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人生】情不由己(小说)
倪艳并没有见到周伟车祸的第一现场。警察打通了受害人最后拨打过的电话,那是景峰。倪艳是在殡仪馆见到的周伟,周伟躺在那,就像睡着了一样。倪艳见到周伟的瞬间就晕倒了,后面的事都是景峰料理的。在倪艳潜意识里,周伟只是出去办点事,说不定某一天他就回来了。
三
在赵振东家搞了几次卫生,倪艳明白了赵振东的职业——专职炒股。每次去都看见赵振东对着电脑看着红红绿绿的线。倪艳不懂炒股,听说过很多炒股一夜暴富的,也听说过跳楼的,倪艳外行地问:“这样真的可以赚钱。”赵振东笑笑说:“一半靠技术,一半靠运气。”倪艳敬畏地看着那红红绿绿绿的线在屏幕上延伸——这样子钱就真的流出了,或者流进了?
那天早上起来,倪艳隐隐觉得有些腹痛,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吗?倪艳想不起来。下午约了一个作者见面,上午还该去赵家搞卫生。倪艳又把自己打扮得像个阿拉伯妇女,仅露出两只眼睛出门。隔离脏空气,隔离紫外线,也隔离他人的目光,倪艳在心里改编了那句广告词,无声地笑了。
倪艳现在知道了,股市要九点半开始,所以赵振东不到九点是不会起床的。这不妨碍倪艳做事。倪艳手脚麻利地收拾屋子。屋里永远有空酒罐。这个男人是不是把酒当水喝?
倪艳用手按了按腹部,似乎更痛了。昨晚没吃什么呀,早上起来更是什么都没吃。这是怎么了。倪艳想着赶紧把活干完了,回家休息一下。忽然一阵扯心扯肝的痛,让倪艳一下子蜷缩成一团。她又挣扎着起来,支撑着跑进卫生间,掀开马桶盖,“呕,呕”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偏偏控制不住想吐,最后只把胃酸吐了出来。
“怎么了?”赵振东出现在卫生间门口。倪艳摆了摆手,说不出话。
“怎么了?要不要紧?”看着倪艳一脸惨白,赵振东小心地问,“怀孕了?”
倪艳很想给他一个白眼,却痛得蹲了下去。
“我看,我还是送你上医院吧。不然人家以为我这个雇主虐待家政人员,我可吃不消。”赵振东伸手来扶倪艳。
“我先把衣服换了。”倪艳此时还不忘这个。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换衣服。”
一系列的检查化验,最后诊断:急性阑尾炎,必须立即手术。倪艳已经痛得进入半昏迷状态。她不知道具体过程怎样,等她醒来时已经在病房了。赵振东还守在床边。
“赵先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倪艳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雇主摊上雇工这摊子事,他也真够倒霉的。
“本来想帮你打个电话的,可是翻了你的手机,我不知道该打给谁,所以只好在这等着了。你可别怪我占你便宜,护士进进出出都说‘76床家属……’嘿嘿……”赵振东开着玩笑把倪艳的不安淡化了。
“谢谢你,赵先生!”倪艳由衷地说。
“还是叫我振东吧,我们不是同学嘛。”赵振东挤了挤眼,“要不要给你丈夫打个电话?”赵振东把手机递给倪艳。
“我丈夫三年前去世了。”这个时候是该周伟待在床边的,倪艳不由鼻子发酸。
“对不起!”赵振东从错愕中醒悟过来。
开学了,儿子住校,倪艳给景峰打了电话,又给约见的作者打了电话,取消了下午的约会,又跟杂志社请了假。不一会儿景峰匆匆赶到了。
“怎么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怎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景峰一连串的发问让倪艳甚感安慰,在这个城市景峰就是她的亲人。
“这是我兄弟,魏景峰。”倪艳对赵振东介绍。景峰看了一眼倪艳,赵振东注意到了。
“既然有人接班了,那我的任务就结束了,我也该回去了。”赵振东起身,故意轻描淡写。
“真是太感谢赵先生了,麻烦您了。”景峰起身相送。
第二天赵振东带着鲜花来看倪艳。倪艳挂着水,在床上欠身表示感谢。景峰给赵振东倒了一杯水,让座。“赵先生,真是太麻烦您了,倪艳这一病,你家的活落下了不说,你还来医院看望,真是太过意不去了。以后你家的活还是另找人吧,倪艳实在太累了,不能再兼职了。”
“景峰……”景峰怎么可以这么自作主张,周鑫长大了,开支也大了,不兼职,杂志社这点薪水如何能够开销。
“以后有我,你就不用担忧了。”景峰知道倪艳想什么。
“魏先生真是好兄弟!”赵振东这话怎么让人听着有另外的意思。
景峰手机响起时,赵振东正准备告辞。景峰去病房外接电话。赵振东看着他的背影问:“他是你亲兄弟?”
“你说景峰?不,景峰是我丈夫的兄弟,也不是亲兄弟,是好朋友,挚友。”
“噢……”赵振东的眼神意味深长。
景峰进来脸色为难地说:“我有点急事,需要出去一下,倪艳,你一个人可以吗?”
“你去吧,我一个可以的,有事我可以摁铃叫护士,又不是什么大病,我可以照顾自己。”
“我也可以帮忙。”赵振东说。
“这怎么可以,昨天就已经够麻烦赵先生了。”
“没事,今天周六,休息,孩子不回来,我反正也是一个人在家,挺无聊的。”
景峰还想说什么,倪艳说:“景峰,你出去吧,振东在这你也可以安心一点,安心办你的事去吧。振东的人情我以后还。”
景峰去了。
“振东,你有事的话,你也可以去了,我一人可以的。我刚才这么说是怕景峰不放心我一人在医院。”
“呵呵,只怕,魏先生这会更不安心。”
“?”
“呵呵。”
赵振东一直陪着倪艳。陪着倪艳输液,陪着倪艳说话,最难堪的是陪着倪艳上厕所。当然难堪的是倪艳。
倪艳也了解到了,赵振东当年初入股市,盲目,冲动,股灾来临时,他像赌红了眼的赌徒,压上了全副家当,房产抵押,最后虽然没有倾家荡产,可是却赌输了他的婚姻,妻子一去再也没有回头。
“你想她吗?”倪艳问。
“唔?……我已经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了?”赵振东耸了耸肩。
“他有双好看的眼睛,一生气眉头就皱起来了,爱吃肉,不爱吃芹菜。”
“?”
“哦,我是说我丈夫。”
“你很爱你丈夫吗?”
“我们感情一直很好,所以我到现在都不相信他会丢下我走了,我总觉得他在某一个地方,有一天他一定会回家来的。”难得跟人说说周伟,倪艳有些刹不住话,“他说过,我绝不会走在我前头,因为我不会生活,他不放心。”倪艳的眼圈红了。
“真好!”赵振东有些话不对题,“我是说,有个人这么思念真好,你丈夫一定能感应到的。我们结婚后一直争吵,一直争吵,即使没有那场股灾,我们的婚姻也很难维继下去,我们的感情早就在一次次吵架中消磨殆尽了。”
“为什么吵呢?”
“为了钱,为了孩子,为了今天碗谁洗,反正想吵架还怕没理由。”
“我不明白。”倪艳摇摇头,“我们从来没吵过架,或许争执过,可我不记得了,他总是让着我,他说他怕我哭。”倪艳又红了眼眶。
赵振东看着倪艳眼眶红了又红,于心不忍,转移了话题,心里却不由嫉妒天堂里那个幸福的男人。
景峰回来时,赵振东不知说着什么笑话,倪艳笑得正开心。
看到景峰回来了,赵振东识趣地告别。
“谢谢你,振东!”
“谢什么呀,我们这么多年同学了。哈哈……”
倪艳也笑了,好像她跟赵振东真的是多年老同学了。
倪艳住了五天出院了。景峰一直忙前忙后,赵振东也每天过来探望。赵振东说出来溜达溜达,股市上班前和下班后,出来溜达一下,活动活动,不然容易提早进入老年化。赵振东挺风趣的,有赵振东在,病房里笑声不断。不像景峰总是一脸严肃。
把倪艳安顿好,景峰又去买了菜,回来在厨房一阵忙碌。
“景峰,真是太辛苦你了。这几天都把你忙坏了。”看景峰额头微微沁出了汗,倪艳很过意不去。
“这叫什么话,你快点好起来,比什么都好。”
“这几年,我们娘俩多亏了你,景峰,我们这辈子欠你太多。”
“越说越见外了,是不是这一病,把脑子病糊涂了。”景峰也会开玩笑了。
三天以后,倪艳已经很利索了。景峰依然天天过来做饭。两人正准备吃饭时,门铃响了。景峰去开门。
“魏先生也在。”
“赵先生!”
赵振东觉出了微微的敌意。扯了扯嘴角。看到桌上已经摆好的碗筷,一点不见外地说:“开饭了啊,正好,我也买了菜。”
“振东,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倪艳倒是很意外。
“我们是同学嘛。”这话似乎成了赵振东的口头禅。
三个人,各据一方,而在场的似乎只有两个人。赵振东与倪艳有说有笑,景峰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吃过饭,景峰说下午单位还有事就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倪艳和赵振东。家里毕竟不是病房,倪艳微微有些尴尬。周伟离世后除了景峰,家里还没有来过别的男人。
“这是你丈夫?”赵振东看着墙上的黑白照问。
“嗯,身份证照片翻拍的,有点死板,他本人比这帅多了。”
“让人嫉妒的家伙。”赵振东嘀咕了一句。
“什么?”倪艳在收拾桌子。
“没什么……我来收拾吧。”
“你会收拾?”倪艳想起那个脏乱的屋子,不由抿嘴笑。
“做什么都不是天生会做的嘛,我只是懒。男人嘛,做家事总是懒惰些。”他倒是挺会找借口。
“那个魏景峰经常在这吃饭?”赵振东边洗碗边问。
“是啊,我没嫁过来时,景峰就在这吃饭了,呵呵,景峰比我早进这个家。”
“噢……”
一个月后,倪艳正常上班了。赵振东的家政服务也没取消,倪艳仍旧兼职。可是那边几乎用不着倪艳做什么了,赵振东为了表示自己学什么都很聪明,把家务活都包揽了。倪艳说,那你根本不用请家政了,那不是浪费钱。
“不浪费,一点不浪费,你看,我是个需要监督才会主动的主,你不来,家里还是一团糟,你来了,我既锻炼了身体,也锻炼了生活能力,况且有美女相伴,心情愉悦,我儿子都说我现在年轻多了,所以,你看,我的付出和收入哪个多哪个少。”这完全是歪理。倪艳笑得差点打碎了手里正在擦洗的花瓶。
“倪艳,说正经的。”赵振东忽然一脸正经,“倪艳,我们都这个岁数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就不兜圈子了……我俩一块过吧?”
“呃……”倪艳慌乱地接住倒了的花瓶。其实赵振东这些日子的心思倪艳也不是不明白,可是倪艳还没想好自己要跟另外一个男人过日子,跟周伟以外的男人。
“倪艳,你就给个准话。我离婚很多年了,身边也不是没有女人,可是我没动过跟人过日子的念头,可能是第一次婚姻让我怕了,可是这回我是真心的,真心想跟你过日子。”
倪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了解赵振东,不了解他的过去,也不了解他的现在,他们认识还不到一年呢。这也太草率了。
倪艳没有可以商量的人,除了景峰。可是这事跟景峰也很难开口。
四
杂志忽然被取消发行了。倪艳和她的同事都慌了手脚。平日总是暗地里诅咒杂志社最好倒闭,离了这里难道就没有活路了。真的到了这一天,忽然感觉像在高空被抽了跳板。“万运大厦”也没带来好运。
倪艳满大街找工作。原本以为自己还不老,有着高等学历,又有多年的编辑经验。可是这一出去才发现自己是井底的那只蛙。如今高等学历的人一抓一大把,且她供职的一直是不知名的小杂志,而年龄已过了四十,那份简历没有任何光环可言,一时半会想要找到一份匹配的工作谈何容易。倪艳只好又报了两份家政工作,幸好周鑫住校,也不用费心隐瞒。只要再撑两年,等周鑫考上了大学,周伟的赔偿金可以启用,日子就不那么难过了。
当初谈赔偿金的时候,周家的人全家出动,叔伯兄弟,姐姐妹妹,生怕周伟的赔偿金落入她这个外人之手,他们设定了属于周伟的那一部分赔偿金必须等周鑫长大成人后,有周鑫自行启动。周家的人从实际考虑也是情有可原。这是周伟拿命换来的钱,自然是要留给周家人的。倪艳并不在意这些,这几年她可以撑过去。只是想不到她人到中年,沦落到每日卖苦力为生。倪艳边抹着家具边苦笑。
这个行业作为倪艳的兼职的时候,倪艳尚能感受到一丝愉悦,瞒着同事,瞒着儿子,赚一份外快,大概偷情也就如此吧,倪艳尚能调侃。可是这一旦成为主业,倪艳再也体会不到一丝工作的激情。每日在几户人家穿梭,拖地,擦桌子,擦玻璃,洗衣服,衣着只考虑干活方便,高跟鞋更是绝缘,倪艳越发想念周伟。周伟,你真的就这么放心离我而去了,留我一人在人世飘零。倪艳对着周伟的遗像独自垂泪。
景峰说,倪艳,你真的不用这么辛苦的,有我呢。可是倪艳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要景峰的资助,即便是亲兄弟也该明算账的。
赵振东说,要不,你去开个户,炒股吧,我来操作,你的薪水应该不成问题。炒股真的这么容易来钱?倪艳心动了。在赵振东的陪同下,去证券公司开了户,到银行开通账户,然后倪艳就成了新股民了,这让倪艳有点激动。她去赵振东家的次数也多了。新手,虽然有赵振东撑腰,倪艳还是不敢投入太多。跟着赵振东学炒股,才发现赵振东不仅自己炒股,在网上也是有名的炒股高手,名博,带领着一个团队一块炒。看他快速地在键盘上打字,指挥着团队抄底,坚守,出货,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倪艳说:“振东,你还蛮帅的。”赵振东哈哈一笑,说:“那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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