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丽萍聚精会神地听着万代佑侃侃而谈。她感到万代佑那一套歪理邪说，虽然厚颜无耻。但是，不是全部都是假话。如果，不能理性地分析问题，解决问题，那么事情就会演变得越来越复杂。在大明市，是听说过，有人跑路的，有人跳楼的，也有的人，用土话说，叫死猪不怕开水烫，更有人，故意犯罪，跑到监狱里去躲债。
　　 万代佑看着陷入深思的贾丽萍，说：“贾总，你回去考虑考虑。如果你同意，你明天过来，我们签个补充协议。我现在，真的是在拿金钱买空间，买自己的生存空间啊。”
　　 这一天，贾丽萍仿佛感觉到具有一年的时间那么漫长。这时间，是真的在拿秒钟在计算吗？这每一秒钟，贾丽萍仿佛都在受到各方面的煎熬，社会的人伦道德，公司的责任赋予，同事的殷切期望，都在烘托她，考验她。这每一秒，自己都感觉到腹背犹如芒刺穿身，进则举步维艰，退则钱恒生今生今世永远都没有翻身立命的机会。这每一秒，她仿佛都看见有无数双期待的眼睛在注视自己，这是员工的重托，他们把自己的幸福的未来，寄托在自己的身上。我能匆忙做出决策吗？不能。大事，要慎独，要有理性。然后，才能邀请大家充分讨论，集思广益。
　　 贾丽萍回到项目部，马上邀请公司的管理精英，密商万代佑提议的项目经营方案。
　　 有人认为，万代佑阴险狡诈，现在就已经不遵守合同了，等到我们将大楼建设好了，他会履行承诺吗？
　　 贾丽萍说：“聪明才智和欺诈奸邪都是人类的智慧。可是，他们不属于同一类型，而是截然相反的代表，他们一个是理性的化身，一个是邪恶的代理，一个是善良的天使，一个是粗俗的恶魔，一个最终会使事情化险为夷，一个初始可能处处占得便宜。但是，最终必然是弄巧成拙。万代佑聪明过人，我们现在，只能就目前的项目工程现状来做分析。现在停工等待，就是把事情推向死胡同。有一首歌里唱到：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不要将成功建立在虚无缥缈上。真正的奇迹发生，只有靠我们自己。现在，我们只有勒紧裤腰带，撸起袖子向前干。我们只要把合同签订好，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
　　 也有人提出全员逐层推进这样的经营方式。
　　 贾丽萍说：“我们每处理一件事情，都面临着一次选择，每一次选择，又都孕育着风险，而这一次风险太大，一般人没有这个抗风险的能力。我们要因事而定。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对别人有益的，我们就要积极去做。对别人不利的，同时自己也不收益，我们坚决不去做。这是做人的最基本原则。工人师傅们每一天都要有适当的收入来支撑着家庭。你们呢？有一部分按月发薪，还可以勉强度日。也有一部分可以按年计酬。但是，如果真的是一两年都不发工资，你们想过了吗？会是什么结果？工人师傅们不能按月发工资，你们可以换位想一想。这种想法万万不能有。”
　　 有一个人在底下嘀咕：“这世界就是大鱼吃小鱼。开发商没有钱，就来坑我们。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发。哪有那么多假心假意的道德好讲？”
　　 贾丽萍说“人与禽兽的不同之处，就是人有灵魂。灵魂是什么？灵魂有一个内核，就是善良。善良只有一个表象，就是道德。道德不存在假心假意。在这世界上，绝不会有善恶共存，兼容并包。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也决不会存在有人面兽神的神话。善恶，势不两立，这是不容置疑的。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只要把他放在与他个人利益息息相关的熔炉里，立马就会变出原形来。经济利益本身就是个大熔炉，不是所有材料铸造出来的精英，都能经得起私欲的锤炼。现在，我们面临着巨大的困难。越是在这样时候，我们的做人的原则越是不能丢。这一点，请大家务必记住。你们还记得，那位瓦工班壮工王二柱，为了给母亲治病，四处举债的事情吗？难道你们已经忘记了电工班李明荣，在老婆临产的当天才开始羞羞答答想提前借支工资的焦急神态了吗？但是，你们决不忘记架业班吴大有，为了筹集孩子上大学的学费而着急得暗暗流泪的情景了。掠夺这些微薄收入的人，难道我们就一点不感到惭愧？不感到羞耻吗？同志们，心存恶念的人，是不会给周边的人带来福祉的。这些人，人们躲避他，都唯恐不及，又怎能指望他来带领团队做一番事业呢？如果，有个团队，都是这帮心存恶念的人在领头做事，他们能够成就伟大的事业吗？不能，肯定撑不了气候。任何离心离德的团队，都不可能有一番作为的。只有使众人受益，才能众人一心。”
　　 那位嘀嘀咕咕的人，满脸羞红，伸了个舌头，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会计钱巧梅说：“贾总，你讲的这些道理，我们都懂。但是，要完成这个庞大体积的工程，需要的资金可是天文数字啊。我们怎么办？我们公司没有这笔资金准备啊。”
　　 贾丽萍说：“第一步，同志们同意接受万代佑提出的方案。第二步，我们就来研究如何筹集这笔巨额资金。”
　　 会计钱巧梅说：“募集这么一大笔资金，没有什么好方案，只有向银行借贷。请同志们筹款，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加强团队的凝聚力。”
　　 贾丽萍笑着说：“巧梅不愧为财务专家啊。”
　　 第二天，贾丽萍和万代佑签订了拿实物住房支付工程款的补充协议。
　　
　　 9
　　 桂香花园工程项目的建设单位，因资金链断裂，基本上无法履约的信息，在大明市很快被传得沸沸扬扬。
　　 贾丽萍带着钱巧梅，拿着自己名下的房产证，从银行贷了三百多万现金。第一步，首先解决了项目日常开支的资金储备。
　　 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有钱，是项目部管理人员说话的底气，哪怕是钱放在账上，没有将现金发到应发的人员手里。钱，无论放在哪里，它都富有磁性，它本身就赋有一种诱惑力，一种吸引力，一种驱动力，引导人们去劳作，去拼搏，用等价的汗水和心血，去换取应有的所得。在急待解决温饱的人群中，金钱就像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样，魅力无穷。
　　 整个工程项目，就像一辆启动的汽车，到今天，已经完成了从缓慢启动到正常运转的整个过程。贾丽萍还是丝毫不敢松懈，她开始起早贪黑地带领钱巧梅跑银行。她现在需要的是获取支持工程项目运营的巨资。在贾丽萍的安排下，郭文渊配合钱巧梅连天带夜，马不停蹄地按银行的要求，整理一套又一套完整的资料。这些劳动，几乎都是无用功。银行是嫌贫爱富君子，当你有钱的时候，他是温文尔雅，落落大方。当你贫寒的时候，他要掂量掂量你是否还的起贷款。因为，他要对人民负责，对储户负责。你越穷你就越是不要痴心妄想，他是不会贷给你的，哪怕是你有巨大的实物资产也不行。贾丽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人在困难的时候，有时是抱有幻想。有时，这种幻想还有巨大的魔力，驱使着人像着了魔一样，就是不信邪。
　　 第一天，贾丽萍带领郭文渊、钱巧梅一道，来到一家银行的信贷部。信贷部经理笑脸相迎，热情招待，又是拿烟，又是倒水，翻阅资料，极其认真负责，一会儿讲讲这里的问题，一会儿说说那里的瑕疵。钱巧梅和郭文渊仔仔细细地听，认认真真地记录。贾丽萍端着茶杯，站立，端详着墙上的一排红色大字：客户就是上帝。还有其它的企业文化宣传镜框。信贷部经理说，资料不完善，需要拿回去整改。
　　 第二天，依样画葫芦。第三天，仍然是重复昨天的故事。最后几天，贾丽萍和钱巧梅只是被安排在信贷部的小接待厅里喝茶。一个小姑娘说，经理现在正在开会。如果你们工作很忙，可以先回去。我会电话再约你们。贾丽萍说，我们现在第一要务就是想完善这笔贷款工作，没有其他更要紧的事情了。小姑娘客气地说了一声：“贾总，请自便。”就有礼貌地退出小接待室。贾丽萍挺着大肚子，慢慢地在小接待室里踱着步。
　　 小接待室装饰得富丽堂皇。粉红色的高级毛料地毯上，绣着几朵硕大的牡丹图案。经常在工地泥泞的黄土上行走的贾丽萍，虽然穿着亮晶晶的皮鞋的脚，仍然不习惯，也许是舍不得在上面走踏。地踏上排放着真皮沙发和红木茶几和台案。过于奢华的繁琐吊顶，更显示和衬托了银行的富有，尊贵。直到保安的师傅们来告知，银行的员工都已下班了，也没有人来接待贾丽萍他们。冷板凳就是明确的信号，再耗，已毫无益处，他们只有回到项目部去。
　　 他们又换了一家银行，往复循环十几天，贾丽萍才感到心灰意冷，觉察到世态炎凉。贾丽萍连连吃了不是闭门羹甚似闭门羹之后，这才想起来，去找马晓蓉商量商量，看看这位曾经的官太太，现在的能量到底有多大。恰巧，这天马晓蓉过来看望贾丽萍。贾丽萍一看见马晓蓉，满肚子的委屈，一连串的心酸，一下子全化作泪水，稀里哗啦地像夏日的暴雨，大滴大滴地滴落在芙蓉上，清秀的面颊上，挂满了泪珠。一个女人，撑着这样一个烂摊子，谈何容易。马晓蓉又何尝不知道呢？
　　 马晓蓉走进项目部办事之前，从正在施工的工地转了一圈。她看见工地上各项工作秩序井然，打心坎里敬佩这个挺着大肚子的贾丽萍嫂嫂。这位贾丽萍嫂嫂，真的堪称为巾帼英雄。建筑工地，鱼龙混杂，龙蛇交错，水，深着呢。一般的男子汉，没有个三把抓，也别想在工地里混，更不用说来管理工地，吃这碗大茶饭。现在，她默默地拥抱着这位哭得像个泪人的贾丽萍，让她尽情地发泄一下心中的苦楚，将心中的酸甜苦辣咸全部倾倒干净，好轻轻松松继续挑起这幅重担。马晓蓉双手在贾丽萍的头和背部不停地抚摸，传递着姊妹的情义，关怀，慰藉。渐渐的，贾丽萍停住了哭泣，请马晓蓉坐下。这时，钱巧梅进来给马晓蓉倒了一杯茶水，悄悄地退了出去。
　　 马晓蓉说：“老姐姐，你辛苦了。钱恒生会一辈子记住你这样的重情重义。现在还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事情？你可要说啊。困难再大，只要众人分解，它就是一个小问题。我想，我们的办法怎会比困难多吧？这样大体量的工程项目，这方方面面的工作，你一个人扛，会被压垮的。老妹愿意分担一点，哪怕是尽一点点微力，我的心里也是一种安慰。老姐，好吗？”
　　 贾丽萍看见马晓蓉诚恳地伸出援助之手，心中万份感激。贾丽萍将这十几天来到银行跑贷款的事情，前前后后地叙说了一遍。马晓蓉静静地听着贾丽萍介绍，偶尔插几句话，帮她分析一下情况。
　　 贾丽萍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与万代佑签订的以实物商品房支付工程款的合同，对马晓蓉说：“这个工程，遇到这样的问题，不往前干，后果不堪设想。马妹，你也可能听说过，这样的工程，一旦停下来，肯定会变成烂尾楼工程，几年后就会面临被拆除的危险。开发公司破产，我们公司将会倾家荡产。钱恒生前半倍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后半辈子也会四处飘荡，像小鸟一样，四处觅食。往前干，冲破前面的险阻，也许又是一片艳阳天。但是，现在最大的制约瓶颈就是资金。所以，前一段时间，我首要的工作，就是跑贷款。嗨，所有的努力都像过往烟云，没有给我留下一片云，一滴雨。是我努力不够吗？我认为不是，就是我一句话也不说，别人看着我挺着个大肚子在奔波，也该发发慈悲之心吧。没有，一点也没有，他们熟视无睹。是我所做的贷款资料不合格吗？以前的贷款资料都是郭文渊和钱巧梅做的。而且，他们这次格外小心谨慎，认认真真，是历次资料中的上上品。我理解银行的同志，他们对储户负责。这个项目，这种经营模式的确是有风险。凭心而论，这样经营这个项目，是风险模式中最低的一种经营方式。最坏的打算，真真实实的房屋，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做什么事情没有风险呢？只要是投资，都有风险。只是我们要看看，我们投资的利润与投资的风险是否成正比。小妹，在这关键的时候，你可要帮帮我啊！”
　　 马晓蓉笑盈盈地说：“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更何况，这个问题，就是钱的问题，那就更好解决了。我和钱恒福前几年做生意还积攒了一些钱。但是，你可要为我们保密。我们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就是怕有人追查咱们，说咱们的钱来路不明。现在有个地方过滤一下，洗净了，洗白了，对我们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贾丽萍用诧异的目光看着马晓蓉，内心更揪心了。不借，现在是无路可走。借，她又怕会有更大的风险，会把他们连根带底地全给拔了。一条清澈的河流，一旦汇入一条污浊的浑水，也就再也不会清澈了。它们根本不可能是泾渭分明的。做人，特别是做正直的人，是不能没有底线。钱恒生淌过的浑水，自己再也不可能下脚了。
　　 马晓蓉望着贾丽萍犹犹豫豫的神态，微笑地说：“老姐姐，我们的钱，是干干净净的钱，是合法经营获取的暴利，我现在来悄悄地告诉你，发生在我生长的那个特定环境的时代奇迹。”
　　
　　 10
　　 一个伟大的时代变迁是无法复制的。生在伟大变革时代的人们，是上帝恩赐的机遇，也是自己对时代的理性分析，机智的把握，更是自己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结果。一个时代的变迁是无法复制的。一个辉煌的人生，同样也无法复制。我们不能脱离当时的时代背景，用当今的眼光，辨别那个年代的是非。钱恒福和马晓蓉就是那个时代造就出来的时代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