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量身定制(小说)
他回去后就给阿玲打电话,阿玲说:“万一被你的熟人撞见,我可不管。”
他突发奇想,笑嘻嘻地说:“我们打个赌好不好?要是碰上熟人,你就嫁给我,碰不上算你走运。”
“好啊。”她也笑呵呵的。
“不许食言哦。”
从他们走进餐厅大门,一直到他们坐下来,吕薇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他们。小姐过来点过菜后,吕薇走了过来。
“汪洋,这是你女朋友吗?”
“哦,是的,她叫阿玲。”
两个女人矜持地颌首示意,吕薇的眼睛很毒地在阿玲身上扫过几遍后,笑吟吟地离去,汪洋觉得她的步态好奇怪,仿佛她不是走在餐厅的过道上,而是走在当年参加电视选美的舞台上。
汪洋突然眼睛一亮,吕薇一走,他就逼向阿玲:“说话算数,嫁给我,休想食言。真是老天助我,一进来就碰上熟人了。”
阿玲窘得满脸通红。
“回答我,嫁,还是不嫁?”
“太过分了吧,这是可以开玩笑的事吗?”
“你是想要我跪下来吗?”
“别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我是认真的。”汪洋越想越觉得他没有胡闹,如果她同意,他不介意等她,他可以给她一段时间去跟照片上那个人分手。他走出来,站在过道里,真的向她跪下一条腿来。
阿玲瞪大眼睛,那表情十分怪异,就像见了鬼似的。突然,她跳起来,拎着小包就往外跑。
汪洋急中生智,向门口喊道:“吕薇,帮我拦住她。”
阿玲蓦地停下来,她转过身,望着他。“吕薇?她是吕薇,太过分了吧。”她说完,发疯似的跑了出去。
他在江边找到了她。她满脸是泪,不管他如何安慰,都不能让她停止哭泣。
“好啦,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明知你不会嫁给我,却要上演这种闹剧,为什么?因为我想试试求婚,活了半辈子了,还没求过婚,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我跟吕薇真的没什么,我都跟你说过了,人家一开始就瞧不起我,直到现在还是瞧不起我。”
“其实,你才过分呢,你也看到了,因为你,吕薇在我眼里都变得不足为奇,足见你在我心目中的分量,可是你呢?那个人真有那么好吗?真的比我好很多很多吗?真的让你割舍不下吗?”
她什么也不说,哭得更凶了。
他们在江边坐了很久,自始至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哭,最后,起身要走的时候,她才说了句:“谢谢你。”
“什么?”
“求婚呀,这么快你就忘了?”
“这么说,你答应了?”
“没有。”她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再往前走一阵,穿过那个小树林,他们就该分手了,前面就是汪洋的熟人区域,不小心碰上的话,他得费上一大堆口舌,向人解释这个走在他身边的女人是谁。
但这天,汪洋决定不管了,他揽过她的肩说:“难道我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吗?”
但她很坚决地拿下了他的胳膊。“我只有一个希望,尽量别弄乱你的生活。”
不等他做出反应,她又说:“吕薇没有我想象中漂亮,只能说一般,还可以。”
“在我眼里,谁都不如你。”他低下头去,细细地吻她。
开学没多久,阿玲就要汪洋把燕子介绍给她。汪洋说:“算了,别再提这事了,就当我高尚了一回。”
“半途而废,这可不是我的习惯。”
阿玲向他保证,她不会突兀地向燕子提那件事,她会先跟她混熟了,再见机行事。为此,地很费心地给燕子找了两份很不错的家教。“你让她放下手边的家教,到我这里来,我找的都是有钱人家,价钱出得高,还可以给她办交通卡。”
汪洋只好去学校找燕子。他是中午去的,他想跟她一起吃午饭,顺便说说阿玲交待的事。这是他第一次来学校找她,问了好几个同学,没人知道她在哪里,正当他怏怏地往回走时,却在路上碰到了她,她骑着一辆自行车,车架上放着一摞快餐盒,看见他,急忙跳下车来,掠掠粘在脸上的头发,绽开一张汗湿的笑脸。
她要他稍等一会,她还有五份盒饭要送。她在学校食堂找了份送外卖的工作。
大约十分钟后,她过来了。他带她去了校门口一家小餐馆。
坐下来后,她脸上的汗还在不停地往外冒,拿筷子的手也微微有些抖,他犹豫再三才说:“这么辛苦,还怎么学习?做点家教就可以了,不要打这种工,这是你这种女孩子干的活吗?”
“叔叔不要替我担心,我能行,我们农村长大的孩子,不怕吃苦。”
“打工重要,还是学习重要,不好好学点东西,将来怎么找工作?”
“我没放松学习,我每天都起得很早,人家还在睡觉,我已经在树林里晨读个把小时了,我英语四级肯定一次通过。”
“那也不行,听我的,把这份工作辞掉,对了,我有两份不错的家教给你。”他说了阿玲给他的地址,告诉燕子,吃完饭马上去一个地方,“他一个同事”会在那里等她。
他还额外补充了一句:“听说这两家的家长都是混得很不错的人,好好教人家的孩子,好好跟人家相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将来找_丁作时他们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呢。”
这一点很诱惑燕子,她高兴地答应了。
当天傍晚,燕子来到汪洋家里,她来向他汇报见“他同事”的结果,顺便带回了两份凉面。
“叔叔,你那个同事长得好漂亮,我好喜欢她,她病恹恹的气质我也喜欢。”
“那不叫病恹恹,那叫柔弱。”
“是吗?看来叔叔很喜欢她呀。”
汪洋吓了一跳。“瞎说什么呀。”
“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美化那个人的缺点,在我看来明明是病相,在你眼里却成了柔弱。”
“你不懂,城里很多女人都是这样的,都担心自己不够瘦,千方百计把自己整成我见犹怜的样子。”
“好吧,随你。不过,她好大方,请我吃了好多东西,还送我好多衣服,都是很漂亮很有档次的衣服,够我臭美一段时间的。”
“看来她很喜欢你呀,不然不会对你这么好。”
“我觉得她是喜欢你,我只是沾了你的光而已。”
“别乱说,人家的丈夫在美国。”
一直活蹦乱跳的燕子呆在那里。“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你叔叔我呀,这辈子独身到底了。”
汪洋拌好两碗凉面,将一只碗推到燕子面前。“你也知道我喜欢吃凉面?这凉面很不错,在哪买的?”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凉面,但你同事知道,所以她买了让我带回来给你。”燕子吃得很慢,心不在焉地挑起一根,一厘米一厘米地往嘴里送。“叔叔,你那个同事,我觉得她人真的很好。”
燕子刚走,汪洋就拨通了阿玲的电话。
“她在我面前使劲夸你呢。”
“你就这么想知道结果?别太猴急了,我还没跟她提那件事呢,得过段时间,再相机行事。”
汪洋再三申辩不是为这事才打电话的,可她怎么都不肯信。
下班之前,汪洋突然接到阿玲的电话,叫他下班后去一个地方。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阿玲就在那里现场取代了他刚刚拂袖而去的女朋友。
汪洋赶过去的时候,阿玲正坐在当年她坐过的位置上。
“今天就算是我们的正式告别仪式,下次我跟她见面,就要跟她提那件事了,一旦说开,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否则,对她,对你,都不公平。”
“怎么,你要动身去美国了?”
“去美国?”她似乎有点意外。
“你不是去美国跟照片上那个人团聚吗?他应该等急了吧?”
她大声笑起来。
“早点过去也好,男人不像女人,可以长久地忍受寂寞。”
她挥挥手。“别说这个了。”
“我要说。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来说很残忍,毕竟也有两三年了,一块石头也捂热了,你倒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像逛商店一样。”
“我像逛商店?不说了,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傻乎乎当了人家三年的替代品。”
“别说得这么难听,难道这三年来你面对的是个没有温度的假人?跟你一样,我也是人,我也有感情,也懂得生离死别痛彻心肺。”
“早知道这样,当初为什么要开始呢?”
“后悔了?”
汪洋扭脸去看窗外。
“所以我处处替你着想,比如燕子。”
“行了,别提这事了。”
“不提不行,我说过,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阿玲啊,不去美国不行吗?”他不抱希望地央求她。“你就这么想去美国吗?其实,在哪里生活都一样,当然,如果你爱他爱到难分难舍……”
她打断他。“你听好,我去美国,或是去天堂,对你来说都一样,重要的是,我不得不走了,我有不得已的理由,现在不便说给你听。”
她提议明天两个人一起去趟鸣凤山,她要去那里求签。他答应了,心想,大概她心里也很乱,女人就是这样,稍有混乱,就想到抽签算命之类的。
两人一大早就出发了,中午时分到达鸣风山,不知阿玲求的是张什么签,她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撕成了碎末,不管他怎么逼问,她都不肯告诉他。不过他有直觉,不会是什么好签,否则阿玲在山上不会一直闷闷不乐。
她坐在山顶上,眯着眼睛往下看。“汪洋,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是什么样子吗?”
“记得,穿个灰朴朴的裙子,人家前脚刚走,你就闯了上来,直到现在我都纳闷,你怎么那么大胆,我正生气呢,你就不怕我轰你走?”
她一笑。“一转眼就三年了,和三年前相比,我老多了吧?”
汪洋认真在她脸上搜寻,她本来有些苍白,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下,她的脸透出些许红润来,所以汪洋说:“没有,我觉得反而比以前漂亮了。”
“撒谎。”
“我没有撒谎,你自己照镜子嘛,特别是今天,你脸上有红有白的,气色特别好。”
“那是热的。”不过她还是掏出了小镜子,她对着镜子说:“人家都说我好憔悴。”
“谁让你总是吃那么少,你又不胖,还一直嚷嚷减肥。”
阿玲把架在头上的太阳镜拿下来戴好,尽管看不清眼睛,汪洋还是发现她皱起了眉头。“不舒服吗?”
阿玲摇头,在包里摸索一阵,掏出几粒药片塞进嘴里,就着矿泉水吞下去。
“你吃什么药?你病了吗?”
“没有,补充一点维生素而已。”
汪洋不屑地笑了一下。“跟你说过多少次,应该把饭当药吃,而不是把药当饭吃。”
“知道啦,你以为我愿意?”阿玲在太阳镜后面说:“三年前,我也到呜凤山来过一回,回去后,我就有了个计划,然后,就碰上了你。”
“什么意思?我是那个计划里的人物吗?”
“如果是,你很反感吗?”
“我还有选择吗?”
她笑了笑说:“其实不相干,我只是在排列那一年发生的大事。”
上山容易下山难,汪洋想放慢速度,可重力迫使他两腿机械地快速移动,不一会,就感到腿肚子转筋,再一看阿玲,她哭丧着脸,浑身抖个不停,汪洋只得在她面前蹲下来。
“你自己都吃力呢,这种时候不需要你的绅士风度。”
“来吧,不然我这个男人还有什么用处。”
幸好阿玲并不重。汪洋喘着粗气说:“长这么大,第一次背女人。”阿玲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会记得你,下辈子也记得你。”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汪洋放下阿玲,忙不迭地掀起衬衫扇风,大口喘气,冷不丁一回头,发现阿玲头上脸上的汗,比他还要多,嚷道:“又不是你背我,你淌什么汗?”
阿玲一笑,声音低低地说:“在你背上蒸出来的。”
汪洋伸手一摸,那汗却是冰凉的,吓了一跳。“是冷汗呢,你病了?”
“废话,风一吹,汗不就变冷了吗?”
他想想也有道理,就没再多想,递给她一包纸巾后,跑到一边大口大口去喝水。
回城汽车上,阿玲一路无话,紧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快到车站时,阿玲闭着眼睛说:“放心吧,这个媒我做定了,我一定会马到成功,我还要告诉燕子,她嫁给你,应该会很幸福的,因为你这个人又单纯,又实在。”
“别光说我,说说你,你跟他有什么打算?你们会在美国生孩子吗?”
她把脸转向窗外。“不知道。”
“你好象并不憧憬美国的生活。”
她突然爆发了。“你这个人有没有脑子呀,我们在一起还能有多久?干嘛总提那些不相干的事情。”
汪洋单位分了些空运来的海鲜,下班后,他扛着两只箱子去了隆中路。
门却敲不开。奇怪了,这个时候,阿玲一般都在的。打她手机,竟然是关机。
他把箱子放在门口,决定先去滨江公园转转。从隆中路口走到葛洲坝,再原路返回,过来一看,纸箱还在门口。再打手机,依然是关机。
看看前后左右繁星点点的大楼,他这样想,也许她去做美容了,去蒸桑拿了,跟女友们结伴逛街去了。而手机又恰好没电了。
各种可能都设想过,就是没想过阿玲可能就此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阿玲的确就这样很突然地失踪了。他甚至不能确定她是哪天失踪的,从鸣凤山回来后,正好赶上月结,整整一个星期,他忙着报送各种报表,开总结会,跟客户对帐,竟忘了给她打电话。话说回来,就算没有月结这回事,他也不想给她打电话,他在等她先打来,既然她已决定从鸣凤山一回来就去找燕子,那就应该尽快告知她谈话的结果,如果他先打过去。她恐怕又要笑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