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婆婆留下中午吃的东西，无忧无虑出去玩了一天。
　　 天色微暗，小城的灯光开始蔓延，照亮了街道两旁的商品房。牛妞拉着我进了一家算有档次的酒馆，我们选择比较安静的一处坐下。
　　 “吃什么？”
　　 “随便，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我不习惯来这种地方，觉得这种地方就是奢侈的地方。我的目光飘忽不定在整个大厅扫过。
　　 “你这人也太容易满足了，你就没自己的主见？”
　　 我听到牛妞说话了，但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我的眼睛被一个熟悉的背影深深吸引：难道是他？
　　
　　 五
　　 我发现是李凯和一位姑娘在一起，各自端着高脚酒杯，那情景特别浪漫，那浪漫我们以前也有过，是我将三万元人民币送在他手里的那个晚上，他带着我来过一次这种配有浪漫气氛的地方。我巴眨一下眼珠，认出那姑娘就是火车站遇到的长发姑娘。我呼地一下站起身，赶忙按住了嘴巴。我真想冲过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但我克制了，咬住了嘴唇。
　　 牛妞发现我的异样表情，她随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瞪着眼说：“我们回去吧！”拉住了我的一只手。
　　 灯光下，我们看得那姑娘和李凯清清楚楚，那姑娘年轻貌美，穿一身红色连衣裙，长发披肩，留着齐眼的刘海，一双眼睛很动人。那女孩十分气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凯，好像说了什么，李凯头微微往她怀前偏了偏。我感到被一股嫉妒的火焰燃烧，不是牛妞拉着我，我说什么都冲上去了。牛妞“嘘”一声，拉着我走到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暗处，好在人多不注意。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她？”
　　 “给我一点时间嘛，有些事急不得。我怕她们一下子受不了”
　　 我听到这话是从我深爱着的老公李凯嘴里说出来，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要不是我亲眼所见，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曾今许下和同甘苦的老公会说出这种话。我的心里一万遍念叨：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你就是哄我，你来这里多少时间了，还说好听。”
　　 “她伺候一个瞎眼老太婆也不容易，要给点时间让她接受，我一直拒绝和她过性生活她也会主动离开我的，女人没有性生活会疯掉的。”
　　 “李凯！”我喊了一声。
　　 李凯听到我的喊声起先愣了愣，接下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继续和那那女的进餐。我不知道牛妞怎么把我带出那家酒馆的，气愤让我无法说出话来，胸口“咚咚咚”地跳动，好像铁锤有力地敲打，觉得身体也不是自己的了，痛到了麻木。
　　 牛妞把我送回家，一个劲安慰我:“阿娇，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开点，男人有时候拈花惹草正常，你又没按在床上，别当一回事。”我此时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就想一个人好好哭一场，我摆手制止牛妞再说下去。牛妞拍了拍我的背走了。
　　 牛妞走后，我再也控制不住我的委屈，拿起枕头压在自己脑袋上……
　　 “阿娇，你去哪了不回家，你以前晚上是从来不出门的。一个女人晚上最好不要出门。”是婆婆站在门口说。我只好撒谎说和李凯出去吃饭。婆婆才不再说什么。婆婆刚刚回去睡觉，李凯回来了，他看都没看我一眼进了洗澡间。我不是碎嘴的女人，平时婆婆妈妈那些家务琐事我从来不感兴趣，李凯在这方面也很欣赏我。他变了，彻底变了，要是以前他会一进门跟我说好话的：阿娇，对不起，别生气，不就是和一个女人吃一次饭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才是我的最爱。我等这些话从我尊爱的丈夫嘴里说出来，等来的却是冷战。
　　 “你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我扔开枕头一下子坐起来指着他。
　　 “我变了吗？”
　　 “变了！”
　　 “哪里变了？”
　　 “你变得花心，变得无情……”
　　 “还有呢？”
　　 “变得……变得……”我好想说变得不忠不孝，可我不想说这么深刻的话，怕伤了他的自尊，因为我一直爱他，一直尊重他。谁让我这么下贱啊！我婉口了，“你变的不是以前的李凯，让我不认你。”
　　 “你……你……你难道……”
　　 他后退一步，一下子跌在床上。看样子我的话触到了他的要害，他好一会指着我的脸：“阿娇，那女的是我一客户，不就是吃个饭嘛，没什么，你难道连自己的丈夫也不相信？”
　　 “我相信，我相信，可我也相信我的眼睛和耳朵，没什么？你还要有什么？你以为我看到听到的都是在梦里？你以为没什么，我呢？我习惯你不做家务，习惯你早上不叠被子，晚上不铺床，甚至习惯你的臭脚味散发到满屋子，可这种没有预知的突然袭击我不习惯，唔……”虽然有些话在我预料中，但我还是不能完全原谅他。
　　 “咚，咚咚，咚咚咚……”传来一阵比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的哭声双手压回去。
　　 婆婆进来了，她老人家摸索着墙壁一步一步靠近。我本能地跳起来扶老人家的双手，我发现她微微颤抖。
　　 “阿娇，你们吵架了？”
　　 “妈妈，没，没事。”
　　 我擦一把泪安慰老人家。李凯倒像真的没事一般，躺在床上，连他妈妈也不看一眼。
　　 “阿娇，妈妈眼睛瞎，耳朵不聋，你哭了？”
　　 老人家说着伸出手摸我的脸，我握住她的手扶她坐床上，她的手又在床上乱摸。摸到李凯的腿，他一下子缩回去。
　　 “儿子，你惹阿娇生气了？”
　　 “没，她自己找气受。”
　　 他说的很轻松，连妈妈两个伟大的字眼也省略了，我发现他最近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喊出妈妈两个字也特别别扭。我尽管发现他许多让我忧虑的地方，可我还是埋在心里。
　　 “你这孩子，阿娇这么多年为家没少操心，你回来了就让她过得轻松一点，开心一点，不要让她受气。”
　　 李凯听到妈妈的话测过了身。
　　 “阿娇，妈妈知道你不容易，凯子在外面这么多年这个家是你一直撑着，你是好媳妇……不要嫌弃妈妈唠叨，男人在外面闯荡也难，你要多体贴。”
　　 婆婆说着，摸摸儿子的腿，我发现婆婆那可怜的瞎眼眶溢满泪水。
　　 我真不了解李凯是怎么想的，他妈妈摸了半天他的腿也没动一下，仿佛就像摸一具死尸。
　　 “妈妈，没事，您老人家回去睡觉吧，我扶您。”
　　 我说着就扶起老太太离开，老太太推开我不愿意走，好像有许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说我不对吧，老人家特聪明，怕我不高兴；说儿子吧，老人家舍不得，陷入那种两难的状态。嗨，难的是我啊，我受了委屈还得装着，有泪还得咽到肚子里。老人家不愿意离开，也好，乘她老人家在身边我索性把我的委屈说出来：“老公，你以前对我说过的话难道忘了？”
　　 “我说什么了?”
　　 “你说过要为了我和妈妈过得好，也要好好努力奋斗……”
　　 “我不是在一直努力吗？”他一下子坐起来，带着一股风声，他妈妈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我发现老人家脸上“唰”一下子变得蜡黄。
　　 “你还说过你要永远爱我，喜欢我，你说我虽然不漂亮，但我身上那股青涩劲儿让你着迷。你还说过……”我说到激动处咽下一口唾液，“说我……特别是认准某种事情的时候内心的那种坚定很让人佩服，令人刮目相看。说我坚持自己，有时候不懂得转弯，倒让人更觉得可爱……”
　　 李凯的眼睛在我脸上扫视，眼睛里透出一股让我觉得很有距离感的冷峻和严肃，仿佛刺疼了我的五脏六腑，我上口的话必须说完，“你说过，你喜欢我这种会算计过日子的女人，不喜欢那种只会笑会发嗲的那种大美人式的交际花，你说过，两情相悦最重要……你现在变了，你自己没感觉你变了?你那双看我的眼神告诉我，你变了！”
　　 窗外，呼呼风声吹得草坪上的老槐树枝干嘎吱嘎吱，好像发出一声声嘲笑传进我的耳鼓膜……
　　
　　 六
　　 我的哭诉根本没起作用，反而起了反作用。他干脆不回家，丢下我和他瞎眼的妈妈。我自己买米买面买煤气，好在以往常年他不在家我已经养成了独立的习惯。我想起当初他选择离开本地到外地发展的情景我就泪流满面：阿娇，放心吧，你是我的最爱，我的唯一。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我，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可我要发展，要让你和妈妈过上好日子必须离开，去大千世界锻炼我的意志。你等着我衣锦还乡的那一天。
　　 李凯做出去外面发展的想法他妈妈特别反对，说什么家乡的土养人，外面人生地不熟不好混，老人家说破嘴皮子也没能留住儿子。我理解老人的心思，不想让儿子背井离乡谋生。老人已经觉察儿子对我疏远，发现儿子变了，变得连家乡话也不愿意说，满嘴普通话。她老人家和我在一起唉声叹气把儿子变化的责任推在社会问题上：阿娇，别怪怨凯子，他是男人，男人难免偷腥，都是这个花花绿绿的世道惹的祸，凯子就是去外面学了坏毛病，要是不去外面他还是老实忠厚的孩子。阿娇，看在你们以前的情分上不要和他计较，会慢慢过去的。能过去吗？我盼望李凯在我的宽宏大量下回归家庭，回到恩恩爱爱的日子。然而面对现实我怀疑李凯从前对我还是所谓的真正的爱情吗？那种感情，或者说那种激情，就像一颗常青树一样在我心中蓬勃发展，不会枯萎，不会分杈，可现在枝枝杈杈野蛮生长。我真的很怀疑爱情，我想我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也许他是为了得到我三万块钱才和我走到一起。对于我们的婚姻牛妞的眼睛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她只是没有说出来，怕我难受。
　　 我好想维持我的家庭，可为了家庭我也不能把我做女人的尊严践踏脚下，我决定去找那个女孩谈一谈，让她放开我的老公。我的决定和闺蜜牛妞说了，牛妞特别支持我，她要陪我去，怕我一个人受欺负。
　　 我们打听到那女孩叫张美美，是一家广告公司的模特儿，我忧心忡忡去了。经人指点，我们找到了女孩的办公室，女孩不在办公室，我们不住打听，打听到女孩住在一处高级小区，敲开了女孩的门。女孩把我们挡在门口，用陌生的眼睛看着：“找谁？”我看看牛妞，一时间答不上来。牛妞站在我前面笑着说：“美女，你叫张美美，我们是老乡，来和你坐一坐。”姑娘迷惑的眼睛思考似的：“是啊，进来吧，我正好今天在家，你们也是湖南的？”她们都用普通话。
　　 哦，我暗暗抽了一口气，这姑娘是湖北的，老公打工的地方不正是湖北。
　　 “坐下，我给你们上水。”姑娘很礼貌，也许是牛妞撒谎的作用吧。
　　 人家姑娘这么热情，我还能动怒嘛，不能，就是有天大的火气也在这个时候必须压回去。我的目光扫视整个屋子，整个屋子装修的很精致，整洁优雅，连摆设都是透出用心的。
　　 牛妞在我脚下踢了一脚，暗示我不要忘了来的目的。我这人天性善良，看不得人家对我一点好，人家姑娘热情上水上水果，我真想把自己的来意当认老乡串门。牛妞的小动作正好让姑娘看见了，她眉头皱了一下，马上警惕起来：“二位姐姐来有事？”我听到姑娘依然礼貌的称呼，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想马上离开。牛妞递给我一个眼色，我舔了舔嘴唇，鼓足勇气：“姑娘，你认识李凯吗？”
　　 “认识，怎么，你们问这干么？”
　　 “不干么，你……”我结结巴巴了。
　　 “我怎么了？”姑娘瞪大了眼睛。
　　 “你们什么关系？”
　　 “恋人啊，你……你问这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你知道他有老婆不知道?”
　　 我这是明知故问，上次不是听的清清楚楚嘛，可这句我必须问。
　　 “知道，什么都知道。”
　　 姑娘说这句时很随意，仿佛早有准备，眼睛恢复平静。
　　 “知道还不快离开他？”
　　 “我为什么要离开？”
　　 “他是有妇之夫，我的丈夫！”我说的声音很高。
　　 “呵呵，你的丈夫？”
　　 姑娘一点都不觉得理亏，丝毫没有做小三被人发现的愧疚和胆怯。倒好似我跟他抢男人。
　　 “美美姑娘，看在你是外来妹的份上我们不难为你，你还是自己退出吧！”牛妞接话了。
　　 “我为什么退出，退出的是她！”
　　 真是裸体女人追贼胆大不要脸，居然指着我说这种话，我一进门的冷静荡然无存，我站起身恨不得挥出一巴掌。牛妞拉住了我。这时候，正好李凯推开门嘴里喊着：“老婆，我回来了。”我听到这个唯有对我的称呼对其他女人也用上了，我的心顿时伤到破裂，伤成碎片。李凯看到我和牛妞来了，他起先十分惊愕，但没过几分钟就恢复平静，嘴角抽了抽：“阿娇，来了。”我听到自己尊爱的丈夫对我这种礼貌话感到太滑稽，让我哭笑不得。也好，也让我可以摊牌了，不再顾及他的尊严了。
　　 “你们好温馨啊，爱屋布置得不错，你不回家原来是家外有家，你不管我也罢，瞎眼妈妈是你的吧，你连她也不管不顾了？”
　　 “阿娇，你都看到了，我们离婚吧，别无选择。”
　　 “你终于说出想说的话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我克制涌出眼眶的泪水，“你知道吗？当初我对爱情很认真的，而且抱有美好的幻想，我说不出爱情是什么样子，我只能感受和你在一起就舒心，快乐，你离家的几年我任劳任怨维持我们的小家，任劳任怨孝敬你瞎眼的妈妈。我从来没感到委屈和累。我就是觉得我们的爱不同寻常，刻骨铭心，可以为之生为之死的那种关系。我太天真了，太傻了，我……”我自己轻视自己，鼻孔发出轻笑，牛妞拉住我的胳膊，我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轻飘飘的，要飞起来的感觉，“我常常庆幸自己命运多好，嫁了一个才华才貌集一身的优秀男人，我在人前头仰得高出其他女人一倍。可我没有想到馅饼掉我头上把我的美好幻想砸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