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说，孩子爹病好后，我们生儿子的心也渐渐淡了，有些事情好像也慢慢想明白了，其实现在看来呀，儿子女儿，都一样，只要有一颗孝敬我们的心就中。就像我的那个招娣，结了婚，招了一个女婿，我和老头子还不是又有女儿又有儿子了？
　　 大娘又说，自打铁定了心不再想生儿子的事情后，我就开始思量那个引产出来的丫头了，说实话，毕竟怀胎八九个月才生下的孩子，怎么能不想呢，那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呀。我亲记得，生下来的时候孩子是活的，我还听到了一两声哭声，也不知道后来到底是真的死了还是骗我的。也怪我当时想儿子想疯了。唉。
　　 大娘絮絮叨叨地告诉母亲，她的那个丫头生下来的时候她是看了一眼的，那半个脸蛋都是青紫色的，也不知道那是胎记呢还是别的，后来也寻思过，要不是胎记的话应该两边脸蛋都青紫。说到这里大娘对母亲笑着道“要不是记得有那个大胎记，就凭你家小凤和我家招娣长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呀，我可真的会把小凤当成是我生的女儿了。你看，年龄也正好，二十八。个儿也像。还有就是，老姐姐呀，我怎么看都觉得在哪儿见过你，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哪儿了。”
　　 大娘说，那次出院后，她也曾经因为不死心还托了人去县医院的妇产科打听过不止一次，其中有一个人告诉她说，孩子真的没有死，而是听说被一个做工友的抱走了。说到那个工友的住址，那人摇摇头说，那个工友在医院做的时间也不长，我当时去的时间还不长与她不熟，只知道是边远乡下来的。
　　 大娘说，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高兴的，不管怎么说吧，孩子活着毕竟是好事。之后，我又想方设法打听了好多次，可几年过去了，硬是没打听出什么来，再后来，找孩子的心慢慢变淡了，心里想着，只要孩子好就中。再者说了当年原是我造的孽，对不起孩子。
　　 对大娘的话，母亲当时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又问了一些当年引产的细节，比如时间，比如当年住的床位等。临了，母亲说“既然大妹子与我们家小凤这么有缘，等我家凤儿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带她来认认门，以后，我说道说道，就让她做你的干女儿，我们就当亲戚走动好了。”
　　 其实，这一次母亲带小凤来大娘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看看大娘的那个女儿招娣。据大娘的话说，现在孩子的病虽说还算稳定，但保不住什么时候说发就发了。医生说了，要想彻底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骨髓移植。大娘说，现在倒不是钱的问题，这几年女婿和老公一直在外面的工地上搞承包，也算积攒了一点钱，难的是那个配对，上海大医院的医生说了，要配对成功才成。
　　
　　 六、
　　 拜访大娘一家子回来后的当天晚上，母亲把小凤喊进了楼上的厢房，并且避开了父亲的眼睛。母亲说“凤呀，其实，今天带你去看的那个家应该就是你生身娘家。之前我之所以没有点穿，其一，我不知道孩子你会怎么想，其二，我也想给你一点时间。”
　　 母亲说，这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小，而有些事情呢，就是那么巧。其实，那次在上海第一次见面，我就有点怀疑，感觉到依稀认识你的那个妈，老实说，那年，为了你的缘故，我曾经去病房里看过她好几次，虽然她不知道，但我对她的印象很深，尤其是她额头上的那粒大黑痣，还有说话时候的高声大气。直到这一次她上门来，我才彻底确认了这件事情。
　　 母亲说，说句心里话，我有点自私，你一直就是娘的心肝宝贝，我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一想到自己辛苦带大的女儿转眼间就要成为别人的女儿，我的心不是一般的痛。
　　 母亲说，要不是你的亲娘那一天亲自上门，并看到她说起你那个得病姐姐的痛苦和伤心，也许，这个秘密打死我都不会说出来。可，可是，丫头呀，我的凤儿呀，我思前想后还是于心难忍，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现在遇到的是大难，是大尴尬。眼看着你的亲娘这么大年纪了，为了你的亲姐姐恨不得以老命相抵的决心，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母亲说，凤呀，今天为娘带你去的目的，你已经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我想让你自己决定，至于认不认这门亲，怎么认，你自己定。为娘的不左右你。
　　 这一夜，对于小凤来说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她又一次想起了那位曾经与母亲同事过的阿姨说过的那些有关她出生的故事，想起了这么多年来母亲和父亲含辛茹苦为她所做的一切。想到这些，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完整地被母亲和父亲占满了，她暗暗地对自己说：我已经有了爱我的妈妈和爸爸，他们才是我至亲至爱的父母，我怎么可以置这样的父母不顾再去寻找什么亲生父母呢？可是，这个想法刚刚冒头，母亲的那些话再一次浮想在她的耳边：凤哪，那也是你的生身父母呀，你想想，他们也都老了，那个招娣又得了那样的病。唉，他们当年并不是不要你，一切的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呀，你得设身处地为他们想想。再想想那个躺在床上的，你可怜的姐姐，你千万不可以做出让我失望的事情哪！
　　 想到这些，小凤的心不再纠结，不再犹豫。
　　 天，慢慢地放晴了，微风轻拂的早晨，空气里流动着一股秋香的味道，循着味道，小凤告别了父母再一次踏上了那条回娘家的路。这一次回家，她会亲口告诉那位大娘和那位大爷，她，就是他们曾经流失的女儿，从今以后，她不但有一对视她如生命的、爱她疼她的父母，又有了一对血脉相通的亲生父母。她还要好好安慰病中的姐姐，她会把母亲平时教导她的那些话学给姐姐听，母亲曾经说过：爱别人的人才是最终真正爱自己的人，懂得为他人着想的人才是真正有福报的人。她会对姐姐说，这次认亲之后，很快她就会陪着姐姐去上海那座医院做骨髓配对化验，如果可以，她会毫不犹豫地捐献出自己的骨髓。因为，生命，只有让她流动，才能更加精彩，也更加绚丽。而这，也是抚养她长大成人的母亲用她的言传身教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