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剧本】金玉情缘(二) ——第二场 破庙安身
什么饭菜都吃呀吃得香。
躺倒就睡啊,管他干湿冷暖,
一觉睡呀,就睡到个大天光呀。
可是我,为什么?
守着这金银财宝啊,竟然还睡呀睡不着。
感到又冷又饿又庠又痛,
翻来复去,思前想后。
想睡呀,还又睡呀睡不着啊。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啊,
还不能随意出庙门。
进村入户,挨家挨户,把呀把饭讨啊。
没有钱财一身轻,
有了钱财惹呀惹烦恼。
小生(白):呀,我的腿还是有些难受。我自从上次进徐府求亲挨打之后,就一直住在看相的贾老伯给我找的这个破落不堪的土地庙里。心想着乞讨也不是长久之计,贾老伯就让在安乐街卖药的周老汉教我上山采药。周老汉带我采过几次药后就让我一个人进山采药。给周老汉采药的这些日子,我也吃得饱,穿得暖,身上还有一点零花钱。为了不拖累他家,我白天采药,晚上还在破庙安身,这个窝儿我已经睡了好几个月了。哪晓得,唉!
小生(唱):快到重阳节,
我因为采药又从山上摔下流了一滩血。
幸亏遇见利公子,
他送我到周老汉家去安歇。
周老汉,人忠厚,
服侍我,不计辛劳和报酬。
再加上他家粮食也不够,
我不能给他老人家添苦愁。
有无赖,想升官发财,进了衙门举报我,
我得了信儿,只难连夜逃走,不能给好人添灾祸。
到如今,我疮没好,腿又跛,还只能乞讨过生活。
想到痛处,又止不住伤心难过,
眼泪儿呀,又要往下落。
我一身都难存,亲事没指望,
更别提取得功名,报仇雪恨。
爹娘啊,孩儿辜负了你们的恩重情深。
今日里,我得了这意外钱财,本当高兴。
可是它来路不明属别人,
孩儿我不能做了见利忘义的真小人。
穷不失志啊,穷要穷得干净。
没有廉耻啊,就别做人。
这钱财也许是天意安排,
是福是祸我都莫猜,
我不贪便宜只等人来。
小生(白):我不能在这里傻等着,我得到庙后躲起来。庙后有墙洞,要是好人丢了包裹我还给他,要是恶人来捉拿我,我溜也方便。
【小生拿包裹到庙后躲藏。】
【老生拄拐棍,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行走,跌倒、爬起,又跌倒、又爬起。】
老生(唱):雪深路滑,跌跌爬爬。
一路辛苦,难坏了我这个老人家。
我这个老人家,是个大傻瓜,
七八十岁了,还操心他朱家天下。
有福不享福,偏要回家住老屋。
只想着叶落归根,只想着把这老骨头葬在自家山丘,
哪料到我这个老糊涂人呐,当了一辈子官,
只落得个清风两袖。
能够大难不死啊,我当叩谢天恩。【下跪,拜天,爬起。】
昨日里为躲追杀,走进土地庙内把身藏,
睡了个囫囵觉,天快黑了,又急匆匆把旅店来找。
找到了旅店啊,才知道包裹丢了,
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往回走,
天黑了,稀里糊涂迷了路。
万般无奈,只好进村找个农家投宿,
有个年轻的后生心肠好,
他煮着玉米糊儿,让我就着咸菜野菜吃个饱。
他家人多房少,就抱床被褥让我在柴房睡通宵。
想我这久住京城的三朝元老,
只以为天下太平,家家户户都过得好,
享受着荣华富贵啊,还嫌俸禄少。
到如今,才明了屈原为何赋《离骚》;
饥不择食啊,才知道寒门容易出英豪。
看着这大明朝的锦绣河山,
不由得老夫又思绪万千。
人生在世,争什么钱与权?
斗得个天昏地暗啊,只落得个遗臭万年。
能够吃饱饭、睡好觉、心安自然乐逍遥。
该知足的不知足,不知足的苦索求,
朱门酒肉臭啊,穷苦人无盼头。
这一个大明朝啊,就好像是干柴烈火,火上浇油,
不敢设想啊,这份基业还能支撑几个春秋?
老夫年迈无所求,只求寻到包裹啊,
平平安安回家乡,与我那糟糠之妻,共度残年。
【到土地庙前】
老生(白):唉!总算是找到了。【进庙,看到神像】不错,就是这儿,我到供桌底下翻翻。【钻供桌,翻枯草】不好!这里被人动过了,包裹不见了。【准备从桌底钻出】
【老生刚露出头,小生也拄拐棍进庙。】
小生(白):我说你这个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进庙来不上供品,不烧香、点蜡烛、磕头,钻供桌底干嘛?
老生(白):你是谁啊?老夫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不着。
小生(白):这么大年纪了,还爱钻桌底,我是头一次看到。哈哈,我是管不着你,我不管你了。【小生拄拐棍,准备转身出庙门。】
老生(白):哎!哎!小伙子别走啊,我的包裹是不是你拿了?
【老生钻出供桌,直起身,拄拐棍,小生也转身,二人碰面。】
小生(白):你的包裹?凭什么说是你的?
老生(白):这么说,你捡到了?真是你捡到了?
小生(白):捡到了又怎样?没捡到又怎样?
老生(唱):捡到了,就还给我。你看我,年纪大,身体弱,
还指望着包裹内的财物过生活。
若是没捡到啊,我也就不啰嗦,年纪轻轻莫耍我,
我这七八十岁的老人家,还要乞讨回家,老脸往哪搁?
小生(唱):老先生,别着急,请把包裹内的财物说详细,
我才能确定,它是你的,还不是你的。
我要是还错了包裹啊,害了真正的失主,也很可惜。
老生(唱):小伙子问得清,我就说分明。
包裹里除了几件旧衣衫,还有一张银票和三块金砖。
这一张银票啊,是我当官几十年的薪俸积蓄,五千两雪花银。
这三块金砖啊,是当今皇上赐给我,回家养老的三百两黄金锭。
小生(唱):这位老先生,把包裹内的财物说得清。
看他容貌,也是一个清正无邪、慈眉善目的人;
听他言语,也是一个身份尊贵、做大官的人。
这包裹定是他的,不用多虑。物归原主啊,应当应份。
老先生,请稍侯,等我拿来包裹,你当面点清楚。
老生(白):那就多谢了。
小生(白):老先生,这里有个蒲团,请坐上面,我去去就来。
【小生扶老生坐蒲团上,转身出庙门取包裹进来。放在老生跟前,老生摸着包裹,十分高兴,打开核对,一样不少,就连放在衣袋里的一点散碎银钱都未动过。】
老生【惊叹】(白):饱暖生淫欲,饥寒起盗心。这小伙子衣衫破烂,肮脏不堪,还一身脓疮带跛脚,竟然对我包裹里的财物一点儿也不私吞,真君子也。小伙子啊,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混到这种地步呢?这个破庙就是你过夜的地方?
小生(白):老先生呐,一言难尽。晚生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和尊姓大名,不敢透露真情。还你包裹,应当应份。我腹内空空,还得乞讨为生。老先生若要回家,可以送你一程。
老生(白):好嘞,待我系好包裹就一路同行,我们边走边聊。你饿了,我也饿了,就同到街上,找个饭馆,请你饱餐一顿,如何?
小生(白):谢谢老先生,恭敬不如从命。
【老生系好包裹,小生拿棍瓢,二人同出庙门。】
老生(白):老夫带你下馆子,那瓢就不用带了吧?
小生(白):老先生说得有理。【将瓢扔回庙里】
【二人前行,雪深路滑,老生又要摔跤,小生搀扶。】
老生(白):小伙子啊,你人真不错,你的所言所行暖我心窝。
小生(白):老先生,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在京城做官啊?要回家怎么没有个亲人送你,仆人陪你?你家何处?靠步行,什么时候到得了家?
老生(唱):我看小伙子你啊,也是一个实诚的人。
既然来相问,我就说分明。
我在朝官居一品,当今皇上是我学生。
我是三朝元老,官封太傅,姓左名良梅,原籍在山东。
我的儿子有三个,大儿子进京入内阁,
二儿子也在地方上把官做,三儿子统兵守北国。、
我得罪了阉党啊,阉党没奈何。
我劝谏皇上啊,皇上嫌我话太多。
我告老还乡啊,没有亲人来送我,
一路上,杀手来了一拨又一拨。
幸亏有神灵暗中保护我,仆人散了,马车翻了,命还在。
大难不死啊,苟延残喘,也活得万分艰难。
今日里独自蹒跚,幸得遇真君子携手并肩。
小伙子啊,你虽然是貌丑身残,可也是气度不凡。
却为何,住破庙,持棍瓢,沿门乞讨?如此艰难,何时得了?
你为人正派,有为难事对我直言,老夫我尽绵薄之力与你分担苦愁。
小生(唱):听老先生一席话,小生我也感慨万千。
老先生官高位显,却也是因言罢职,流落民间。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小人易得志,好人苦相连?
老先生直言相问,小生我也就不做隐瞒,请细听端详。
我爹爹在朝中官居二品,
正是今年春被冤杀的吏部尚书老大人。
贼阉党要抄杀满门,全家人得了凶信,连夜逃命。
只有娘和我,死里逃生。
老母亲病体沉重,不堪被人追杀受折磨,
一路颠簸,饥寒交迫,担惊受怕,缺医少药,
那一夜,她撤手离开了我,
我也只能悲痛欲绝,在荒郊筑起了坟一座。
那一夜过后,我少年头上白发多,
后来又生癞痢,长脓疮,也大病了一场,
差点儿,差点儿就病死在大路上,
多亏了逃荒的难民救了我,跟他们一路乞讨往东行。
跋涉千里,找到了爹爹的老故人,准备投亲并续婚姻,
却被当家的老夫人指使恶奴打出了门。
从此后,我就在这破庙安身,
也曾帮人采草药,却又摔跛了脚。
被逼无奈,还只能乞讨过生活。
想我也曾是个公子哥,满腹诗书,
却对这荒唐世界没奈何。
老生(白):哦,你原来就是我至交的儿子,你爹爹也是我的得意门生。老夫也敬重他的为人和对大明朝的一片赤胆忠心,他克己奉公、爱民如子、刚正不阿。老夫想保他,没保住,导致你全家受此大难,老夫实在有愧啊。你爹爹只剩下你这条根了,续香火,重振门庭的指望就全靠你了。老夫无论如何也要帮你一把,只是不知道你的大名。
小生(白):小生名渊,字必正。
老生(白):文渊,文必正,好名字。老夫欲收你为义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小生【立马下跪,叩拜】(白):多谢老大人抬爱。义父在上,受孩儿一拜。
老生(白):哈哈哈!孩儿快快起来【搀扶小生起立】。前面快到街上了,我父子二人同去喝个痛快吧。
小生(白):好,好啊。【二人同下。】
【仁义街上,杂扮徐府佣人张妈挎竹篮上,竹篮上用毛巾包裹。】
张妈(唱):天冷雪厚衣裳多,深一脚,浅一脚,冰凉雪水冻坏了脚。
还挎个竹篮儿往家赶,真是难坏了我这个老太婆。
(白):走不动了,得找个点儿歇歇脚。【看见街上有个石凳,用袖子扫了上面的雪,坐下。】
(白):老身张氏,夫主姓郑,我家就住在离这不远的郑家庄上。我男人是个忠厚老实的庄稼汉,勤劳能干,家里本来还有几亩田地,夫妻两个恩爱,几个孩子也孝顺,这一家人不愁吃穿,小日子也过得甜蜜。哪料到现在世道乱了,从朝庭到地方都乱了。有钱有势的总是在找一切机会和借口来欺压无钱无势的,穷苦人要么逆来顺受,要么忍气吞声,想要跟他们说理,往往就大祸临头,还没有人替你撑腰。穷苦人再怎么忍,再怎么让,总还有忍不下去,让不下去的时候啊,穷苦人没活路了。唉!
(唱):只说那一天,庄上的恶霸要霸占我家的田地,
我男人上前去论理,狗仗人势的东西不讲理,
让人把我的男人打得爬不起。
我男人至今都下不了地,瘫痪在床泪凄凄。
想跟他们打官司,他家有势力啊,哪个衙门敢受理?
没有钱财送黑礼,贪腐遍地啊,世上哪儿还有天理?
幸亏遇到徐员外,他让我到徐府去帮工,还能挣点钱儿管全家人生活。
那恶霸,势力大,员外也不能得罪他。
老员外也帮我家说了话,那恶霸才没有得寸进尺,
要不然,家里人哪有房子住?
(白):老员外一家都是大好人呐,这不,这大冷天的,老夫人还叫送些煨好的羊肉给我那男人吃。做人呐,要懂得知恩图报。嗯,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快回家,把这羊肉趁热端给我男人吃。【张妈起身,挎竹篮走。】
【街上一酒馆门开,小生拄棍扶老生拄拐从酒馆内走出。老生晕晕醉,小生背包裹满脸通红。两人上前面走,张妈在后面跟随。】
老生(白):这酒喝得真痛快,咱父子俩难得这么投缘。我那三个孩儿虽然都有出息,老子要回家,却没有一个人陪我。没想到,我在雪地里还捡到了这么好的一个干儿子,要是你爹爹还活着也在这儿的话,他肯定也很高兴。你说到徐府投亲还挨打了,这也太不像话了,我得帮你讨个公道并促成这门亲事。
小生(白):义父大人,你年迈体弱,今天这酒也喝得太多太猛了。孩儿只望你身体好,心情好,别的倒无所求。小生我一个人过惯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