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姐妹
五
听到这里,阿霞目瞪口呆,满眼疑惑和惊讶,神情恍惚;愣了很久,阿英催着她喝了两杯茶,缓了一口气,才慢慢地回过神;一边仔细回想着曾经相关的每一件事,一边低着头,尽量用比较妥当的话语,细致地说出了坐牢期间妹妹去看望时的种种往事。
父亲和姐姐听着听着,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直到阿霞说完,客厅里一下子沉寂下来,静得好像凝固了似的,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到声音。过了好久,大姐阿英才突然回过神,想起应该打个电话叫阿翠回家,全家团聚高兴高兴,到时候顺便让阿翠把代为保管的钱还给阿霞。
阿翠在电话里得到消息后,忽然没了声音;停顿了好一会,才慌慌张张地回答说这个时候遇到一件特殊的事情,正在忙着,暂时实在脱不开身。忙完了事情,立即回家,一切等见面再说。谁知,连续几天阿翠一直杳如黄鹤不见踪影。阿英继续打电话,阿翠却关了机。
阿英第一眼见到阿霞就看出她身体有病,全身浮肿估计病得不轻;几天来寻找阿翠,却迟迟不见阿翠现身,略加思考了一会,就独自带着阿霞到市医院做了一次全面检查。
几天后,阿霞以及父亲和姐姐都极不愿意见到的检查结果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肾炎,必须住院治疗,寻找合适的肾源,然后换肾。阿霞一阵晕眩,差点瘫倒在地上。阿英连忙扶着阿霞,亲切地安慰着:“阿妹,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已经回到家里,不管遇到啥难事,家里有爸爸,另外还有我和阿翠,都可以帮忙。我们是亲姐妹啊!”好像一阵煦暖的春风轻轻地吹过心里,阿霞的眼里瞬间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阿霞正式住院那天,阿英安顿好阿霞,仔细思考了一番后,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地给阿翠打了个电话,这次居然打通了。阿英急急忙忙地说明了阿霞的病情,并且强调说阿霞急等着钱救命。阿翠好像很爽快似的答应说随后就来。
过了好一会,阿翠慌慌张张地赶到医院,找到了两位姐姐;姐妹三人隔了二十余年第一次聚齐了,想不到却在医院里。命运多舛的阿霞刚刚感受到亲情的温暖,意想不到又面临着死神的威胁。刚刚见面时,姐妹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看你;眼神里有疑惑,有尴尬,有气愤,竟然相顾无言,唯有泪水连连。病房里的空气似乎霎那间凝固了。
愣了片刻,阿英见状,看了看两位妹妹,直截了当地对阿翠说:“小妹啊,你二姐的病情你已经知道了。现在就等着钱来救命,你原来答应保管的钱是你二姐的。现在应该拿出来,给你二姐治病、救命。”阿翠好像没听见一样,偏过脸看着阿霞,轻轻地说:“二姐,实在对不起!这几天事情多,实在脱不开身。今天才来,请你原谅啊!”听到阿翠没只字不提钱的事,阿英皱着眉,又强调了一遍阿霞等着自己的钱救命。阿翠继续好像没听见似的问着阿霞的病啥时发现的,身上感觉怎样等。正在说着闲话,阿翠地手机出乎意料地响了,她连忙掏出手机,听了几句连忙挂断,挤出几缕微笑,亲切地说:“大姐,你先辛苦几天,我又遇到了急事,必须去一趟。二姐的钱,我会归还的。”随后转过来向着阿霞说,“二姐,你好好治病。其他的不要多想,治好病,保护好身体是最重要的。真不好意思,过了二十多年三姐妹第一次聚齐了,我临时遇到急事又要离开。你的钱,我一定归还。”说完背着小包,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外,从此再也不见踪影;数次打她的手机,总是冷冰冰的程序化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真是苍天有情。阿霞住院没几天,医院里就通知阿英说找到了合适的肾源,交齐了各项费用就可以做手术。阿英自家的日子一直紧巴巴的,拿不出巨款。老父亲得知消息,毫不犹豫地拿出养老钱,一凑还差不少,又立即和房产中介公司联系,要求中介公司价格略微低一点没关系,但要尽快卖掉了这套两居室的房子。大概是有利可图,不到一周,中介公司就把房款送来了。阿霞的换肾手术十分顺利。
出院后,阿霞为了节省一点钱,退掉原来租住的房屋;暂时住在父亲租住的屋里。打了两次电话,直截了当地向妹妹提出要钱,帮助父亲重新买一小套房子。阿翠听到要钱,立刻支支吾吾,岔开话题。不得已,阿霞只好拖着虚弱的身体亲自找到妹妹,温情地解释说要钱主要是帮父母买套房子,让父亲安度晚年。每次找到阿翠,阿翠总是低着头,要么不言不语,要么就是一句话:“没钱!”钱明明是她主动提出保管的,怎么可能没钱!
如此数次,原来对妹妹怀着感激之情的阿霞,开始痛恨妹妹不近人情。姐姐阿英也很生气。老父亲急得不住地抓头,不到一个月仿佛苍老了很多。阿英、阿霞十分难过,又无可奈何。姐妹俩商量了几次后,告诉老父亲,决定走法律程序。老父亲吃了一惊,随后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说:“只要小妹答应还钱,这事就算了啊。”
谁知阿翠并不领情,一直不提还钱的话。阿霞只得走了法律程序。案件很简单,判决书说得很清楚,阿翠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将自己原来替姐姐保管的一百二十万元还给姐姐。阿翠还是声称没钱,除此之外,一句话都没有。
一段时间后,法院下达强制执行的通知,要查封阿翠的住房拍卖还钱。谁知判决书还没下达,阿翠已经偷偷地卖掉了房子,带着卖房款失踪了。阿霞和父亲一声叹息,徒唤奈何。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阿翠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有一天,已经灰心失望的阿霞突然接到法院通知,说阿翠一年前出国刚刚返回,就被一直监控的公安机关依法拘禁。拘禁期间,阿翠还是说自己没钱,最后,法院判处阿翠有期徒刑一年。阿霞和父亲听了,一声长叹;想去监狱看看阿翠,可是阿霞身体一直没恢复,父亲年老体弱,再说监禁时间只有一年,阿霞、父亲以及得知消息的阿英,都没动去监狱探望的念头。
六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又是一年以后,一天上午,阿霞正在家里做家务,忽然听到敲门声,打开门,进门的是笑嘻嘻的妹妹阿翠和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
两人进了门,父亲看了一眼阿翠,一句话也不说,就沉着脸坐在一边。阿霞脸上冷冰冰地好像毫无反应,眼里却露出憎恨和厌恶的光,继续做着家务。阿翠知道父亲和二姐生气的原因,连忙满脸笑容地喊了声爸爸,又喊了声二姐,然后对着小伙子亲切地说:“孩子,快向外公、二姨妈问好!”
小伙子笑眯眯地向前两步亲亲热热地说:“外公好!”老人抬起头微笑着答应了。小伙子转身走到阿霞,亲切地喊了声:“二姨妈好!”阿霞抬起头,微笑着点了点头。
阿翠接着眼里噙着泪水,动情地说:“爸爸,我对不起二姐,我今天带着儿子来,是特意来向二姐道歉的,同时把欠二姐的钱还给她。临来的时候,我通知了大姐,她很快就来。”正说着话,大姐阿英推门进来;看了看满屋子的人,招呼大家都坐着说话。阿翠坐下后,微微愣了愣,随后抹了抹眼睛,招呼了父亲和两位姐姐,把这些年的经历告诉了大家。
阿翠和花心丈夫离婚时,儿子原来私下里悄悄地向母亲表示要跟着母亲生活。谁知在法院判决征求孩子意见时,儿子一反常态,坚决要求和父亲一起生活。阿翠懵了,一时实在难以接受。庭审结束时,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拉着他父亲的手,一起走远了。阿翠的心仿佛一下子空了,一连数日欲哭无泪。她怎么也不相信一惯老实胆小又听她话的儿子态度突然转变。
情绪冷静了一阵后,阿翠决定找机会当面问问儿子。打定主意后,阿翠连续几天在儿子放学的路上守候着。有一天傍晚时分终于等到了儿子,阿翠扑上去,紧紧拉着儿子的手泪落如雨。儿子先是一怔,接着泪水也止不住流出来。阿翠简单一问,儿子就痛哭着告诉她,庭审前父亲威胁他,儿子胆小有些害怕。现在一个人在家时特别思念母亲,阿翠悬着心终于落下,随后通过法律途径争取了儿子的监护权。
婚姻已经失败的阿翠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儿子身上,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儿子接受最好的教育,接受最好的教育就要花钱。钱从何来,阿翠原来有些积蓄,加上丈夫每月支付给儿子的生活费,开始还可以应付各项开支;随后儿子到英国读书时,钱就远远不够用了。怎么办?冥思苦想数日后,阿翠利用父母家人原来和二姐的隔膜,暗自瞒天过海瞒着双方,扣留了父母委托她带给阿霞的钱,以后恰巧遇到房子拆迁,看到父亲亲自分给二姐的一百二十万,阿翠羡慕不已。脑子迅速一转,灵机一动,借着保管的机会,挪用了二姐的钱。但是纸里包不住火,阿霞回家后到医院检查巧遇大姐,终于揭开了谜团。
阿翠见事情败露,焦急之下先是采取拖拉的方法,幻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二姐因病花费巨大不得已走法律程序后,法庭一直盯着这事。阿翠入狱期间,儿子去监狱探望母亲时,流着泪水恳求母亲说出入狱的原因。阿翠担心孩子心里有阴影,开始打算继续隐瞒;但是禁不住孩子一再流着泪水询问。阿翠叹了叹气,终于把事情的内幕告诉了儿子。
孩子得知事情的内幕,先是非常吃惊,接着劝说母亲一定要还钱,亲情第一。钱没了,以后还可以挣到。亲情要是没有了,不论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经过儿子多次劝说,身陷囹圄的阿翠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觉得儿子说的很对。这样做的确对不起二姐,也对不起父亲,已经远在天堂的母亲知道了,也不会心安。打定主意后,阿翠内心里一盘算,手头原来剩余的钱,加上自己买房子的钱,总共还有一百余万;干脆向二姐道个歉,先还一百万,剩下的二十万请求二姐先缓一缓吧。
说到这里,阿翠已经泪水连连,阿霞、阿英以及白发苍苍的老父亲眼里都闪烁着泪花。略微愣了片刻,阿霞看看父亲,又看看姐姐、妹妹以及妹妹的孩子,轻轻地抹了一把泪水,动情地说:“我过去做错了事情,你们一直包容我,原谅我。我坐牢期间,你们时时惦记着我,事事想着我。父亲原来分配给我的钱,我不多要。眼下最要紧的是帮父亲买套房子,安顿好父亲,别的都不说了。大姐,小妹,我们是永远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