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囚徒(小说)
我的预感完全没错。王家岭有户人家,家里有七个女儿,她要我去求亲。
对于这次相亲,我是抱着很大希望的,因为这是我挣脱牢笼的一次机会。
走了一上午的时间,我终于到了王家岭那户相亲的人家。这次我相亲的对象是那家的第三个女儿,其实我看上的是第二的女儿。
作为二十几岁的成年男人,谁都有欲望,谁都想娶一个漂亮的老婆。我觉得那个二女儿简直比电视里的明星还漂亮,肤白貌美。
三女儿对我很是满意,我知道二女儿是没有希望了,但三女儿也不错,这个结果我也能接受。
“你能代表你家做主吗?如果能做,今天你就可以带着我的三女儿回家见你母亲。”王家那个当家的看着我半饷沉声道。
我神情激动地点了点头:“能!”
带着那妹子回家时,我感觉到我心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不仅是找到一个满意的妻子,更主要的是可以摆脱那个“魔鬼”了。
是的,在我眼里我的母亲就是那个纠缠我的“魔鬼”,是我急需摆脱的存在。
当晚,因为聘礼的事,结婚计划告终。我的母亲坚持八百元聘金不动摇,而那户人家要求一千聘金。
“妈,就当我借你的钱成吗?”不管我如何游说,我的母亲铁了心的拒绝了。
我知道这个三女儿一看比她高,一看比她优秀,我看到了她眼底深处掩藏的嫉妒。果然,她是如此的可怕近乎诡异的掌控欲再次作祟。我也打消了相亲的想法和结婚的想法了。
(七)
二十六岁那年,我已经是个“大龄”剩青年了。在我村里,男的十七岁就可以成家了,而女的基本十四五岁就嫁人了。而我算是“老男人”了。
母亲每次都在我面前念叨,“你都这么大个人了,也该成家了。”
我听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内心不屑的嗤笑道:是我不想成家吗?那么多优秀的女人你就是死活不同意,要我怎么去成家?!
终于有个“好心”的邻居给我介绍了一门亲事。真的是“好心”的邻居,每每想起当初的做媒,我真的有种想杀了他的冲动,也恨死了我的母亲和父亲。
因为这场婚姻,毁了我一生的幸福。我的人生被她搅得一塌糊涂。
初次见到我的妻子,我对她印象很好,皮肤白皙,长得秀气,身材不高,是我心仪的那种类型。
但我还在犹疑,我不了解她的底细,因为她是离我家很远的隆回的。我的母亲和父亲对她非常的满意,直接砸了两千多月娶了她。真是舍得啊!当初那个三女儿一千你死活不愿意,我求你都不答应,现在两千多眼睛都不眨下。
虽然觉得这一幕无比讽刺,但我还是接受了。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改变不了了。
人生三件喜事,他乡遇故知,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
我以为我的洞房花烛夜会充满着惊喜,但却只有“惊”没有喜。
直到进入的那刻,我才发现我的新婚妻子不是处女,而且还是怀有身孕嫁给我的。我新婚的喜悦立马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
母亲,这就是你千辛万苦为我找的“好”妻子。
几天的时间我接受了对方买一送一的事实,呵,刚结婚就给别人养儿子,大概也就只有我了。幸好她性格温和,慢慢的我喜欢上了她。
七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我心情有些复杂,有些苦涩。我爱的人,我的妻子,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不是我的。但我忽略了心底的不舒服,决定好好的对她好,毕竟她是我爱的人,我的妻子。
我什么活都不让她做,每天带带孩子就可以了,而我出去外面打工挣钱。
虽然打工很辛苦,每每想到家里还有个等待我回家的妻子,再苦的生活里我也能品出丝丝甜蜜。
很快,我的妻子给我生下了我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我承认我有点失望。受到传统思想的影响,我想要个儿子。
但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妻子好,对她那个孩子也当作自己的孩子般好。
不久后,我的妻子又生下了我的第二个孩子,令我失望的是,依旧是个女儿。但我还是有所期待,我想……要个男孩。
孩子多了,我更加努力的工作,之后的一天,我的妻子再次怀孕了。
这次,我敢肯定绝对是男孩儿。
因为已经生了两胎,为了躲计划生育,我把我的妻子送到了姐夫家,要他帮忙看下,躲下计划生育。
但我的儿子梦,最终还是毁在了我的母亲身上。
虽说儿子梦在这个生男生女倡导平等的社会显得有些封建,但只有儿子才能给我带来些许安全感,女儿始终都是要嫁人的,而儿子,即使再怎么不喜欢我,终究有个依托,精神寄托。没有尝试过孤独冷漠,感觉自己在这个世上如浮萍的人不能理解我对儿子的偏执,然而这一切都被我的母亲彻底摧毁了。她害怕计划生育的闹到她家里,就死活把我妻子弄了回去,送到计划生育那里结了扎。
结扎后,我明显可以感觉到我的妻子对我的态度冷淡了不少,我心里有点惶恐不安。
我知道对于一个女人,结扎是很痛苦的,因为我的母亲的胆小怕事才让她结扎的。
我开始对她越发的好,然而并没有让她停住离开的步伐。
她还是走了,走的那么决绝,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带着儿子走了,留下两个年幼的女儿。
(八)
她走的那年,我的最小的女儿才两岁,我的最大的女儿才四岁。
看着她们哭着要妈妈的稚嫩小脸,我的内心痛苦至极,双眼猝起两颗小火苗。
我对你还不够好么,为什么要背叛我跑呢?我的拳头狠狠砸在墙上,鲜血淋漓。
在我的妻子离开后我才了解到,她当年嫁给我是为了躲计划生育,现在她只是带着她的儿子回到之前那个丈夫怀里而已。
由爱生恨,我开始痛恨我的妻子,痛恨那个做媒的邻居,也越发的怨恨我的母亲。我怨恨我妻子的欺骗和背叛,我痛恨我那个做媒的邻居的隐瞒和欺骗,我也恨我的父母的自作主张。
我的人生就是这样被这场婚姻践踏的一塌糊涂,连一点希望都没有留给我。
(九)
我开始常年累月的在外打工养两个孩子,每月付一定生活费让我的母亲照看我的孩子。
在外打工的那些年,我补过鞋子,我流浪过,我被殴打欺骗过,我见识到了社会的黑暗和残酷。
我曾亲眼见到在一个黄昏的河边,有个年轻女孩被一群混混强行拉上车,周围一个帮助她的人都没有。
我曾在一个工厂工作被一群人殴打,只因为我是新人。
我曾被我的“好弟弟”向阳欺骗流浪街头头。
那天,天灰蒙蒙的下着倾盆大雨。
“喂,重笙啊,赶紧上来,这里有份好工作,到沿海打渔,一个月工资七千。”
七千?有这么好的事?对于这份工作我是不信的,普通打工工资才三千,七千还会缺人?
“嗯,向阳我知道了,到时再说吧。”我敷衍了句。
听话那头的人一听,立马急了,“这么好的事你都不做,重笙啊,弟弟也是看得起你才告诉你这份好事,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向阳气愤的声音经过话筒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烦躁的紧蹙眉头,刚想拒绝,就见母亲在旁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开始反复的唠叨。
最后我忍无可忍,冒着大雨去了东莞。接待我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把我带到了一间小屋,给了两张表给我填写。
“填了表,介绍费交三百元钱的押金,然后我们会带你去工作的地方。”
交钱?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神凌厉的扫过给我发表的那两个人。又看了看周围的摆设。
空荡的房子只有两个出口,门都关上了,又看了看前面两个长得魁梧的大汉,我知道我被骗了。
这两个人明显有同伙,如果我现在就逃已经来不及了,只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激怒他们就不好了。我挂起虚伪讨好的笑容,状似愉快的上交了押金。接着就被他们带上了车。
那是一部黑色轿车,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我在心里嘀咕,尽量让自己表情正常。
路越来越窄,我的心越发的不安和忐忑,一颗心怦怦直跳。
转过好几个弯,我被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大山里面。
那里面全部是在工作的男人们,见我被带进来,只是轻飘飘的看了我眼,眼里闪过了然,然后归于平淡。不用说我已经知道他们应该都是骗过来的人。
晚上,我开始和他们聊天,了解到他们都是被骗进来的,他们中有个还是有名的工程师,听说是四川的。他们中的有些人因为生病没钱治疗直接弃尸荒野了。
我意识到了情况的严峻,我一定要逃出去!
第二天,我假装熟悉工作的环境去观察了下地形,计划逃走。
这工厂四周都是山脉,远离城镇和村庄,只有一条大路,明显想逃不容易。又看了看守在四周的高壮魁梧男人,我的眉头蹙的更紧了。
我假意自己不知道这是一场骗局,假装自己很喜欢这里的工作来放松他们的警惕。
第三天,我假装去山下的村子里去买东西,在半路上,我焦急的催促着旁边的跟着我的男人:“大哥,我尿急,可以把我放下去解下手么?”
男人犹豫了两下,看我可怜的样子就挥了挥手:“去吧!”
我立马跑下了车,假装寻找小解的地方,余光一直观察着车上的男人,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里了。
我慢慢的把脚挪了挪,等到离男人有一定距离时,我开始死命的狂跑。因为我知道,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汗水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也不知道这是哪,心里只有唯一的信念就是跑。
终于甩开了身后的男人,我狠狠抹了一把脸,我知道我安全了。但我又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没有钱。
因为来找工作,我只带了几百块钱,交押金全部交了,衣服被子的衣物为了不让他们起疑,我不敢带走。
冰冷的雨还在下着,雨沿着我的脸颊滑进我的衣衫,我的身体颤抖了下,只有一个感觉,冷。
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一个高速公路,我心里闪过喜意。
沿着它走,只要走到有人的地方我就能活下去。
求生的意志让我忘却了身体上的饥饿和寒冷。天黑我偶尔会休息下,直接躺在高速公路的天桥下,蜷缩在墙角以求不那么冷。
三天的时间,我终于看到了人,我喜极而泣。
我活下来了。
其实我对于活着并不是那么执着,只是想到我的那两个孩子,如果没有那两个孩子我早就选择去死了。如果没有顾及到两个孩子我想我可能还会去报复社会也有可能,因为我本来就不想活了。因为本来我的人生就被毁了,我为什么还要忍受别人的欺辱呢!
多么可笑,我选择了懦弱的活下来,压下了心里的暴戾。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活的这他妈的龌浪(没用,失败的意思),事实又就是如此,因为我要对我的两个孩子负责。
我的四弟向阳对于我的遭遇连一句基本的“对不起”都没有,只是归咎于他没想到。就因为他的一个没有想到令我游走在死亡的边缘,他却毫无愧疚,我无比的心寒。
我的母亲对于这件事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你弟弟也不是故意的,你看你也没事不是,就不要怪你弟弟了。”
原来我的命在你们眼里是如此之贱。
(十)
我的命一直都是这么贱,总是徘徊在死亡边缘也永远只有我一个人,多么可怜又可悲。
记得那次,我因为工作关系胃穿孔,急需治疗。医生对我说:“你现在情况很危急,再不动手术绝对有生命危险。”
对于自己的情况,我都清楚,上厕所都会拉出一大摊血,肠胃顿顿的痛。躺在冰冷的白色床上,我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思绪飘飞。
没有一个人,到头来还是我一个,即使死了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吧?
我想了很多,我想到了我远方的女儿,也想到了那个残酷的母亲。
然而陪着我的始终只有我一个人,我就像一个钢铁侠、机器人,坏了只需要重新组装下就可以接着用。没有人会在乎机器人的感受,没有人会关心机器人的疼痛,就像没有人会关心我一样。
我只感觉到寒意从下窜进,爬上我的脊背,冰冷直接刺穿我的身体和我的灵魂。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冰冷,为什么我还活着?是啊,我还活着……
这就是我,重笙。注定只能奢望来世,今生只注定是悲剧的人。
(十一)
在外游荡了那么多年,午夜梦回间我也想过女人,我想要一个人陪着我,不管那人如何。我知道只有伴侣才是陪伴走完一生的人,但没有人原意嫁给我,因为我有两个拖油瓶女儿。
我熄了再次结婚的想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不是不能,而是没人。
我也曾怨恨抱怨过我的两个孩子,也想过把她们送人,但最后终究不忍心,到底她们是我的孩子,我如果那样做了,与我的冷酷母亲又有和差别?
终于我的两个女儿长大成人了,大女儿开始出去外面打工了,二女儿考上大学了。
在我们村里考上大学是了不起的存在,看到村子里人对我虚伪的阿谀奉承,我没有开心,只觉得讽刺。
他们以为我没看到他们眼底的不屑和嫉妒吗?
这个世上没有谁是真正的傻子,真心和不真心即使隔着肉体,隔着空气,戴着假面还是会有气息和痕迹泄漏。他们以为他们掩藏的很好,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是啊,以后我有福了!”我嘴角微勾,淡淡地回了句。
我以为我的生活从此会安顿下来,然而现实总是不易妥帖。我的大女儿被传销组织骗了进去,还怂恿我的二女儿去找她。
我偶然得知这个消息时,我的两个女儿已经被骗进了传销组织。我整个人如遭雷击般的愣在了当场,电话掉到地上都没察觉到。
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毁了算了,因为已经是这个惨状了,为什么我的孩子还是要走上同样漆黑的道路?
传销,这个组织我不陌生。每次电视新闻上经常提到,我的村里也听说过不少。听说我隔壁村有个人的女儿被骗进了传销组织,把她整个家里人都骗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