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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渔舟】姨妈旧事(小说)


作者:夫酣微醉 秀才,1953.2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476发表时间:2017-01-15 11:32:21


   “我原来也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父母给我相了个对象。那日我去看人家,一见那人,身材可以用魁伟来概括,说话的声音也很甜,但不知为什么我见了就是没有我想象的让我激动。”姨妈的外甥媳妇说。
   “哈哈,你看到阿哥,就激动了?”
  
   七
   姨妈的外甥媳妇――表嫂说那确实。她说虽然年代久远,那情景可是历历在目呢,并预备将当日发生的富有诗情画意的爱情故事说出来。她的丈夫――我表哥却认为都已儿孙满堂了,那些细节就不必再了。
   表哥的一句不必再提细节更让我产生了一种想知道细节的兴趣。因而我更是怂恿表嫂说下去:“嫂子,莫听阿哥的,他嘴上这么讲,心里早喝了蜜似的。”
   你晓得,我们那时代的人远没有现在的人这么开放。当日我被媒人领着去茶园坑看人家,一路上我是既兴奋又好奇,脑海里想象着没见过面的男子的形象。我想我一定要将同我将来生活一辈子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真正到了他家里,他一句甜甜的招呼:“来了?坐。”我的心立刻象鹿闯似的,出气都不匀了,眼睛更是不敢扬起。
   我被他妹妹领到房里。她妹妹问我对她的阿哥感觉么怎么样?虽然那男子给我倒了杯茶,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注意,自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很惊惶的摇头。
   “哈哈,是叫你来看人家的嘛,难道你就只看家不看人么?”他妹妹的语气透着一股幽默。
   表哥突然插了句话:“她并不幽默,只是略显诙谐。”
   想不到表哥会将幽默和诙谐分开,我原以为他就是他人嘴里说的“他呀,不是个好人!”
   他笑了,说:“小瞧我了哟,其实我是老三届呢。”
   表哥说他是1966年读完高三,是老三届里年纪最大,读书最多的一届呢。他说幽默是由豁达的心理状态表现出来的浓缩了高度智慧的言行。而诙谐只是一种富于风趣引人发笑的调侃型的说话方式。
   我还真是小瞧了他,只听人说他嫖女人有一套,其他方面还真没听人说起过有什么过人之处。
   说到表哥嫖女人,表嫂笑着说:“你阿哥背了个名,味的是其他人。”
   “不是吧。我可是听说连三驼子的女儿都是他的呢。”
   当年都说我在木溪算是个闻名的人物,其实我只是在木溪闻名,甚至不一定木溪人人晓得我,而三驼子就不同了,不但木溪人人知道,全县也没有几个不晓得的。他可是溆浦的拐子头儿。
   说到拐子,我想说明一下,溆浦的拐子可不是对下肢残疾人的蔑称。当然也不是指拐卖人口的人。有人说有一种简单形状略像“工”字两头横木短中间直木长的木制工具,叫拐子,这个我可是不知道呢。我知道我们湖南将船老大称为“船拐子”,也简称拐子,但我们溆浦说的拐子决不是指船老大。我曾听说武汉方言里拐子多指老大,说老二叫来子,老三——香炉脚子,溆浦的拐子也不是专指老大。自然更不是四川南充西充地区把男性阴茎叫做拐子的说法。溆浦的拐子就是专指偷偷将别人衣兜的钱掏到自己腰包的人。但他绝不是小偷,小偷什么都偷,拐子只偷钱。
   三驼子是拐子头,也曾做过我的师傅。这是我的一个秘密。我年轻的时候为了将来不至于被人欺负,学过武术。为了防止拐子掏钱,我就偷偷去跟三驼子学拐子的手法。其实跟三驼子学拐子手法也简单,就是烧一锅开水,师傅将肥皂往开水里丢,学的人要眼明手快用两指捞出来,而且不可以弄得开水四溅。
   去学拐子的手法是不光彩的,因而我不敢象学武术那样明目张胆。白天我依然在诊所给人看病,到了晚上就悄悄去三驼子家,自然一路上会遇到很多人,遇到了,人自然会问我:“天都夜里了要去哪里去干什么?”既然人问我不可能不回答,开初我的回答是因人而异,因地而异,不过我的回答好象也算得体,居然没人怀疑。但到后来被一些人见得多了,便觉得值得怀疑,于是问我是不是去爬格子了?――溆浦将偷偷睡别人的女人叫爬格子。我发现人起了疑心,觉得该另找理由了,因而每晚都背一些药出去,人问起来,堂而皇之答曰:出诊!
   三驼子的徒弟不少,却奇怪我怎么也跟他们一样去学拐子手法这歪门邪道?我说吃饭的手艺不怕多,正的邪的都得有几手,即便将来时代怎么变化也不至于饿死。当然我招呼那些徒弟对我学拐子的事千万不可以到外面去说。那些徒弟好象很明白我的意思似的说:“那是自然。”也不知他们出于什么原因,便是在三驼子家里见到我,问起话来,那声音都放得极低极低,那神态生怕有人听到似的。
   跟了三驼子三个多月,我自认为拐子的手法学得差不多了,一天,我对三驼子说我诊所的病人越来越多了,耗了我很多精力,这让我既没时间也没精力再学了:“从明天起,我就不来了。”
   “你的手法还没到家,但你不象我们这些没有职业的人,不可能事事依着性子来。凭你现在这样子,只要你以后不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估计你的钱没人能拐得去。”
   原来拐子拐钱是人越多越易得手。就这样三驼子和他的一伙人,常常去车站或集市拐钱。那年月的经济都晓得不是怎么活跃,去集市的人身上没几个钱,多是些物品,比如我们木溪多山林,去集市无非挑一担柴或扛一两根树。而山门潭以外的观音阁,田地虽比木溪要多,却无山林,常缺柴火,因而去集市就拿几升米去换些柴火来。三驼子说去集市纯粹是浪费精力,于是便集中精力去专瞄车站。后来上车下车的人发觉人一挤常常就会丢钱包,于是报了警,再后来车站就设了个派出所。三驼子只得另辟蹊径。
   在县城的大街上,看到遛跶的人多,三驼子就低头看着地下,初时没人注意,看他足足看了半个时辰不动,就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渐渐人就围了过来,虽然什么也没有,却还是费力去寻找,待到后来确实没发现什么,起身想走,人已是里三层外三层,走不出去了。而三驼子和他手下早已得手,不知了去向。老话讲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有人发现只要人头攒动的大街上,有几个穿长大衣的人出现在人群里,必然会有人丢钱包。因此注意起这几个人来,果然看见钱包是被这些人掏走的,于是悄悄跟随在后,终于发现三驼子的落脚点在杨文斌旅馆,就去派出所报了案。其实警察早就觉得三驼子他们可疑,他们每天在县城遛跶还大吃大喝,钱的来路除了拐,再没有什么好的解释了,只是没被抓到现形,又没人报案,因而只是略加注意。如今有人举报,便立刻出警。警车开到杨文斌旅馆门口,三驼子刚刚睡下,其他人还在隔壁打牌。警察冲进旅馆无一漏网。
   三驼子被判了刑。不料他在监狱服刑快二年的时候,他的妻子却怀孕了。这足以证明孩子不是三驼子的。孩子是哪个的?
   附近的人都以为:“除了常习,还有哪个敢动三驼子的阿娘?”常习就是表哥的小名。
  
   八
   姨妈的外甥媳妇――我叫表嫂的问我可相信别人说的话?我当然信。有一点不用怀疑,这个表嫂就是当年上表哥他堂舅家看人家的女孩,表嫂自己说的。试想一个连表弟媳妇都敢睡的人还会在乎一个正在服刑的人的堂客么?
   我说:“阿哥的胆子偷得牛,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表嫂却说我根本不了解表哥,她说表哥其实是个怕稻草打死人的粟米籽胆。
   我转而问表哥:“你自己讲,三驼子的女儿是不是你的?”
   “你嫂子不讲了吗?我没这个胆。”
   “你没胆?刚才在来的路上你不是还对我说如今这社会一个男人不睡几个女人简直就是没卵用的东西啊。”
   “你阿哥那是黄锡汉日逼,嘴巴狠。”
   黄锡汉是头道水人,家里就一片山林,他的曾祖祖父父亲几代人都靠挑小百货四处买卖为生。到黄锡汉手上兴起了农业集体化,他进了合作社,做了小百货售货员。他自小跟父浪荡惯了,坐在屋里憋得慌,嘴里整日牢骚说不自由。合作社主任听得烦躁,就叫他依然去挑小百货四处买卖。黄锡汉便重拾起那个小小百货担子,手摇铃铛。一路拖长尾音喊叫着:“鸭毛鹅毛换火柴――”
   忽然的一日,黄锡汉回到了头道水。队长说他是来接受贫下中农监督改造的。什么原因?有人猜测说他可能是贪污公款,有人说也许是因玷污妇女。问他,他嘿嘿笑着说:“我光棍一条要那么多钱有嘛卵用?”无疑他承认玷污妇女。出集体工那会儿生活单调,大伙儿在一起,需要些新闻调节。自然他的玷污妇女就成了兴趣话题。
   黄锡汉来了兴致,就历数他曾搞了多少个女人。人问他:“女人的东西又不是长在手上,你想搞就搞?”他就又历数哪个女人是用哪种手段搞到手的。到后他说到了一个女人,他说原本说好了一盒火柴换一次的,到脱裤子的时候,那女人却突然扭着他大喊强奸,接着那女人的丈夫就出现在面前,说是要揍死他狗日的,他好说歹说,才用那一担子百货了了此事。
   “晓得那狗日的是商量好了的还是她丈夫真的碰巧撞上了?”
   大伙儿笑他:“怕是你没卵用,她才反咬你一口吧。”
   黄锡汉为了反对这句话,就吹嘘说自己如何如何的强硬,如何如何的持久。又说哪个女人被他日得浪叫不迭,哪个女人被他搞得神魂颠倒。
   他的这一通吹牛不要紧,却让队里一个叫吴章怡的女人记住了他。到后竟留了句让人四处传说的笑话:“黄锡汉日逼,嘴巴狠。”
   吴章怡,头道水的女人们一说到她无不为她摇头叹息:“这女人的八字硬,嫁到头道水十年,竟克死了六个男人。”
   想起她的模样来,议论说凭她的俊俏真能勾了男人的魂魄去。
   “她原本就不是人。”良宝的堂客说。
   “怎么这么讲?”
   “你们想想她六个男人死前的模样,她应该不是精便是怪。”
   吴章怡头一个男人叫申恒,结婚的时候还十分饱壮的,不到三个月就剩了皮包骨。父亲大概看出了点名堂,没有直接点破,只说:“你阿娘有了身孕,你要同她离房睡。”申恒是不是同吴章怡分房睡,外人不知道,只晓得外人看出吴章怡肚子明显隆起时,申恒就死了。
   吴章怡第二个男人是申恒的弟弟申温。父亲知道壶中无酒不留客的道理,申恒死了,儿媳妇必然再嫁,为了不让刚出生的孙子受委屈,便做主让申温替代了阿哥。不想申温也日渐消瘦,父亲这回便明白直劝申温要节制房事,甚至还用了粗痞话:“麻逼是把刀,不伤筋骨便伤腰!”但一年不到申温还是死了。
   头道水的人一致认为申温的死责任在父亲:“明晓得有弟配嫂,全家倒的话。却要小儿娶了嫂嫂,不死才怪!”后来三儿申度还想娶吴章怡,父亲死活不同意。
   吴章怡的第三个男人叫武宽生。武宽生早些年在张先觉手下当个小连长,抗击日军时废了一只脚,因此不宜再行军打仗,就一瘸一拐回到了头道水。因为腿脚的问题一直娶不到亲。吴章怡虽然有拖――溆浦将随母亲再嫁的子女叫拖,却因长相俊俏,愿意娶她的人不少。让人不解的是吴章怡去了几家,最后却选择嫁给了一个瘸子。当然原因只有她自己明白――几个男人只有武宽生能让自己满足。武宽生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姊妹,自娶了吴章怡一年不到,人就瘦如骷髅,说话也是声微气弱,临死他断断续续对女人说:“我死后,你愿意守着这份家业就招一个男人进屋。要是不愿意也由你。但你一定不要委屈了我的女儿。”吴章怡为武宽生生了个女儿,刚刚满月。
   武宽生死后吴章怡又找了三个男人,都是半年不到就死了,奇怪的是三个男人死的时候也都瘦得只剩一堆骷髅模样,而结婚的时候他们可都壮实如牛呢,别的男人能干的粗重活,他们无一不得心应手。
   三个男人一个姓贺一个姓谢一个姓黄,又给吴章怡留了两个女儿。都说娘肚子养儿,心中有数。吴章怡对于后来的两个女儿只晓得大的应该是姓贺的,因为姓贺的丈夫死的时候,自己快要落月了。小的就不知是姓谢还是姓黄了。也许是谢姓丈夫死前几天留下的,也许是黄达峰来了不几天就怀了。当然,是哪个的不要紧,她早就说了她要留在武宽生家,将来生的孩子都姓武。
   吴章怡死了六个男人后不再找男人了。当然她就是想找,附近的人也不敢再娶了。
   “她是狐妖,专吸人精髓。”
   头道水的女人开初还不太相信良宝堂客的话,但后来发现头道水的骚男人放着眼前没有丈夫的漂亮女人不搞,却去别处惹别的女人的祸,还有因惹女人的祸挨打了的呢。因而认定吴章怡是狐妖无疑。但有一天,良宝说漏了嘴。
   武宽生的屋在大路边上,这给了吴章怡很大的方便,但凡过路的男人有口渴讨水喝或是走累了想歇歇脚的,吴章怡就邀进屋,然后关了门。关门后都晓得在里面干什么。
   那日,吴章怡坐在门口纳鞋底。一个扛木头的汉子走到她门口换肩。那汉子穿一条短裤,短裤里鼓起的一砣让吴章怡的脸突然火辣了,不由张口留人:“小老弟,看你一身的汗,来,到屋里歇一歇。”
   汉子一看女人的神态,又转四周去看,除了远远的溪坑里几个妇女洗衣服,没其他人,汉子显然也有那意思,却还是找了个借口进屋:“大姐,你屋里有水喝吗?我口渴……”“有,有,你来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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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非常有地域特色的小说,人物语言丰富,方言的使用让小说增添很多趣味,也让读者在阅读的同时感受到当地民风民俗的原始性。小说塑造了一系列鲜活的人物形象,人格低劣,不知廉耻的表哥表嫂,不分是非,溺爱孩子却脾气暴躁的姨夫,忍让聪明守望亲情的表弟,身患疾病被人唾弃又同情的吴章怡……突出人性的多面与性格养成有着密切的联系这一观点,既刻画出一方水土所养育的一方人在生产生活方面卑劣与猥琐,也表现了在其背后所隐藏的传统风俗习惯中关于亲情友情爱情的善与美。小说通过一条舅舅与外甥结怨的线索,叙述了一个极其完整而富于传奇色彩的地域故事,人物描摹细腻真实,行文笔势开阔,情节引人入胜,好作品值得推荐。【编辑:轻舞嫣然】【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1161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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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轻舞嫣然        2017-01-15 11:37:08
  相对于人物的塑造,我敬佩作者在几万字之间可以把众多人物特点拿捏到位的本事,多而不乱,个性鲜明,细读之下收获颇多。问好作者。
真水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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