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倩，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上床睡觉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有身孕了吗？”问这话的女生叫慧。这是个平时最喜欢多嘴多舌的人。生性特活泼，最喜欢唱歌跳舞，说话常含有幽默的细菌，有时话语也显得很尖刻锋利。现在她正在泡着脚丫，嘴巴有些闲暇了，就向陶倩倩问话寻找话题了。
　　 其他两个一听到“怀孕”这个意思，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寝室里就生出了快乐的活气。
　　 慧继续说：“其实，即使怀孕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未婚先孕，在我们老爸老妈时代可能叫耻辱或丢人。而今，可看成是能力、荣光与本领。对不？”
　　 “唉唉，说正经的吧。我们的倩倩怀孕与否，这是她的隐私，我们就不必揭露了。我们只说那阳光照耀到的事情好了。那隐私的角落，我们暂不开掘，暂时搁置吧。”另一个叫琳的说。
　　 “行！”慧说，“倩倩，我们姐妹们刚到同一寝室不久的时候，我们不就定了口头协议的吗？谁先找定了男朋友，谁就得请客。并且，一定要男朋友亲自参与，亲自买单的！”
　　 “对对！这话确实说过。契约精神是要发扬光大的，协定是违背不得的！”另两个异口同声地说。
　　 “现在呢，”慧的嗓门似乎又放大了一些，“胡德福已经跟你勾搭上好久了。那天，你们在旅馆里，那个事情也已经做了吧？你呢，也准备在暑假里把他带回家，去面见你父母，让父母亲正式认识新女婿。而后，顺理成章的，你也要到胡德福家里去。这不能叫丑媳妇见公婆，这应该叫俏媳妇拜见公婆。对吧？”
　　 几个舍友正在你唱她和地向陶倩倩寻乐子，提出要吃饭喝喜酒的时候，陶倩倩的心中正绞缠着胡德福动摇了原先的计划，半途中又插进了水蓝蓝的倒霉事儿。听到她们的谈话，她的心里又增加了几层苦寒。她们的热烈的言论，就好像在她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不错，她们几个是无意的，是寻乐子消解寂寞或无聊的。快乐的人的无意间，也会伤透一个本已不幸的人的心。
　　 陶倩倩只得有气无力地回答她们：“诸位，实在，不是我抠门儿，不想宴请你们。实在是，事情有点麻烦了。”陶倩倩是个心里难以藏得住大事的人，也是个不善于撒谎的女孩。
　　 “真的？莫不是烟幕弹，舆论欺骗，混淆视听？”慧说。
　　 “不。今天时候不早了。过两天，我会告知你们的。你们也许会自己弄明白的。”陶倩倩说完，寝室里竟也鸦雀无声了。
　　 夜，寂静了。它在等待第二天的黎明和喧嚣，它也阻挡不住黎明和喧嚣。
　　 陶倩倩决心跟水蓝蓝冷静地长谈一次。
　　 她生怕打电话和发信息说不清楚，因此既不打电话也不发信息，而是当面邀约。午间的时候，她早早的吃完了饭，就在宿舍区门口等待。工夫不负有心人，等了约莫五六分钟，陶倩倩果然在老远就发现了水蓝蓝那高挑挑的身材。水蓝蓝走近了些，陶倩倩也看清她的面容了。陶倩倩主动迎上去，尽量面带善意的微笑：“水蓝蓝，你好！我想，我跟你好好地谈一次。”
　　 水蓝蓝仍然记得那天在楼顶层大阶梯教室陶倩倩对自己的敌意，以及出粗语骂自己的情形，她冷冷地板着脸，显出了傲慢的冷美人的表情：“谈一次？也行。”本来，水蓝蓝的内心里以为并没有太多好谈的东西。
　　 陶倩倩：“下午两点，学校西门口的小咖啡馆，我在那里等你。我们边喝咖啡，边聊，我买单。”
　　 “AA制也行。”冷美人仍然冷冷地说。
　　 “不，我求你的事儿，当然我买单。啥时你再请我，听你安排。好吗？我们不见不散。”
　　 于是，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学校西小门斜对面的一家小咖啡馆的二楼，西北边的角落，面对面坐着两个年轻的美女子。一个以其细腻鲜嫩柔滑的好皮肤见长，一个以其身材的修长以及五官的棱角及其搭配显出优势。还是前者即陶倩倩先开了口：“水蓝蓝，我们开诚布公地谈，我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们决不做伪君子，好吗？”
　　 水蓝蓝：“你也不要小觑我，我还不屑于做伪君子呢。”
　　 “那好。我想，是我先跟胡德福爱上的。我是捷足先登者，你应该是属于第三者之类的。”
　　 水蓝蓝：“你也别以为正义就在你一方。捷足先登了就属于你的了？人家先登上月球了，先登上火星了，月球、火星就归属于他？”
　　 陶倩倩：“你的意思，是要胡德福也一同过来，当着我俩的面，说清楚他到底爱的是谁。是这样吗？”
　　 水蓝蓝：“是这样。这样才比较公平。”
　　 陶倩倩：“那好，我们现在就请他过来。”
　　 水蓝蓝：“没必要。”
　　 “为什么？你害怕了？心虚了？”
　　 水蓝蓝：“我没东西害怕，更没必要心虚。我不喜欢别人低估我，诋毁我。老实话告诉你，我还没有到深爱胡德福的地步。你爱他，以为他是无价宝。我只是比较喜欢他而已。那个家伙油腔滑调的，有点小小的幽默感，善于讨好女孩子，找机会为女孩儿办小事儿。我明知道他是讨好，是谄媚，是溜须拍马。但我仍然有些喜欢他的。难怪有人说，好话人人爱听，拍马屁天下能行。”
　　 听到水蓝蓝说没有深爱胡德福，陶倩倩心中涌出了一股喜悦和几分希望。她的嘴角立即闪出了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微笑：“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就请你退出‘战场’好了。”
　　 陶倩倩说出“战场”一词儿，当然是一种比喻，而水蓝蓝也心领神会了。就着这个比喻，水蓝蓝又汩汩滔滔地说了下去：“‘战场’？可悲。这是几千年来战争思维的延续。不摆脱战争思维，让丛林法则支配世界，人和动物还有什么区别呢？”
　　
　　 六
　　 陶倩倩所想的框子显然没有水蓝蓝的开阔，也不及水蓝蓝所想的长度即深度。陶倩倩平素所喜欢看的书，多半是些山青水绿儿女情长的散文小品之类，而水蓝蓝却十分爱看社会、历史以及政治经济甚至天文学等方面的书刊。因此，两人说话总难免有些不投合的地方。不过，好歹，她们都是不厌看书的一族，她们的志趣爱好虽然不太一致，但是，她们还是能容忍对方充分表达的。世间最令人恐怖的，就是迫害人没商量，不给人言论公开表达的机会。
　　 陶倩倩说：“我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来听你的大道理的，我最想知道的，就是你是否真的愿意退出‘情场’。”
　　 “假如我说不愿意，你怎么办呢？”水蓝蓝反问道。
　　 “那就请你不要以为我太软弱。我也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哈哈，”水蓝蓝轻蔑地一笑，傲慢地看着陶倩倩：“不按规则办事，而凭情绪冲动！幸好，此类事情你煽动不出大家的情绪来。你的敌对思维浓浓，战争思维也不淡。将来，你能把正常的竞争演变为一场战争。”
　　 “你是不想退出，用大而空的道理糊弄我吗？”陶倩倩没好气地问。
　　 “任何事情，都是应有规则的，都是可以商量的。只要有买卖，有竞争，就肯定有矛盾。矛盾可协调解决，买卖双方可以向中间靠拢。”
　　 “废话了吧？爱情都是自私的，哪有向中间靠拢的鬼道理？”陶倩倩反驳说。
　　 “双方向中间靠拢，不可靠拢的事儿，可请独立的第三方判决。”
　　 “判决不公正怎么办呢？”陶倩倩有点不耐烦了。但还是强压下了不耐烦的心绪。
　　 “还可以上诉，重审，复议，再判决。另外，还有最后一道防线。有的事情，可以抓阄儿，摇号，让上帝解决。”
　　 “大话，空话，废话。我只是不服气你把胡德福从我的身边夺走。”
　　 “你生怕忍受痛苦，只想着争斗和复仇。既不服从独立一方的判决，又不相信上帝。你说，跟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谈的？”
　　 “你的意思，我们非得打官司不可？”陶倩倩心知肚明，此类事儿法院是难以受理的，但她还是反呛了水蓝蓝一句。
　　 水蓝蓝：“你用比喻，我就不能打个比方？好，我们言归正传吧。假如我俩都爱上了胡德福，都不肯退出竞争，注意，我说的是竞争，竞争处处存在；我不是讲的战争，战争完全可以避免，这就是人和一般动物的区别。——如果都不肯退出竞争的话，那就只能让胡德福在我俩中间选择一个了。胡德福有选择权，我们人人都有选择权和被选择权。如果胡德福爱我们的分量各占百分之五十，一时难以确定，那就要看看胡德福父母的意见了。相当于足球竞赛里的点球。如果胡德福的父母选择不了或放弃选择权，那我们就请求独立的一方来主持，用抓阄儿的办法来解决了。”
　　 陶倩倩又有些沉不住气了。她不愿承受痛苦的结果。于是说：“我想请你退出。”她干脆“战场、情场”两个词儿都不用了，“你退出，我感谢你。”
　　 水蓝蓝：“我再重复一遍：一个不顾公平和正义的人，一个不愿承担痛苦的人，一个不服从独立判决或所有人公决的人，一个不相信上帝或命运的人，一个只想斗争和复仇的人，他的结局只有两种。”
　　 陶倩倩：“两种？”
　　 水蓝蓝：“是的。转变或等待被淘汰。”
　　 陶倩倩：“我跟你磨了老半天的嘴皮子，你还是不肯退出？”
　　 水蓝蓝：“我给你面子，跟你磨了老半天的嘴皮子，你还是没听懂我的话，做事得按规则和情理。特别是规则！告诉你吧，我压根儿没有入场，还谈得上什么退出呢？再见！谢谢你的咖啡！”这个漂亮而高傲的女孩离开了。
　　 陶倩倩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了。她有七八分明白了水蓝蓝的意思，但心中仍有两三分的疑虑和不安。
　　 说来似乎有点趣味。在某些场合下，胡德福确实能显示出一项特别宝贵的本领，就是善于拍女孩的马屁讨女孩的欢心。在他把陶倩倩诱引上了床之后，他又被水蓝蓝的美貌吸引住了。他不懈地努力，还真的逮住了机会，为水蓝蓝效了力气，博取了水蓝蓝的笑颜和愉悦。
　　 得回溯到胡德福和水蓝蓝被陶倩倩“捉双”之前。有一次，晚上八九点的时候，校园西南角的大操场上，人影稀稀落落的。除了少数几个人在漫步或跑步之外，大约有两三对看似情侣一样的男女，隐蔽在操场边的树木底下，坐在那长长的木椅子上悄悄的说着话儿，当然也有的依偎在一起或手握在一起的。
　　 这时候,水蓝蓝正在努力地沿着跑道奔跑着。因为，在大家报名参加学校田径运动会这件事上，大家似乎都不太热心和踊跃，结果也就有重大任务落到了水蓝蓝的头上了。
　　 通常情况下，让文学院的同学耍耍笔杆子或动动嘴皮子还可以，让他们去狂跳，去飞奔，去用体力拼个你输我赢，他们就不那么奋勇当先了。特别是女子3000米赛跑，在非体育专业的同学看来，简直就是高强度到了极点的残酷运动，按事理似乎应当取缔的。如果让他们参加马拉松比赛，或几十公里的竞走，不但不可能做到，首先是想象不到，更是从心理上接受不了。
　　 班上的体育委员正在发愁没人参加女子3000米赛跑的时候，那个叫慧的女生说：“还是水蓝蓝参加最合适。因为她个子高，跨一步，能抵得上我一步半！”
　　 “对对，水蓝蓝是最为合适的人选。她不但个子高，而且还能展示我们文学院的美，让其他院系的人懂得什么叫魅力。”作为班长的胡德福，顺水推舟恰到好处地抓住了时机，想尽力促成这件事的成功。
　　 “我赞成！水蓝蓝报名参加这项比赛，班长亲自挂帅，负责培训服务工作，跟在水蓝蓝的屁股后头帮助拎拎鞋子、水瓶和衣服什么的，而后呢，再帮助擦擦香汗，捶捶玉臂，让水蓝蓝恢复体力与魔力！”听得出，有人在打诨，在揶揄胡德福。
　　 几乎没人料到，这些，胡德福真的做到了。
　　
　　 七
　　 晚上，有好几回，水蓝蓝在操场上训练长跑，胡德福总是在帮助拎着鞋子，握着水瓶，在跑道的里层陪跑着。水蓝蓝训练结束后，他就会适时地叫水蓝蓝脱去运动鞋而换上较为舒适美观的生活用鞋，就会适时地把水瓶递给水蓝蓝让她补充水分。虽然胡德福没能帮着擦香汗捶玉背，但有两回，在水蓝蓝坐下休息时，他能从自己事先带来的包里拿出一盒子德芙巧克力给她。并说：“这巧克力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我叫德福，它叫德芙，是意译和音译的结合。”他还谎称：“这不是我花钱特意买的，是我老爸出差经过学校而带来的。我只是顺带让你分享一点。”这让水蓝蓝感到很自然，很愉悦。水蓝蓝接受了他的巧克力，而后又打开盒子回赠了胡德福几块。胡德福非常兴奋，同时想到了《甜甜的》那首歌的几句歌词。他对水蓝蓝说：“现在是你赠给我巧克力了。这巧克力跟原来盒子里的就有本质区别了，它就成了会微笑的巧克力了！”他又饶舌说：“这是我舍不得吃的巧克力，因为我会想到你的微笑。并且我所喜欢的你的样子，你都完全具有！”
　　 这些话在旁人听起来也许有点肉麻呕心。但是女孩子听了却十分喜欢。于是在凉爽舒适的天气里，胡德福约请水蓝蓝在楼房最高层的平台上长谈了几次，想以此求得水蓝蓝的芳心。想不到被洪途泄漏了秘密，被陶倩倩捉了个双。
　　 经历了这件事以后，水蓝蓝的心中产生了老大的不快意。她想，我只是喜欢上了胡德福，但我哪里有更深的企图和打算呢！我竟然差点儿成为陶倩倩的情敌，她配成为我的情敌吗？我何至于跟她平起平坐争风吃醋？我为什么要掉价到如此的地步呢？于是，她在喝了陶倩倩的咖啡，跟陶倩倩分别之后，又给陶倩倩发了一则短信息：“胡德福只是我一般的朋友。我不会自我大掉价而做你的情敌！”陶倩倩回信息说：“我不在乎你的傲慢。只要你勿夺我爱。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