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欲之罪(小说)
“丽娇啊,到我屋里,给你看样东西,两个男人说话,我们也听不懂,再说老姚的烟太重,熏得慌。”姚兵奇的老婆牛艳艳用胖胖白晢的手拉起乔丽娇转身进了卧室。王哲知道乔丽娇和姚兵奇的老婆混的很熟,但两人如此亲密,到了入到深闺的程度,他还是有些惊讶,也更加佩服媳妇的交际能力。
“王哲,喝茶。”姚兵奇端起自己跟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噢,谢谢姚主任。”王哲收回思绪。
“王哲,你也太客气了,来了,还拿礼物,这多不好,下不为例噢。”姚兵奇看了看门口的水果和烟。
“对了,还有这个。”王哲把一张银行卡推到了姚兵奇的眼前。
“王哲,你这是干什么,门口的水果我收了,这卡可不行,你忘了前一段纪委查我是为啥,你这不是害我吗,快收回去。”姚兵奇收起笑容,严肃起来,把卡推回王哲面前。
“姚主任,您听我说。”王哲一只手按在银行卡上。
“姚主任,您是我的恩人,是我的伯乐,没有您的提携和帮助,就没有我的今天。饮水思源,我无以为报,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王哲把银行卡又推了过去。
“不行,不行,我把你看作自己人,自家兄弟,就应相互照顾,金来银往,有了铜锈味,岂不俗了。”银行卡又到了王哲的面前。
“老领导,我知道您照顾我,但这是我的心意,正所谓:覆水难收,您不收,我怎么出这个门啊,更何况,这张卡也表达不了我对您的感激之情,也不足以报达您的知遇之恩。老领导,您高抬贵手,得让我回家呀,不然,天天在您家吃喝,成何体统。”边说,王哲边起身把银行卡放在对面墙边的电视柜上。
“你呀,还挺能说。来,坐,抽一支。”姚兵奇抬手将一支烟递给王哲,借机叉开了话题。
(十)
“哎,十万又没了。”这是王哲回家后的第一句话。
“瞧你那熊样,小农思想,吃顿饭还得给钱,钓个鱼总得有饵,何况这钱又不是从家里掏的,你感慨个屁。”乔丽娇边卸装边对躺在床上的王哲喋喋不休。
“又从钱江分局高局长那弄了十万。这都是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灰飞烟天。”王哲回击道。
“切,胆小鬼,胆小不得将军做,风险和利益是一对亲兄弟。我个妇道都懂,你不懂?”乔丽娇的口气好象老师在训教学生。
“家有贤妻,男人不做横事。家有贪妻,男人不得好死。”王哲自言自语,一拉被角,从头到脚便都裹在黑暗里,乔丽娇的唠叨被阻隔在外。
王哲的担心由来已久。他性格使然,自小谨小慎微,信奉安全第一的生存准则。同时,他的内心深处特别反感社会上的权钱,权色交易等腐败行为。始终坚信善恶到头终有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济世名言。但败家媳妇是他越不过的一道坎。乔丽娇很势力,总是奚落他:我城里姑娘屈身下嫁你个土垃咔,为什么?还不是看你是潜力股?现在呢,一事无成,再不操盘,就变垃圾股了。没办法,不看乔丽娇,还得看孩子,还能离咋的?不离,就得按老婆的旨意办。再说,自己默默无闻十几年,无论能力和水平都不差,但晋职升迁却始终没自己什么事,确实心有不干。内因和外因一起发挥作用,就有了那次深夜徘徊的送礼。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一旦身陷,便身不由已。那次省纪委的谈话,自己其实被吓坏了。一个想法越来越强烈:宁可不作官,也不要去坐牢。但姚兵奇的强势反弹又勾起了自己的欲望,于是,今天自己又主动的向崖边跨出了一步。哎,媳妇说的也有道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人的天性,古往今来谁能跳出这个魔咒;反正已箭在弦上,不赌一把,难道还有退路吗?
王哲想的头疼,掀开被角想透口气,却吓了一跳。乔丽娇满脸面膜,只剩眼睛,鼻子,嘴巴露在外面。她正俯身看着王哲,双手拄在床上。
“你干什么?”王哲又把头藏进被里。
“老公,给你说个事,牛姐跟我说了,姚兵奇马上要回厅里当厅长,省委已经内部定了,只差走程序了。”
“真的?一天不到任,都存在变数。”王哲的声音隔着被子含混不清。
“不能吧,牛姐可是胸有成竹。”乔丽娇掀开了王哲的被子。
“希望顺利。”
(十一)
“王处,会议通知,明天上午十点省厅三楼会议室召开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大会,内容是人事任免。”于芳站在办公桌前向王哲汇报到。“原来的姚局变成姚厅了。”于芳的表情有些神秘。
“噢,知道了。”这个消息王哲“两会”前便以知晓。
“姚厅好,王哲向您报到。”王哲拎个公文包站在姚兵奇办公桌前。
“来的好快,王哲,来,坐下。”姚兵奇做了个手指下压的动作。
“谢谢姚厅的信任,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希望,尽最大努力做好厅办公室的工作,为领导服好务,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王哲表了一番决心。
“好,你刚来,慢慢适应,你没问题的,我有信心。”姚兵奇呷了一口茶。
“对了,于大脑袋的工作调整有什么反映没有。”姚兵奇突然问道。
“啊?您是说刚调到厅里行政处的于德天。”王哲有点蒙,怎么突然提到他,难道前一段一直风传的告姚兵奇黑状的真是于大脑袋。
“就是他,原来局里的财神爷嘛,你不知道他的外号?”姚兵奇把身子靠向椅背,静等王哲的回答。
“知道,财神爷谁不知道。关于于,于大脑袋这次工作调整有很多种说法,其中传的较多的有三个版本:一个是他要给好人倒地方,省里要派新人,当然这个说法被排除了,原来的副处长张丽不是扶正了吗?王哲停了一下,暗想,张丽难道也是姚兵奇的人,以前怎么没注意到,也难怪,在于德天光环下的张丽暗淡无光,更何况,张丽长的其貌不扬,少言寡语的,真的不太引人注目。哎,人不可貌相啊,王哲抓紧在心里感叹了一下。
“第二个版本,他得罪了上边的领导,这次调整是被打入冷宫。第三个版本传的最多,说先行调离,下步纪委要查他。当然,他自己对外的说法是重要岗位届满交流。”王哲一口气汇报完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于芳的形象,这个姑娘终归不是自己碗中的菜,但她的工作还是很不错的,这一年多在身边也确实养眼。本来这次打算和姚厅说说,把于芳调到厅办公室的,但看来要泡汤了。姚兵奇嘴角浮现的得意的笑,己经说明了问题。“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世道。为什么官场的人总要贴上标签呢?王哲又感慨了一下。
一人得道,鸡大升天。时间转眼过去了三年。这三年,跟着姚兵奇东走西逛,王哲经历了很多场面,也学到了很多弄权驭人的手段,但王哲却越来越对姚兵奇的为人处世有看法,在许多问题的处理上王哲都持有不同的意见,只是放在心里,而不是嘴上。王哲的心里觉得姚兵奇做事,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早晚还是要出事。
王哲有自己的想法,不等于工作不努力,更不等于姚兵奇对他不好。能做到厅政治部主任的位置,级别由正处升到了副厅,还不全赖姚兵奇的运作。为了这事,姚兵奇带着王哲去过两次北京找宗老爷子,最终才如愿以偿。
“对了,宗老爷子身子骨每况愈下,听说又住院了,得提醒姚厅去看看。”王哲起身准备去厅长办公室。
“王主任,你要出去?”行政处处长于德天站在门口,挡住去路。
“于处长,有事?”王哲不冷不热,领导派头实足。
“能不能耽误您几分钟,跟您汇报点事。”昔日叱咤风云的财神爷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风彩,一头花白的头发,不再油光的脸夹,尤其是那双眼睛忧郁而无神。
“好吧,请进。”王哲本打算让于德天等会儿,等自己回来,谁让他是姚厅的敌人呢,那也就是自己的敌人。可王哲的内心深处是善良的,他不愿落井下石,所以,他选择接待完于德天之后再去厅长那里。
“王主任,我有个事求你,看能不能帮个忙。”于德天一脸肯求的表情。
“于处长,你说吧,什么情况。”王哲的语气缓合下来。
“王主任,您也知道,我还有不到一年就退休了,厅里我这个年纪的都解决副厅了,我的各方面条件都够,您看看能不能帮帮我。”于德天说出了王哲的隐忧。
在王哲的心里,是想给于德天解决副巡视员的,不仅是资历符合,而且水上渔港那顿饭的情谊,王哲也记忆犹新,不是“吃人嘴短”,而是餐桌上于德天的一些观点和见解和自己有惊人的相似,不同的是于德天说在嘴上,而自己藏在心里,这也叫惺惺相惜吧。更何况,副巡视员本就是解决老同志待遇的一个职位,一辈子摸爬滚打,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连相对年轻的同志都晋上了,向于德天这样的老同志退休还解决不了副厅,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是,姚厅的态度却很坚决:不行。没说理由,但从姚厅的眼神里,王哲看到了恨,看到了把仇人打入地狱的快感,很复杂,但却极其坚定。王哲没敢力争,甚至都没敢接话,就退出了厅长的办公室。“我要是得罪了他,会是个什么后果。恐怕也得死无葬身之地吧!”王哲不仅打了个寒颤。之后的时间,王哲也就按姚兵奇的想法把于德天晋副巡视员的事一压再压,甚至动用公务员局的关系把厅里的副巡视员的晋升工作冻结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人去上访,公务员局的朋友被领导批了一顿,才恢复了厅里副巡视员的晋升工作。王哲正愁如何阻止于德天晋副巡视员,他却直接找上门来,这该如何回答呢,王哲的思绪飞速的转着,寻找对策。
“于处长,你的职级晋升问题,厅里很是重视,但你调离局财务处时离任审计出的一些问题,一直都没有定论。厅里是按照公务员晋务相关规定执行的,不能带病晋升不是。”王哲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谁是带病晋升,我吗?审计中我有什么问题,所谓的问题都是别人强加给我的,他是想置我于死地,可抓不到把柄,才在审计上做文章。王主任啊,我是个老党员,于公我无愧于党,于私我对得起良心。要退休了,想要个待遇,这不过份吧,这个副巡视员我早就应该晋上了吧,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解决呢?你请楚,我更清楚。我今天就是要你个痛快话,能行,还是不行?”于德天停住话头,等王哲回答。
“这……,老于啊,你也知道,公务员职务晋升有明确规定,就像接受调查的同志,没有结论,年度考核不能确定等次一样。你在等等,我和纪委沟通一下,力争把你的问题解决了。”王哲这话自己都感觉没底气。
“好吧,王主任,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对了,跟你说一声,我想到省里去问问,不算越级吧?”于德天起身离去,在走出门口的瞬间,不自觉的摸了下裤兜,像是怕落下什么东西。
(十二)
“宗老爷子可能不行了。我们得去趟北京。”还没等王哲走出办公室,桌上的内线电话疯狂的响起来。王哲不耐烦的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姚兵奇同样不耐烦的声音。
在去北京的飞机上,姚兵奇一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在大腿上不时扣动的手指暴露了他的状态:他在想事情,且没有头绪,焦躁不安。王哲的眼睛是睁着的,随时听侯领导的召唤,为领导服务是他的工作,也是多年办公室主任经历养成的习惯。职责所在,所以他不敢睡,客观上,他也实在是睡不着。“树倒猢狲散”这五个字一直在王哲的头脑中盘旋。宗武德是棵大树,参天大树,在他的荫护下,多少人躲过雷雨,多少人避过了太阳光的灼伤,又有多少人攀爬而上,摘到果子,享受众人的羡慕和仰望。如今,大树将倾,阴凉不在,很多人将曝晒在阳光下,会发生什么情况,不可预知,怎不叫人彷徨。王哲将目光停在姚兵奇的脸上,一张表面平静的脸仍然安详,但内心一定波涛汹涌,捣海翻江。他上次躲过一劫,全赖宗老爷子帮忙。如果宗老爷子不在了,鬼才知道他的未来能怎样,想想于德天离去时的表情,据说还有人在实名举报他徇私枉法,生活腐化。自己是姚兵奇提拨的,身上有明显的姚系烙印,如果有一天姚兵奇真的出了什么事,那自己岂不……。王哲不敢再想下去了,把目光透过圆形机窗投向广袤天垠的湛蓝天空。
“你准备一百万,看过宗老之后我要用。”姚兵奇并没有睁眼,声音也很轻,但却在王哲的耳边打了个炸雷。
“一百万?”王哲小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向姚兵奇确认。
“对,你找局财务处的张丽,马上打过来。”姚兵奇的眉头皱了皱,语气有些不耐烦。
“好的,厅长,我马上办。”王哲喏喏连声。
当姚兵奇和王哲赶到宗武德所在的特护病房时,已人去屋空。
“病人仙逝了,刚送往八宝山,应该在路上。”护士面无表情。
是啊,见贯了生死,反而很多事情倒看开了。不是吗,护士的表情中没有恐惧,更没有悲痛,有的只是淡定和冷漠。
“去宗老家里。”姚兵奇吩咐道。
宗老的家里人头攒动,香烟燎绕,哀乐低回,素缟黑纱的家人在频频鞠躬给来宾回礼。
真是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不到江南不知道钱少。在进进出出的人流中,王哲看到了好几位省部级大员和国企的大佬。这是自己认识的,还有不认识的呢?王哲默默的站在角落里,看着人来人往胡思乱想。姚乐奇在行完礼后也是一直站在人群的外围同身边的几个熟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着,但他的眼神却不在身边人身上,而是在门口飘荡着,似在寻找什么人。
感谢赐稿流云,辛苦了!祝秋安!
问好作者,辛苦你啦!远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