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离歌(小说)
“这么亲热让人看见多不好。我可不想上明天南都晚报的头条,成为妙龄少女殉情案的当事人!”我心里暗自得意,说出的话却有点违心。
“我相信。下午打电话时我听见你同事说你金屋藏娇呢,殉情的都被你救了下来。”我们边走边聊,斗嘴为趣,相互戏谑。
迎面一辆出租车,我伸手拦了下来:“西大街韩国烧烤。”
韩国烧烤居然人满为患。我们又就近到了江南私房菜,结果领了号,上面显示前面还有十一人正排队,至少得等半个小时。
我都想带她在街边吃地摊了。但她一身白衣,再看看街头地摊那一群膀爷正兴奋得喝酒划拳,闹哄哄的场面,就没了情调。
最后楚宁说,去华悦时光吃西餐吧。
这里比较清静,高档的西餐厅客人数得过来,空气中隐约有桂花香味,班德瑞钢琴曲轻轻飘散。穿白衬衫打着黑色蝴蝶结领花的侍者送上柠檬热茶和菜单。
楚宁点了蔬菜沙拉,香煎银鳕鱼,鲍汁参汤和甜品。我只要了七成熟的牛排和冰淇淋。
我看着楚宁的吃相,左手拿叉,右手拿刀把食物细细地切成小块,再小心地送到嘴里,慢慢地嚼,不露齿,不出声,俨然淑女样,可我总觉得她像是学着用餐具吃饭的儿童。
楚宁只吃了一小块银鳕鱼,就再不肯吃了。
“怎么样,点菜失败了吧!”
“鳕鱼我还吃点,牛排我根本就不想看见。”楚宁点燃一支烟,吐出一个烟圈,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知道她是在蔑视我,还是蔑视这里的牛排。
我的尊严被她凌辱,心里很不舒服。
“哎,我说你什么出身啊,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娇贵啊!”
“人总得与时俱进吧。怎么见别人过得好,你就看不惯呢?”楚宁不无讥讽。
“楚宁,你什么时候练就了唇枪舌剑的功夫,以前怎么没注意?”我不想再和她斗嘴,已经有人向我们这边看了,西餐厅这样的环境,适合温情私语。
楚宁不依不饶:“那会儿你哪顾得上注意别人啊,赵萌萌一人你都没看住。”
我顿时感到英雄气短,向服务生扬了扬手:“买单!”
“先生,您共消费八百九十二元。请问是刷卡还是现金?”服务生好像早有准备。
我吓了一跳,才吃了个半饱就要九百元。
楚宁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好歹不能露怯,我是男人啊!数好九张大钞。暗自告诫以后还是少约她,这样的女孩一旦粘上你,光吃饭这一项就能把你变成穷光蛋。想想这两个月的相思成疾,就差没殉情了,不由得暗笑自己智商从博士下滑到了幼儿园水平。
五
初春的风不甘寂寞,生怕人们忽略它的存在,连同弥漫的尘沙飞土,乌烟瘴气。老爸好几个早晨没有外出锻炼,老妈买菜回来,扑打着身上的尘土,埋怨着这鬼天气,得让人少活几年。
我极力鼓动老妈回扬州老家。老妈比老爸小十多岁,刚刚退休。在学校教导主任的位置上操心惯了,一时不适应闲居生活,反应比更年期还严重。老爸自然是事事让着她,由着她的性子,我成了遭秧的池鱼。老妈恨不得我倒回去二十年,成为小学生,她好重新当老师。
这下好了,风沙帮了我大忙。我劝老妈说你现在有了时间得多出去旅游,世界那么大,不想去看看吗?她说不去,没什么可看的。我又说,扬州春天的风景多好啊,烟花三月下扬州,最美人间四月天,又是你的老家,趁着我老爸身体硬朗,赶紧回去住段日子,老爸如果天天能到瘦西湖晨练,一定延年益寿,越活越年轻。老妈这才收拾了东西就和老爸去了扬州。
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耳边清净了很多。老妈虽然时常打电话,但天高皇帝远,她也看不见,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我自由自在。可是没多久,就厌倦了上班看报,下班无所事事的日子。一个人百无聊赖,曾经信誓旦旦不主动联系楚宁,自己主动毁了约。给楚宁发了短信:你在做什么?
很快,短信就回了过来:我在新时代购物,刚买了两双短靴,四条丝巾,两顶帽子,一副太阳镜,还有两件风衣,钱包空了,只剩下十元打车钱了。
我对着手机哈哈大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以为我突然犯了精神病。收住笑,又回了一条:等着,我去接你。
晚上七点,楚宁准时敲门,她坚持自己来,不要我去接。亏她记性这么好,半年前半夜里来过一次,居然还记着路,一般女孩子的方向感都很差,她可真是处心积虑。
“没想到你会来,要不提前三天就大扫除了。”我一边解释,一边把鞋柜上的脏袜子塞进鞋里,一起扔进鞋柜。
“来的不是时候,那我现在走?”
“脾气不小!”
“小学调皮,中学叛逆,大学迷茫,我就是问题女孩。”
“总结得真准。”我肯定她的同时不忘夸奖自己,“家里这么乱,说明我没有把女人带回来。自律性强又一表人才的帅哥,你哪找去?”
或许是家里只有我和楚宁的缘故,她表现得对我很依赖,收起了伶牙俐齿,不再跟我斗嘴,一向蛮横的女孩一旦乖起来特别可爱。
有了上次吃西餐的经历,我提议在家做晚饭,楚宁很爽快地答应了。在勺子、案板叮叮当当的交响曲中,我不禁喜上眉梢,很快就弄好了四个菜,还做了个玉米羹蛋花汤。
“想不到你会做饭,一等厨师还差点,二等勉强跨边。”楚宁吃得津津有味。
“你知道现代好男人的标准是什么吗?”我有点飘飘然了,“好男人就是左手挣钞票,右手做鲜汤。怎么样,跟着我吃香喝辣吧,想好就咳嗽一声!”
已经十一点多了,楚宁说要走。
“这夜黑风高的,你一个女孩子,又长这么漂亮,独自外出可不安全,被人跟踪就麻烦了。别走了,我们聊个通宵,反正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有些不舍。
“我有男朋友。”楚宁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就是你男朋友。”我搂着她,她没有动。我抚摸着她的脸,轻吻她的唇,她没有拒绝。我把她抱到床上,躺在她身边。
“我们不会有结果的。”楚宁在我的怀里低声说道。
这个夜晚,我们疯狂地缠绵在一起。我完全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好多年以后,我依旧对这个夜晚刻骨铭心。尽管之后也给女人做过饭,也和女人上过床,但那个晚上是我第一次在家里和喜欢的女孩在一起做饭、洗碗、聊天、缠绵。那个晚上,我领悟到了饮食男女的庸常生活,我第一次强烈地渴望和楚宁拥有天长地久的感情和未来。
一旦有了肌肤之亲,我和楚宁关系也就明朗起来。我陪她逛街,看电影,游泳,还教她下象棋、打网球。但每一次见面之后,楚宁总是神情黯淡,心事重重。
“还是分手吧,我们不会有结果的。”这样的话楚宁说了多次。
“我会娶你,给你想要的结果。”我让楚宁放心,我真的不是在做感情游戏。
楚宁不再说话。
静下来的时间,我也在想,我们在一起,是不是因为两个人都很寂寞?我想结束这种模糊的关系,让楚宁看得到我们的未来。恋爱中的女人都想结婚,我和楚宁刚好相反,她不是恨嫁女,我倒成个追婚男。
楚宁一边说我们没有结果,一边又纠缠着问我爱不爱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天我们一起做饭时,哦,是情人节时,不,是平安夜那天,也许更早,是在大学读书时,我就恋上了你的声音,爱上了你,只是我当时没认真想过。”
“你当然没想过,你心里只有赵萌萌。”楚宁又和我赌气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赵萌萌成了我和楚宁之间隐藏的炸弹,不定时引爆,把我们炸得只剩下沉默。
楚宁说得没错,整个大学四年,我被赵萌萌训得目不斜视,心无旁骛,连仙女飘过都不看一眼,更别说当时其貌不扬的楚宁了。
其实,就算楚宁不提,我也会在不经意间想到赵萌萌,就像平静的湖面,微风拂过,也会轻拂涟漪。
赵萌萌是我大学时代的女朋友。大学期间,除了研讨新闻熟读诗词曲赋之外,我就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和赵萌萌谈恋爱。从入学的第一天,我就坐在赵萌萌旁边,和她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赵萌萌是扬州人,肤若凝脂,温柔似水,被称做校花,被不少高年级的男生盯上,又是请吃饭,又是看电影,或者在图书馆指点迷津,我能够在众多情场高手中脱颖而出,获取赵萌萌的芳心,实在是历经了西天取经似的磨难。虽然最终她还是在毕业前弃我而去,但分手时她温柔似水的眼睛,柔肠寸断的哭泣,让我无法怨恨她。我答应,只要她回来,我还爱她如初。
楚宁依然紧绷着脸,把头埋在被子里,蜷缩着身体,大声说:“我讨厌赵萌萌,听到了吗?我讨厌她!”
“都是过去的事了,她都不在中国。”我安慰着。
“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会没有结果,她横在我们中间,伤害了我,我却没机会跟她交锋。”楚宁大喊,头发凌乱,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女人。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我画个她的样子,你向她脸上倒墨水,行了吧。”
“你还记得她的样子,你永远忘不了她,是吗?”楚宁气极败坏地说。
我不想和她就这个问题纠缠,越纠缠越没完没了。我扑过去抱住她,吻上她的唇,不让她再闹。
六
爸妈回到南都时,已经是六月底了。他们一回来就发现我的异样,并非是因为他们的明察秋毫的洞察力。过去我到处乱跑,也与女孩约会,一天到晚不着家,他们连我交往的女孩子什么样都没见过。这次我主动交待有了女朋友,并且想娶她。我怕老妈再生出什么事端,就先找到老爸和哥哥,争取他们的支持。
“老爸,哥,先声明,你们得支持我。在咱们家,由于你们择偶不慎,已经让我对女人失去了信心,这次遇到楚宁好不容易找回了点感觉,如果再被妈和嫂子反对,我就得出家静修去了。”我郑重其事地对他们说。
“你要是没了主见,结婚后也一样没地位,我就是前车之鉴。但我绝对支持你。”哥哥虽然怕老妈,但对我这个弟弟还是很疼爱的。老爸也表态会帮着我说话。
多年来,老妈作为家里的唯一女性,被老爸宠坏了,我和哥哥也顺着她,才使得她在家一向飞扬跋扈,和我嫂子相处得并不融洽。我担心她和楚宁也相处不好。
其实,我这次把老妈想错了。当我把楚宁带回家时,看着漂亮懂事的楚宁彬彬有礼,说话得体,嘴又甜,乐得老妈合不上嘴,拉着楚宁的手就没放开过。还收拾出单独的房间,让楚宁长住在家里,就当多了个女儿。
我甚感欣慰。
楚宁虽然住在家里,老爸老妈也都认可这个未来的儿媳,但我们还是像做贼似的,要等她们都睡着了,我悄悄潜入楚宁的房间,早上趁着老两口去公园打太极拳溜回自己的房间。老爸老妈并不糊涂,老妈整天跟我唠叨,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好像她的儿子是个专门拐骗少女的流氓无赖。
我提出把结婚证领了,婚礼后办,但楚宁无意结婚。她说懒得完成复杂的婚礼仪式,何必这么着急结束恣意无绊的青春?我也不好勉强。还有就是房子问题,结婚后总不能和父母挤住在一套房子里吧。
我开始关注报纸上的分类广告,专找房产信息看。2013年,南都市的商品房均价是5382元一平方米,当然这是西城区与新东区平均之后。现在城市向东发展,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都随之搬迁,新东区的房价远远高于西区。四十万在西城区可以买到精装修的复式高档住宅,在新东区只能买到普通毛坯房。我曾经想先在西城区买个两居室的电梯房,然后再买辆车,可是有了车,就面临着着加油与保养,任何一项开销都让我望而却步,心生畏惧。而要在市区租一套水电暖齐备的房子,也得需要我一个月的薪水。想来想去,想出一肚子的沮丧。
说到底,还是腰包不鼓。
“不行就打份工,再研究下股票。”我暗自琢磨。
正当我绞尽脑汁想多赚点钱的时候,我所在的采编部却出了大事:夏主编死了。
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天天按时上下班,也没听说过他生病住院,怎么会突然脑溢血猝死?
我看着他办公桌上的白瓷茶缸,心里一阵难过。夏主编也挺可怜的,一辈子没结过婚,没留下一儿半女,临死前身边连个人也没有。
“什么脑溢血?他分明让情给害死的!”方圆一反常态,在办公室里跺着脚,大喊大叫,大家都沉默不语。
颜青青告诉我夏主编的故事。老夏年轻的时候爱上班里的女同学,大学毕业前想表白,女同学却和另外一个男生牵手,两人去了西部,从此再无音讯。之后老夏虽然也谈过几次恋爱,却总是放不下初次暗恋的女孩,他固执地等待着,就算和她在一起一天,死也值得。就在今年秋天,他们同学忽然搞起校友会,他非常激动,却没在同学会上见到那个女同学。知情的同学说,那位女同学十多年前就死了,因为婚姻生活不幸福,丈夫家暴,她忍不了跳河自杀的。听到这个消息,你可想而知,老夏心里牵挂了几十年的女同学,原来早已不在人世,他所有的期盼与希望全部破灭。他也无处诉说,积压久了,就出了事。
我总觉得这事听起来太像一个传奇的情感故事了,如果夏主编把自己做为一个读者,把个人的情感经历写下来,或许也像其他人一样,化名讲给我们来,那他就会释怀很多吧。无论如何,夏主编是真的死了,再也不会端着白瓷杯和我们谈天说地,也不会戴上眼镜审阅稿件了。再也没人用青筋绽露的老手拍我的肩膀了,提醒我多点上进心了。想到这里,疼痛感袭向全身。
祝三哥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然而,现代社会中,所谓的爱情观到底是什么,是纯真的爱恋?是掺杂了物质与外貌的诸多融合体?或者是基于缘份下的心动?这些,因为而宜,没有定数,或许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爱情中,就看你要的是什么,因为外貌去爱,待花容失色时,就会因此而失落。因为金钱而说爱,就会在破落时而沮丧。楚宁与穆亦晨需求各不相同,本就是两个价值观的人,无法改变,也不去妥协,注定是一场离歌。
多提意见。
祝雪飞姐新年快乐!
之所以安排老主编为情而死,当初只是想作为一条暗线去对比。在爱情中,无论男女,无论老人还是青年,都会因爱迷惘,为情所困。老主编自身是情感专栏负责人,爱情中的分分合合,悲悲喜喜,他应该见怪而不怪了,然而,医者不自治,他终是没有解除自己的情结,坚守心中认定的爱人,终是为情坚守为情伤。现代人呢,似乎正是相反,爱就爱得轰轰烈烈,分也分得迅雷不及掩耳,爱情成了游戏的驿站。
谢谢紫玉姐的建议,祝新年快乐!
一朵的小说中规中矩,叙述力强,是浪漫与现实的结合体,算是小说的一个尺子。也可能由于中规中矩的生活状态,落在文字上也比较拘谨,所以她还需要进一步放开思维。我知道她在努力,她还年轻,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需要经历的东西也很多。
任何作品都有它不足的一面,这篇小说也是,尽管已经很好,但我希望更好。能为作者提出不足,这才是真正的解读和关注,谢谢紫玉!
希望下一篇小说,有所突破吧!
这样的意境,想必最是适合月姐,安静,恬然,不急不躁,静守一隅,淡看花开花谢。
月姐,我知道你一直在,在安静的时光里。
忙完工作,记得回来,我们都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