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说：“有有有，怎么能没有货呢！您怎么走货，水路还是旱路，骡子还是船？”
　　 文兰亭说：“我走水路，你帮我联系船家，送到巴陵的鹿角码头。”
　　 过了几天，文兰亭就把一船夏布运到了鹿角码头，以三块袁大头一梱的价位上给了鹿角街上的店铺。
　　 晚上，文兰亭背着一袋子袁大头回到了家里，将钱倒在地上，袁大头发出壳里壳里的响声。胡八佳看见了这么多真钱，立即四脚朝地睏到了地上数起钱来，她一枚枚数，数到五十枚就数不下去了，因为她没读过书。这个胡八佳还是很聪明的，她就每五十枚数成一堆，一起堆了六堆。
　　 胡八佳双手撑着下巴，眼睛滴溜溜转，自言自语说：“这是多少钱啊？五十枚一堆，一起六堆，多少呢？”
　　 文兰亭说：“你这个傻婆娘，当然是三百枚袁大头啦。你看看，这钱来得多么容易，我背了一袋子自制袁大头，付了五十块布钱，付了二十块船钱，换来了三百块真大洋。”
　　 胡八佳说：“老公呀，这么多钱，你打算做么子事呀？”
　　 文兰亭说：“老婆你看，四块大洋就可以娶一个大姑娘，算起来，我这三百大洋就可以娶进七十五个大姑娘做小老婆，一个给你早上梳头发，一个给你倒尿盆，一个给你洗脸，一个给你搽香香......”
　　 还没等文兰亭说完，胡八佳就揪住了文兰亭的一块肉，然后还用手捏来捏去，疼得文兰亭喊唉哟。
　　 文兰亭说：“好啦好啦，你这个疯婆娘，我就是说笑话的，你这样下死力的揪我，我怎么给你赚钱？”
　　 胡八佳说：“我这是让你长记性，今后笑话也不许说。你也不要说给我赚钱，这是给你文家赚钱，我为你文家生了两个崽，你赚了万贯的家产还不都是崽的，我胡八佳能拿一分一毫到娘家去吗？”
　　 文兰亭说：“是倒也是啊，这么说，我们屋里胡阿婆算是一个好人，只为婆家，不为娘家。”
　　 胡八佳说：“你又说错了，我们屋里没好人，你铸假钱，贩卖差布，你能说你是个好人么？我支持你铸假钱贩差布，我能是个好人么？我们就是一对祸害精。”
　　 文兰亭说：“老婆你怎么讲不通啊，我早就说过，我铸钱是为国家着想，我贩夏布是为鹿角百姓着想，我怎么不是好人啦？”
　　 胡八佳说：“不争了，没意思，你只说说，有了这些钱，我们今后做么子，怎样才能赚更多的钱？”
　　 文兰亭说：“我是这样想的，今后我要铸更多的钱，时刻不忘国家的难处，能把我的头像铸上去最好，然后我就去垄断浏阳的次质夏布市场，把夏布贩到新墙去，贩到岳阳去。”
　　 胡八佳说：“你要买尽二三都的田地还买不买，你要二三都农民都来做我家长工还算不算数？”
　　 文兰亭说：“当然啦，只要我还在赚钱，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不停地买下去，我还有很多新打算，你要不要听听？”
　　 胡八佳说：“你还有坏水呀？”
　　 文兰亭说：“怎么是坏水呢，分明是新打算！”
　　 胡八佳说：“说来听听。”
　　 文兰亭说：“我是这样想的，你看这食盐是多么的金贵，人又不能不吃盐，怎样才能使老百姓更省钱呢，我的办法就是在食盐里掺沙子，一百斤食盐掺二十斤沙子，把它们搅拌均匀，你又看不出来。”
　　 胡八佳杵在那里，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老公说食盐掺沙子是为老百姓着想，这个道理是怎么来的？
　　 文兰亭说：“你想不明白吧？是这样的，食盐里掺了沙子，老百姓就不好直接用盐了，他要把沙子食盐浸水，然后就用沙子食盐水炒菜，这水用少了又可以加水，老百姓不就省钱了吗？”
　　 胡八佳说：“那你的沙子就当食盐卖钱了？”
　　 文兰亭说：“是呀，老百姓省钱了，我也应该得到一点报酬。”
　　 胡八佳说：“老公你真是聪明，利人利己，大家得利，你真是比何锦云还要善人啊！”
　　 文兰亭说：“老婆你不要夸奖我，我还有很多发财的手段呢。你看我们二三都，大家都喜欢种棉花，我们把棉花收购拢来，经过太花程序后，就给棉花喷水，一百斤皮棉喷二十斤水，一点也不见，水就变成棉花价了，这是不是好办法？”
　　 胡八佳说：“这当然是好办法，但是，我们这些女人会咒死你的。”
　　 文兰亭说：“我还想打两样量斗，一种大，一种小。比如人家来我家里借粮，我就小斗量出，人家来我家里还粮，我就大斗量入。我还要打两杆不同的秤，一种大，一种小。有些物资不能用斗量，只能用秤称，比如柴草，我就小秤称出，大秤称进。”
　　 胡八佳说：“老公，你真是成精了啊，有这么多发财的方法，怎么不早说啊？”
　　 文兰亭说：“我这些好发财方法是做木匠十年里想出来的，早说有么子用，那时候我们家里有刮痧的吗？那时说出来还不是空说。”
　　 胡八佳说：“我们现在买田吗？文巴爹家里在门前塅上有一块三斗坵，他儿子病在家里三个月了，急着等钱用，我们要不要买过来？”
　　 文兰亭说：“买是要买的，我还想抻一抻，看这个文巴爹是不是再降一点价。”
　　 胡八佳说：“你是不是想等他儿子死了才松手啊？”
　　 文兰亭说：“废话，他儿子要是病死了，他还卖田吗？”
　　 正说着话，文巴爹就进屋了，这老人一进屋就给文兰亭下跪了，然后双手抱拳说：“兰爹兰爹，求求你了，借点钱我家里吧，我家儿子病得要死了，没钱医治。”
　　 文兰亭忙把文巴爹扶起来说：“巴爹您老年长我二十几岁，给我下跪不是要折我寿吗？”
　　 文巴爹说：“谁叫你有钱呢，谁叫我穷呢？”
　　 文兰亭说：“巴爹，是这样的，我不能说我没钱，我的钱是用来买田地的，暂时还借不得。”
　　 文巴爹说：“我付利息呀，又不是白借你的。”
　　 文兰亭说：“我不是怕您老不付利息，我是说我的钱要用来买田地的。您知道吗，我就是想做个大地主。”
　　 文巴爹说：“那好吧，我的那块三斗坵就卖给你吧。”
　　 文兰亭说：“田是块好田啊，就是不知道价位合不合适。”
　　 文巴爹说：“会合适的，你说多少就是多少，乡里乡亲的，你还欺侮我不成。”
　　 文兰亭看着这个文巴爹，笑意浮上了他的嘴角，他说：“也是啊！”
　　
　　 第五章 卖盐
　　 文兰亭拿着三百块大洋在文十三屋场一带疯狂的买田买地，四十块大洋就可以买进一斗田，他一下子就买进了五六斗水田。看着这黑油油的水田，心里就想，这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长出稻子，长出油菜萝卜，也可以长出红薯；它可以屙金屙银，可以创造财富，可以愉悦人的心情。我今天买进它了，明天就可以传给我的儿子，后天就可以传给我的孙子，我要他们子子孙孙传下去，秦始皇不能把江山传万世，我的田地难道不可以传万世吗？
　　 尝到了发财的甜头，文兰亭就更加发愤地做着先头做开了的工作，铸钱的手工作坊在没日没夜地加工，一块块假袁大头造得逼真极了，没有专业的鉴定水平，一般老百姓无论如何也鉴别不了它的真假。
　　 这一次，文兰亭背了更多的假钱来到浏阳进货。在路上，心里老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要是浏阳的店老板认出了他的假钱怎么办，他会不会打死自己？这是完全有可能的，钱就是命啊，你骗了他的一百梱夏布，还不等于要了他的命。他又不能不去，明知道这是去冒险，也还是要去，做生意就是冒险，不冒险就赚不了大钱，这是一条规律。
　　 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文兰亭来到了梅花街那家店子里，店老板一眼就认出了文兰亭，笑眯眯地说：“巴陵的客官您来得太巧了，我这又有两百梱质次的夏布，您是要还是不要？”
　　 文兰亭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看得出来，他的假钱在浏阳的市面上流通起来了，他为国家分忧的心理得到了实现，这真是一大喜事啊！不过，这不能动声色的。
　　 文兰亭说：“你这个店老板，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吗？也不先招呼我坐下，也不倒盅茶我喝喝，一见面就开口说生意，你是钱眼里出来的，你是读的生意经，没读过诗经？”
　　 店老板说：“那是，那是，客官训斥的是。小的这就搬椅子给您老坐，筛茶给您老喝，还给您老请安！”
　　 文兰亭说：“不必请安，不必请安，你只要不嫌我的钱假就好了。”
　　 店老板说：“客官说笑话了，您老响当当的袁大头，脆蹦脆蹦的，往板子上一丢，它还跳几下，在耳边一弹，它就叫声汪汪里。”
　　 文兰亭说：“也是啊，我这些袁大头可是从汉口的银行里提出来的，你们这小小的浏阳，只怕还没见过。”
　　 店老板说：“客官你这次进多少夏布，是不是还进一点好夏布？”
　　 文兰亭说：“你看我上次一船夏布，吃水线只有一成，太不合算了，这一次，我要进三百梱，你有货吗？”
　　 店老板说：“我这里有两百梱，您再进一百梱好夏布吧。”
　　 文兰亭说：“你这个人啊，油盐不进，怎么老是说好夏布差夏布呢，你要是传出去，老说我在你这里大量购进差夏布，我的生意还好做吗？我的生意不好做，你的生意又好得了吗？”
　　 店老板说：“客官教训的是，我就是健忘。这样，换个说法吧，您还进价位高一点的夏布吗？”
　　 文兰亭说：“废话，我当然是不进。你再介绍我去另一家店子里吧，我就不信，你们浏阳只你一家有这货。”
　　 店老板就带着文兰亭走了两条街，来到一家刘姓老板店里，在这里又进了一百梱质次夏布。
　　 三百梱质次夏布装了整整一船，船老板说：“巴陵客官，您这满满的一船，总要加我几个钱吧？”
　　 文兰亭说：“这个自然，你帮我送进新墙，我再加你十块大洋。新墙隔鹿角大约是三十里路的样子，走水路弯一点，四十里路样子。”
　　 船老板心里喜滋滋的，这一趟，他可以赚三十块大洋。
　　 新墙的夏布比起鹿角来，更加好销，这里有四十八洞的人来往，洞里人来这里销他们的竹笋山珍，然后又换回他们自己需要的东西，货币就在人们的手头跳来跳去，最后都跳进了文兰亭的钱袋子里。
　　 文兰亭背去二百块假钱，用去了一百八十块，换来了九百块叮当响的真钱，他闭着眼睛都知道，这袁大头就躺在他的钱袋子里笑。
　　 回到家里，文兰亭把钱倒在地上，好大的一堆。
　　 胡八佳看着老公往地上倒钱，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眼珠子瞪得如同一盏盏灯笼样，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圆球。等到老公把钱倒完了，她就趴上去扑倒在钱上，两只手窝着扫着，两只脚弹着扑打着，嘴巴啃着这硬通货，她以为是啃上了一只烧茴。
　　 文兰亭说：“你是不是疯了啊，这点钱你就喜成这样。”
　　 胡八佳说：“看见这多钱我要是不喜，那才是地地道道的疯子。”
　　 文兰亭说：“你说的是，那就数数吧，看这一堆钱是多少？”
　　 胡八佳说：“你个冇良心的，你不知道我没读过书呀，成心出我的丑，要数你数吧。”
　　 文兰亭说：“我数么子，我心里有数，就是不告诉你，偏要让你晚上睡不着，做梦都去想数钱。”
　　 胡八佳说：“我才不这么蠢呢，我现在就数。”
　　 她开始数钱了，像前次一样，五十枚一小堆，数完了钱就数堆，一起是十八堆，然后她问老公：“你说说，五十枚钱一堆，一起有十八堆，合起来是多少呀？”
　　 文兰亭故作神秘地说：“这我不知道，我没做过这道题。”
　　 胡八佳又不蠢，老公瞒着不说，她也能搞个明白。上一次六堆就是三百块，我现在就将六堆归到一起，看有几个六堆。这样一想就行动了，归拢来一看，不多不少就是小三堆，那就是说，这里是三个三百块。那三个三百块又是多少呢？她倒着手指算来算去，还是一头雾水，就只好再求助于老公。
　　 文兰亭说：“蠢宝蠢宝，一起是九百块。”
　　 胡八佳说：“这么多哇，我们发财了，发财了！”
　　 文兰亭抱着老婆在屋子里跳了起来，胡八佳是个小脚女人，自然是不能合拍，文兰亭就抱着她甩了几圈。
　　 胡八佳说：“老公呀，这么多钱做点么子呀？”
　　 文兰亭说：“做么子，还能做么子，自然是要造福于当地呀，我找人去柈湖湾里推几土皮车白沙子来，再去汉口运来一船食盐，将它们搅和一番后就送到鹿角新墙去销掉。”
　　 胡八佳说：“这也花不了几个钱啊。”
　　 文兰亭说：“你个蠢宝，我早就说过了，还可以买进棉花呀。”
　　 胡八佳说：“就算买进一屋子棉花，也花不了几个钱呀。”
　　 文兰亭说：“买田买地呀，这里没得买，就去贺耕九买，就去牛皋买，他们那里总会有人要卖掉田地的。”
　　 半个月后，文兰亭的沙拌食盐上市了，大家都说这盐有问题。
　　 文召昌找到了文兰亭家找他说理，文召昌说：“兰亭哥，你家的食盐里是不是掺了沙子？”
　　 文兰亭说：“你说么子啊，沙子能吃吗？”
　　 文召昌说：“沙子自然是不能吃，所以我才来问你的，这食盐就是从你家里买去的。”
　　 文兰亭说：“沙子不能吃，我家卖的食盐里自然是没得沙子的，你要是不信，就去我家盐罐子里瞧瞧。”
　　 这个文召昌就被文兰亭带进笼子了，他果然去看文兰亭家盐罐子，翻来找去自然是不见沙子，用手沾了点在嘴巴里试试，也是不见沙子，他就感觉到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