人也竟然中了他的“诡计”。
　　 “肖宓澍，准备下车！”郑树冀命令说。
　　 肖宓澍感到莫名其妙，说：“为什么下车？下了车又该怎么办？”
　　 “下了车再说呗！”他说。
　　 “都怪你这个鼓起来的肚子，再加你这细皮嫩肉的富态相，迷惑了不知多少人的眼睛！”肖宓澍牢骚说，“还有你这身土不土洋不洋、既朴素又大方的着装……”
　　 “你还让我穿什么呢？一身退了色的中山装，还有脚上那双布鞋……”
　　 “问题就出在你这双布鞋上，咱没见过大干部，你还没见过报纸上登的大干部的照片，脚上不都是穿的和你脚上的圆口布鞋一个样！”没等他说完，肖宓澍像发现了新大陆，活龙活现地说。
　　 “过去虽然也被误会闹出过不少笑话，可总也没有被误会到省委书记这份上呀？”他仍然纳闷不解地说。
　　 “想起来了，一定是那辆红旗轿车起的作用！”肖宓澍自信地说。
　　 “到站了，坐下一趟车走吧？”他说完便朝火车下走去。肖宓澍见他真的下了车，也慌忙提上包追了上去。
　　 “电话打通了没有？”列车长在问大个乘警。
　　 “打通了，就是坐的这趟车，没错！”大个乘警从站台下气喘吁吁地跑上站台说。
　　 “人呢？”列车长和乘警来到二号软卧车厢四号间，见没有了他和肖宓澍，着急地说，“快去找找！”说着跳下车去。
　　 “你朝车尾去找，我朝车头去找！”列车长说。
　　 “不要藏了，没必要坐下趟车！”那中年人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说。
　　 “讨厌，你为什么老给我们过不去！”他气愤地说。
　　 那中年人神秘地笑了笑说：“谢谢你们二位！”
　　 “郑书记，快开车了，请上车吧！”列车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激动地说。
　　 “列车长同志，你们被我‘考糊了’！他们二人坐的软卧车票在这里！”那中年人把软卧车票给车长看了一下，然后交到他和肖宓澍的手上，就朝拥挤的出站口走去。
　　 列车长目瞪口呆，一句话也没说。心想：“莫非他才是新来的郑书记？一定是他！天哪，这该如何是好！若是他他为什么又走了？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导演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一转身，又看到了他和肖宓澍，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袭上心头。
　　 “列车长同志，刚才那个人你认识？”肖宓澍说。
　　 “快上车吧！车就要开了！”列车长说，“莫名其妙！”
　　 “列车长快回来，车站办公室来电话说，刚才那个人不是省委郑书记，是站上新来的党委书记兼站长郑天民，是到车上做调查的！”小个子乘警高声喊道。
　　 “列车长同志，你不要难过，吃一堑长一智嘛！孔子当年都犯过这样的错误，何况咱普通人呢！”肖宓澍看着心思重重的列车长边走边说。
　　 “孔子也会犯这样的错误？”列车长边走边说。
　　 “春秋时候，孔子有个学生叫子羽，相貌十分丑陋，孔子对他很冷淡。他只好离开孔子，回家自修，后来成了有名的学者。而孔子的另一个学生宰予，长得非常好看，孔子就特别喜欢他。但他不学无术，不久就被齐王处死。后来孔子深有感慨地说：‘不能以貌取人，也不能凭人说话来衡量人。’”肖宓澍振振有词地说。
　　 说着说着他们走上了火车，他心有不甘地说：“车长同志，现在我们可以到硬席车厢去了吗？”
　　 “当然可以！”列车长说，“我还想听听相貌不扬的肖秘书讲的故事，你先走吧！”
　　 肖宓澍给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跟着列车长来到车长室。“把你知道的以貌取人的故事都讲出来吧！”列车长说着，递过一杯水去。
　　 肖宓澍喝了一口水说：“‘人不可貌相’是至理名言，相貌丑陋的贝多芬，却拥有最美妙的音乐天赋；身材矮小的拿破仑，却是一位军事天才，成为法兰西第一帝国的皇帝。历史上后果最为严重的‘以貌取人’案例发生在十八世纪。在美国，有一对老夫妇……”
　　 “外国人也‘以貌取人’？”列车长打断肖宓澍的话说。
　　 “外国人和中国人一个样。女的穿着一套褪色的条纹棉布衣服，而她的丈夫则穿着布制的便宜西装，事先也没有约好，就直接去拜访哈弗的校长……”
　　 “列车长同志，我们的座位被人坐上了，请给补一个硬卧票吧！”郑树冀突然走进来说。
　　 “是不是也嫌硬席车厢里挤啊，想过来清静清静？”肖宓澍故意说，“还是想来听听我讲故事啊？”
　　 “列车长让你讲个故事，看把你乐的！”郑树冀笑笑说。
　　 “你也坐吧，下一站硬卧车厢里正好有两个下车的，你们两个都可以过去了！”列车长说，“接着讲！”
　　 肖宓澍看了看郑树冀，又得意地讲开了：“校长的秘书在片刻间就断定这两个乡下土老帽，根本不可能与哈佛大学有什么业务来往，所以表现的非常冷淡。先生只好轻声说：‘我们要见校长。’
　　 秘书似有礼貌地说：‘他需要办的事情太多了，整天都忙得很！’
　　 女士认真地回答说：‘这没关系，我们可以耐心等待。’
　　 一下过了好几个钟头，秘书都没有理他们，希望他们知趣些，自己快点走开。但他们却一直没有离开，还是耐心地等在那里。
　　 秘书见他们一直等在那里，便决定通知校长说：‘也许他们跟您讲几句话就会走开。’
　　 校长很不耐烦地同意了。决定心不甘情不愿地去面对这对夫妇。
　　 女士告诉他说：‘我们有一个儿子曾经在哈佛大学读过一年，他很喜欢哈佛大学，他在哈佛大学的生活很快乐。但是不幸的是，去年他出了意外而死亡。我丈夫和我都想在哈弗校园里为他留一纪念物。’
　　 校长仍然无动于衷，反而觉得太荒唐可笑了，于是粗声粗气地说：‘夫人，请您原谅，我们不能为每一位曾经读过哈佛大学而后死亡的人建立雕像的。如果我们这样做的话，我们的校园看起来岂不像墓园一样！’
　　 女士解释说：‘不是的，我们不是要为儿子竖立一座雕像，我们是想捐一栋大楼给哈佛。’
　　 校长仔细地看了一下他们的条纹棉布衣服和粗布便宜西装，然后吐一口气说：‘你们知不知道建一栋大楼需要多少钱？我们学校的建筑物超过七百五十万美元。’
　　 听了校长的话，这位女士沉默了，不再讲话。校长很高兴，心想总算可以把他们打发了。
　　 过了一会儿，这位女士转向她的丈夫说：‘建一座大楼只需要七百五十万就可以，那我们为什么不建一座大学来纪念我们的儿子呢？’
　　 就这样，斯坦福夫妇直接离开了哈佛大学，到了加利福尼亚州，建立了“斯坦福大学”来纪念他们的儿子。这就是现在的斯坦福大学的由来。”
　　 “看来平等待人不仅是一种美德，对人对己也都有好处！”列车长感慨地说，“下一站快到了，你们就先去硬卧车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