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姨妈旧事(小说)
我一瞬间有些恍惚。含混不清地问他找哪个?
“我,我就是来,来看表弟媳妇的。”
他大概太激动了,说话有些结巴,我莫名其妙觉得这声音让我激动。眼睛就看着他,耳朵希望再听他说话。
你阿哥偷偷瞄一眼我,喃喃说:“你是用雾露水洗的脸吧……”
我突然觉得这个人才是我要找的陪伴我终身的人。我一定要想个法子得到这个人。吃过中饭我不再提回木溪,为了创造同你阿哥在一起的机会,在饭桌上我提议下午我要上山去找枞菌。
早在我看人家前,同我玩得好的姐妹曾要我去男方家千万别找事做。
“为什么?”
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第一次你就勤快地做事,人家以后就会照着这个标准要求你,但凡你今后做的差一点,人家就会认为你是在偷懒或者摆谱。为了避免人家将来对你有过高的要求,暂时千万别做得太好。
我却顾不了这么多了。决定实施自己的计划。
你阿哥的表妹领着我和你阿哥钻进了林子。他表妹熟地熟路,告诉了我哪片林子易生枞菌,哪些林子不长枞菌,然后往树林深处几窜就不见了人影。
枞菌,你该晓得吧。也叫松菌,是松树底下长出的一种菌子。枞菌从颜色上看有两种,橙红色的叫红枞菌,紫褐色的叫乌枞菌,均属山珍呢。用枞菌煮豆腐味道格外鲜美;枞菌拌野葫葱爆炒,满屋飘香,引人垂涎;枞菌汤的鲜香美味更是食中一绝。在溆浦接待贵宾时,枞菌是待客的首选菜肴,十分讲究。
对于在松林里找枞菌你也不陌生吧,枞菌按季节可分为三月菌、六月菌和重阳菌。一般来说,三月和重阳菌多为紫褐色的乌枞菌,而六月菌几乎都是红枞菌。红枞菌虽然颜色好看,但相比于乌枞菌味道要差些。枞菌生长是有条件的,三月菌和六月菌只要闷热几天,然后落一场毛毛雨,枞菌就生出来了。而重阳菌是在气温较低的阴雨连绵的天气里才生长的。
我们那回就是阴历六月,先一天落过一场行雨。你晓得六月天落行雨正常。但常德这里却不叫行雨叫阵雨。
其实你阿哥的表妹就是不说我也知道哪些地方枞菌多,因为枞菌喜欢生长在幼枞树林里。当然年龄老的枞树林里也生长,但是数量远没有幼枞树林里长的多。
我看得出来你阿哥是个找菌的好手,他拿一把草刀,背一竹背篓,去到丛生的茅草里翻找。
我本来找枞菌也是很里手的,但那日我不是真心找枞菌,我就紧跟着你阿哥的屁股后头。但看他一门心思找菌,我便总找些理由让他注意我。
“哎呀,好滑,差点儿摔倒了。”
“小心点儿,腐草容易打滑。”你阿哥说话连头都不回。
“哎哟,好大的毛虫,吓死我了。”看你阿哥在前面嘀咕着:“枞菌不打单,找着有一餐。”我又故意惊叫。
枞菌一般丛生,单生的极少。你阿哥果然又发现了很多枞菌,对于我的惊叫竟不怎么在意,嘴里嘀咕说树林里哪里都有毛毛虫。
我说你阿哥是粟米籽胆你还不信。后来我问你阿哥是不是当时对我没动心。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怎么说?
他说他恨不得立刻成就好事。
“我可是听人说阿哥就是那天睡了你的呀。”
这完全是个误会――只是我们走到了一起,对一些误会就不必做出解释。表嫂说。
对表嫂的这话我表示赞同,有些误会完全没必要同人解释。但我只想知道当日表哥同表嫂发生了什么,居然让人产生了那么大的误会。
表嫂笑了。脸上泛了红晕,眼神迷离。思绪又回到了当年。
我看我的惊叫如同在金家洞的水库里丢一颗小小石子,只溅一点水,泛一圈涟漪而已,完全击不起浪,我心里对你阿哥甚至有些怀疑了:“你怎么就这么木啊。可是个潮货?”
我狠一狠心,用锯齿般锋利的芭茅草将左手大拇指划一道口子,然后挤出很多血出来,再用右手捂住伤口,几乎是哭一般叫唤:“哎呀,不得了了,我的手指割断了。”
你阿哥到这时才有些慌乱了,立即丢了手中的刀,连滚带爬过来,然后抓住我的手说:“用刀可大意不得啊!快!我看看!我看看!”
乌云遮蔽了太阳,苍蝇闻着血腥味也飞了过来。你阿哥松了手去赶苍蝇。这时远天响了一个闷雷。
“要落雨了,我们回家吧。”你阿哥看看天说。又朝山上喊他表妹。但他表妹早不知去向,自然没有回应。
我看到山下有一间小棚,那是农民堆石灰用的。我提议和你阿哥到小棚里等他表妹。
木棚子里空空的,连坐的东西都没有。你阿哥跑到棚子下面的溪坑里搬了两块石板上来当凳。我俩刚坐下,远天一隅响起象地板上拖凳样闷闷的雷声。雷声滚动的同时棚子上响起沙沙的雨声。
在有心思的时候,我的思维只围着心思转。我看你阿哥埋着脑壳清理背篓里枞菌上的杂草,就挪过去。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朵肉质肥厚的枞菌,我忽然将它同一个粗痞山歌联想到了一起:
莫嫌阿哥长得胖,
阿哥有条擂椒棒。
白天拿它擂辣椒,
夜里擂你出豆浆。
我问你阿哥:“你可会唱山歌?”
“会几句。”
“唱几句听听。”
你阿哥看看天,又看看手中的枞菌,然后轻轻唱一首只是做山歌调而根本不是山歌的柔和略带忧伤的歌:
僵凝着天的颜色
集结的乌云
单调的枯草
想哭,流不出眼泪
闻听着风的哀怨
煽动了我的记忆
早已荡漾无存的春天
深深嵌入我的心底
只有你
才是我永远的春天
这根本就不是山歌啊。但他看看天色就能吟唱一首歌出来,让我更佩服他。当然,我要的是有关爱情的。
棚外几株三月泡树被雨点砸得乱晃,我大着胆子说:“山歌应该是即兴歌曲。结构短小,曲调爽朗、情感质朴、高亢、节奏自由啊。”
你阿哥笑我还懂得蛮多。并要我唱一首他听。我就对着三月泡树唱:
姑娘长得有点妖,
脸色就象三月泡。
郎哥看到好喜欢,
麻着胆子搂住腰。
你阿哥确实会唱山歌,我要他唱我们溆浦山歌,他看到棚子后山上结着青果实的板栗树,便唱:
板栗好呷刺注手,
娇妹好恋怕摸肚。
摸得郎哥发骚火,
娇妹还叫莫停手。
他唱的时候眼睛一直不看我,我心里好笑说:“还男人呢,敢唱不敢摸。”
我的裤子上粘着很多边缘有锯齿,极稀疏的短柔毛的条状披针形野草果实。这种我们叫婆婆针的野草果实粘在衣服或头发上极难清理。乘你阿哥不注意,我扯些下来,将他的头发上放一些,我自己头上也放一点。
我故做惊讶:“哎呀呀,你的头发里有好多婆婆针呢。”
他看看我,说:“你头发里也有。”
“你给我弄下来啊。”你阿哥就来弄,我为自己这一招暗暗得意。我说我也将他头发上的婆婆针弄下来。
这一幕刚好被他舅舅――就是你姨父看见了。你姨父骂你阿哥是黄眼狗。就这样我的那场亲事无形中就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