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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李卓吾与刘东星等朋友及追随者(随笔)


作者:刘福田 进士,9992.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71发表时间:2017-08-04 16:52:32


   李卓吾与衡州同知沈鈇有旧,在衡州小住数日。时任湖广左布政使的刘东星闻之,即派人前来迎接李卓吾至武昌,然二人此次或未得一见,因李卓吾一到武昌气喘病就犯了,不及刘东星与之见面,就返回了麻城,这是二人第一次接触。此回李卓吾离开麻城时间很短,但离开就是一种态度,加之病重而返,麻城又有一众朋友维护,风险虽未过去,也没有什么事发生。此次去也匆匆,归也匆匆,归来再去,又是匆匆。李卓吾回来麻城待了不过半年,便以送归袁宏道为辞,又一次离开麻城出行武昌。
   去了再来,刘东星并不知情,一面尚且未谋,交情还没到这个程度。李卓吾的处境危机果然还没过去,远到省会武昌,针对他的敌对势力都已出现,刚到武昌出游黄鹤楼时,竟被一众地痞拦住,差点挨一顿肉拳头。
   此事发生有很大的偶然性,但也说明李卓吾当时已名声远扬却又处境凶险的状况。这事发生,也让刘东星迅速知晓李卓吾又来了武昌,更有陶望龄致函举荐,袁宏道为之接引,刘东星立即做出反应,赶往李卓吾暂居的洪山寺拜见,这洪山寺也正是前次他接李卓吾来武昌的居处。
   这刘东星对李卓吾的态度非常恭敬,先知其名再见其人,这状况就如时下“粉丝”对明星的崇拜一样。据许建平先生《李卓吾传》描述:刘东星初次来见李卓吾,正赶上李卓吾伏案打盹,引路长老欲上前唤醒,被刘东星拦住,刘东星竟“侍立一旁静待”,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李卓吾醒过来才上前相见。有没有刘玄德三顾茅庐的感觉?一位地方大员如此恭敬一位致仕旧官、行脚游客,实在已是崇敬到家了。
   刘东星如此谦恭博得了李卓吾好感,两人甫一结识就相交甚欢。
   刘东星对李卓吾始终毕恭毕敬,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向李卓吾求教,李卓吾对他自也是言无不尽、悉心解答,这种状况终二人一生交往过程。李卓吾自此成为刘东星的座上客,有这位湖广布政司最高长官的翼护,李卓吾在武昌的日子安全自在起来。这刘东星不仅礼贤下士对李卓吾尊崇备至,人家还既有权又有钱,这对李卓吾真如天助一般,称之为“贵人”毫不夸张,这“贵人”此后还一直追随,每到李卓吾危难之际都主动伸手救援,直到他在李卓吾死前不久先之而去……
   二人在学术上不属于同一个层次,一直是刘东星求教,李卓吾指导,但因此反没有产生摩擦。在现实身份和地位上,二人情形又反了过来,一直是李卓吾被救助被庇护,刘东星则仗义疏财主动为之,这中间也没有问题。是以二人关系更属于朋友,尽管刘东星同时也可以算是李卓吾的追随者。刘东星一如周友山,也是李卓吾密切交往的朋友中,与李卓吾一直维持较好关系,几乎从没有发生过摩擦的少数,要知道李卓吾号称朋友半天下,区区二人绝对是个少数。
   在武昌李卓吾既已结交刘东星,不久又搬到了刘东星府上,刘东星待之为上宾,自一切照顾得都非常周到。但刘东星毕竟身居官场,府上嘈杂需要应付的事太多,李卓吾有意长住刘东星便主动为之安排,不久李卓吾即搬到了距刘东星官衙不远的别院“静者居”。李卓吾在此读书写作,刘东星时常过来请教,两相得宜互不搅扰,只偶尔刘东星太忙或有关官场应酬,他才会请李卓吾到官衙去。李卓吾对此理解,但每次必要刘东星派轿来抬,偶一次刘东星忘了派轿子来,李卓吾就没去赴约。刘东星找来,李卓吾更计较一番,自此刘东星再没有忘记过派轿子,李卓吾也更感受到刘东星的尊重。
   刘东星自己追随李卓吾还嫌不够,并将自己的儿子刘用相也拉进来,每与交谈必携刘用相同往。刘用相“官二代”兼“富二代”,却一如乃父一般好学且爱敬李卓吾,每闻其言都感觉“若有默契者”,自此也成为李卓吾的追随者和弟子,常追随李卓吾左右,更常在刘东星和李卓吾之间走动……父子二人都能如此更是殊为难得,李卓吾终于有那么大成就,与能得这些“贵人”助益不无关系。
   李卓吾在武昌有刘东星庇护万事无忧,既使与耿定向战端一度再起也是有惊无险,但万历二十年(1592)四月刘东星任职届满,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要离开武昌,这对李卓吾而言就失去了依靠。刘东星授意儿子刘用相请李卓吾随自己去保定,李卓吾却一来不愿再庇于人,二来也为不负与焦竑武昌一聚之约而拒绝了,这样刘东星与李卓吾第一次聚首的日子就结束了。不过武昌一聚一年有余,两个人已结下了深厚友谊,他们之间的缘分还远没有结束,以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相聚友谊都更深一层。
   万历二十三年(1595)秋冬,刘东星与李卓吾一别已近四年,李卓吾在麻城的状况又紧张起来,这一次除与耿定向的争论外,又增加了与梅澹然的传闻,这后者尤其令世俗敌对势力兴奋,湖广佥事史旌贤巡武昌道,扬言要将李卓吾递解回籍、以正乡风。刘东星此时正在山西沁水家中丁父忧,或得知消息急邀李卓吾出游山西,并派刘用相至麻城来迎。李卓吾读刘东星信,见其“情极真,意甚切”,于是决定北上。但因与耿定向“握手言和”事,拖延至万历二十四年(1596)夏,刘用相又来催请才得动身,到达刘东星老家沁水坪上村已是晚秋了。
   不管早晚一对好友总算又见面了,刘东星一如前在武昌,对李卓吾照顾得无微不至,他在家中为李卓吾专辟书斋,还在不远的榼山寺为他专修了“精舍”。李卓吾对刘东星如此用心非常感念,尝作《至日自讼谢主翁》诗记述其事,中有“且将未死身,暂作不死人。所幸我刘友,供馈不停手。从者五七人,素饱为日久。如此贤主人,何愁天数九!”可见他已将刘东星当成了生活中的挚友。
   文人感念挚友的最好方式,便是传授其子孙学问了,刘东星之子刘用相已经是李卓吾弟子之一,有此机会李卓吾更是悉心教诲,其在坪上村的主要活动就是教刘用相读书。受益者还不止刘用相,同来论学者包括刘东星本人,还有一个是其本家侄子叫作刘用健,论学内容主要围绕《大学》《中庸》等儒家经典。所以这样选择,应该是东家所愿,或是李卓吾因材施教,刘东星及其子侄,显然更适合作有关科考的功课。三人所言,被刘用相和刘用健整理成《明灯道古录》2卷24章,后成为传世之作。
   沁水坪上一个孤立封闭的小山村,自非李卓吾久居之处,但李卓吾在此蛰居半年,直到第二年(万历二十五年)春夏之交,李卓吾再受梅国桢邀请前往大同,后大同、北京、南京,李卓吾继续这次远行。追随焦竑到了南京之后,李卓吾和刘东星又一次遇见,刘东星出演的角色,仍然是李卓吾的“贵人”。
   好像老天早就安排好了一样,李卓吾万历二十六年(1598)初夏到达南京,同年六月刘东星也丁忧期满,被启用为工部左侍郎兼督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理河漕,提督军务,其官署设在济宁,去南京不远。不过刚一开始,两人并没有密切接触,当时黄河决口于黄垌,大运河航道堙阻,刘东星的主要精力都用在治理河道上。不过刘东星果然干才,时间不过五个月耗银只有十万两,工程竣工。皇帝下诏嘉奖其绩,又擢升其为工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这个职位已是正二品朝廷要员。
   公事告一段落,已是万历二十七年(1599)秋天,刘东星便致函邀请李卓吾到济宁官署去,李卓吾其时在南京与焦竑聚首论学正在兴头,当然不肯过去,但其时焦竑家贫已难以支撑。至交好友李卓吾也不客气,遂复函刘东星令其子刘用相过来南京听《易》,并嘱其顺便带来一些柴米用度,刘东星也不计较欣然从命。赖有刘东星支持,李卓吾在南京又与知己焦竑聚首了数月,刘用相“富二代”一样仗义疏财,三天两头请客,还在“兴善寺”落成时襄助举办法会,使李卓吾等南京一众学友日子过得很舒适。然这般下去总不是办法,是以万历二十八年(1600)三月末,李卓吾终于接受刘东星邀请去了济宁。
   一切自然是一如既往,刘东星将李卓吾作为贵宾和师长照顾,李卓吾在此生活得很是安逸,此间二人还留下了共同接待利玛窦,中西学术在此交汇的佳话。李卓吾在济宁一住又是半载有余,正犹豫去南京还是回麻城,北京通州马经纶到访促成了李卓吾离开。马经纶要回通州,李卓吾执意送归,刘东星拦是拦不住了,只得派儿子刘用相跟随侍奉,这二人此一别再没能重逢。
   李卓吾终于送别马经纶,回麻城前又要告别刘用相,刘用相请教为人之要,李卓吾在手掌画了个“大”字,嘱咐他此字对其最为要紧:立志要大,眼界要大,胸襟要大……大到有能力庇人而不是庇于人(事见李卓吾《别刘肖川书》)。刘用相听懂与否不得而知,但生长于权势富贵之家,缺少痛苦磨砺,实在很难成就大事。凡成大事者,盖痛苦的磨砺、深刻的思考和安定的生存条件缺一不可,不是机缘巧合很难实现。
   万历二十八年,刘东星奉命开通洳河,其时已患病在身,屡上书“求去”皇帝不允,延至万历二十九年(1601)终于积劳成疾逝于任上。其时李卓吾正在麻城遭遇劫难,刘东星已是心力憔悴难以救助了,不过李卓吾避难北京通州时,刘东星还多次派刘用相来邀接,李卓吾终是未再前往,但抄《史阁》二十一篇和《史阁叙述》交刘用相捎回刊刻,刘东星为李卓吾可说是鞠躬尽瘁。
   刘东星无疑是李卓吾生命中的“贵人”,自武昌起若无刘东星相助,李卓吾的生存状况或难以想象。一位有权有钱的达官贵人,能够礼贤下士如此向学,实在是难能可贵,其人性格人品几无可挑剔。李卓吾得遇刘东星实在太幸运了,没有这些机缘巧合怎么会有李卓吾?不过话又再说回来,没有李卓吾就没有《明灯道古录》,没有李卓吾和《明灯道古录》,后世有多少人会知道刘东星?距考,刘东星已无直系后人,但有了李卓吾与《明灯道古录》,刘东星其人已然不朽。
   主要追随者
   李卓吾身边开始出现追随者,在他学问达到一定高度之后,机缘巧合应运而生。第二次在南京时李卓吾开始讲学,当时他已有了一定学术名望,但还够不上大师级别,听讲者也大多是学友,讲学更具有论学和交流性质,其中一些人或已有追随倾向,却总超不出一般师生关系。诸如现代学校的老师和学生,老师教过很多学生,有多少人会一生追随老师?有几个能一直保持联系的就已不错。
   李卓吾追随者正式出现,反是自姚安讲学事被迫中断时始。那时候李卓吾在佛学上开始有所造诣,以佛释儒又取得了明显效果,但公开讲学却因为当时大环境(首辅张居正禁止讲学)和姚安小环境(云南巡抚王凝、顶头上司骆问礼阻挠)而被迫中断,李卓吾不得不改公开讲学为师傅带徒弟模式,这种办法规模有限,师徒关系却更紧密,反而使他身边开始出现一些坚定的追随者,比如姚安人陶珽、郭万民等。
   陶珽万历三十八年(1610)得中进士,官至武昌兵备道,在姚安时曾追随李卓吾;郭万民也是姚安人,李卓吾对他尤其赏识,在《与焦弱侯》信中称赞其“狷者体质”,有“独行之意”,并“于佛法分明有见”,甚至觉得他比自己女婿还优秀,“大段非庄纯夫比矣”,故得之“窃自欣幸”。郭万民在佛学上有一定见识,李卓吾在姚安游名山宝刹,郭万民常常随之左右,但李卓吾离开姚安后,郭万民等人未能继续跟随。
   李卓吾追随者大量出现始自黄安,先是耿定向请其为耿府西宾(家庭教师),其子侄等多人拜李卓吾为师,其中如耿定向长子耿克明等遂成为李卓吾追随者。李卓吾留居黄安期间,耿定向弟子更有若干人归向李卓吾一边,其中甚至包括耿定向三弟耿定力等。一方面耿定向在“送”,一方面李卓吾在“抢”,二人学术观点差异,这种状况自然而然。
   周柳塘“拆篱放犬”之后,耿李二人的学术分歧渐被引入耿定向原有弟子群中,这些弟子遂分为两派,其中之一便成为李卓吾的追随者,当时即“两家门徒标榜角立,而耿李分敌国”(沈鈇《李卓吾传》)。这说明李卓吾在黄安时,其追随者已非个别现象,到耿李论战开始后,李卓吾学术名望因之大长,追随者更越来越多。
   确定的李卓吾追随者多起来,自李卓吾迁居麻城后,如祝世禄、杨起元、杨定见、丘坦之、曾继泉、邓应祈等等,其中祝世禄、杨起元、杨定见等尤被李卓吾看重。
   祝世禄原为耿定向弟子,但据称前在南京时就有与李卓吾结交(一说还曾追随李卓吾去过姚安),当时赴任黄陂教谕,途径麻城专访李卓吾。他对李卓吾极为钦敬,在《与李宏父(李卓吾)先生》中自述晤李卓吾时情景,说李卓吾:“令人左顾右盼,无阶级可循,无把柄可执”,推崇近乎极致。李卓吾致函耿定向,称祝世禄是惟一“能继公真脉者”,但当耿李论战激烈时,祝世禄旗帜鲜明地站在李卓吾一边(参祝世禄《与游麻城》)。
   杨起元乃周柳塘弟子,当李卓吾《焚书》出版,耿李论战最高潮时,李卓吾与其师周柳塘也发生矛盾,杨起元一样站在李卓吾立场,称其“大开眼人,一咳一唾皆是神解”,他还致函其师,促其要与李卓吾多多交流(参见杨起元《周柳师》)。
   万历十六年(1588)李卓吾再迁麻城城外龙湖后,追随者更多起来,芝佛院的环境天然地就是师傅带徒弟的地方。其原住持僧无念(号无念深有禅师)先已是李卓吾追随者,李卓吾迁来此处,遂成为芝佛院“太上皇”,一院弟子自然随之跟随,自此连李卓吾身边随侍之人,也都成了他学术观点的追随者,或因而是之,或因是而之,较知名的如怀林、常闻、常林、常志、常中、常通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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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文章介绍和分析了与李卓吾关系密切的一些主要人物,在有限的史料中,尽可能彰显了他们每个人的性格特征。李卓吾堪称中国思想史上的一位著名人物,其著述之丰、流传之广、影响之大在中国古代可与之比肩者不多。本文通过李桌吾与其追随者从相识相知到相依的过程,无不体现人与人之间灵魂相依的温暖,志同道合的朋友无论身居何方,再相遇依然如故。李桌吾朋友之多,恰恰都是追随者,精神上的崇拜者。对朋友的影响之深远,造就了他的名望,以至于影响了整个时代乃至后人。他是伟大的思想传播者,是人类修心的导师,解脱生活的烦忧,追随的是灵魂,是一种长存的精神。佳作,流年倾情推荐阅读。【编辑:清鸟】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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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清鸟        2017-08-04 16:53:41
  很有可读性的文章,史料颇丰,开拓了视野,期待更多分享。
愿与你在茫茫人海中保留一份纯真与美好
2 楼        文友:借双慧眼看世界        2017-08-06 09:43:58
  欣赏老师佳作,问候,学习:何以独对李卓吾妻女这般恩顾?当然有特别原因:原来李卓吾与邓石阳“有旧”。如此他该是李卓吾生平结交的第一个堪称“朋友”的人。
走向太阳的路是烙人的,但太阳永远那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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