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喝了几口茶后，看着碧水说：“碧水，不好意思。那天晚上喝醉了！我到现在都感觉难为情！”
　　 “没事，我理解你。”碧水吹开茶水，从嘴唇里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来。
　　 清风的脸上漾起了微笑。借着平时难得一戴的近视眼镜，碧水特意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清风，和那天晚上相比，这个晚上，他又恢复到了画家的范儿，回到了朋友的面目。清爽，干净，没有酒味，麻料对襟衫散发出艺术的气息。这是一张干净得看不到内心褶皱的脸，只是，碧水也不知道，清风这段日子是否有过同样的翻山倒海？
　　 继续吹着茶，轻轻啜饮，碧水调匀着气息。
　　
　　 （十二）
　　 气氛终于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侃谈中慢慢儿松弛下来。两个人都似乎把悬起的心给安放到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尺度。那个特别的夜晚，就像清风和碧水的名字一样，在时间的长河里，像乍现的光芒，轻轻地绽放，又轻轻消失，消失于这个大千世界无垠的旷野，消失于永恒的过去，成为既往的、不可追、只可忆的旧影像了。
　　 也挺好的。借那那慌乱的措不及防的光，碧水想了好多自己从前没有认真想过的问题。碧水心里竟然重新喜悦起来。
　　 她又问了清风一些画画和游历见闻方面的事。清风很健谈，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在艺术方面，他虽然起点卑微，但确实是在执着地坚持着。人总是需要一些梦想，或者说一些希望的光芒鼓励自己前行，虽然生活的行囊有时真的挺沉重，可谁又能轻易地掩埋、掐灭内心的火焰？
　　 在清风的介绍里，碧水更加清晰地看到了一个热爱艺术的普通人一路走来的印记。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清风依然难以出人头地、名噪一时，可是有了这样坚定不移的热爱，生活再单调，再辛苦，还是会有快乐的！她明白，这种快乐是真正的欢喜，值得他用漫长的磨砺去领略，去追求，那么如果是这样，一时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这样的日子，终归还是有寄托的，而且碧水也相信是有能量的，能给那些平淡得像白开水一般的凡常的生活注入一些激情，赋予一些不同寻常的价值。
　　 碧水一边听着清风的介绍，一面不时点点头。她发现，这个夜晚的清风，格外精神。
　　 清醒，坚定，执着，眼神里放出的是坚毅的光。这个光，再次照亮碧水的心。
　　 唱歌的那个特别的夜晚，清风是带了满身的风尘，带了大半个中国游历路上的心音，带了疲倦里的回归，带了痛苦里寻求，带了太多的元素在心里的，他的异样，是一种迸发。
　　 人，总需要有这样的时分。碧水已经完全地理解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民警身份的画家。
　　 她站起身来，饶有兴致地在其它几间屋子转悠，这里，地上，墙上，都是画，有乡土写生系列，有路上风景系列，有梅山傩面文化系列，它们或大或小，或写实或抽象，静静地诉说着主人一路的辛劳。清风跟在碧水身后，详细地介绍着这些画的创作情况，碧水端详着，明亮和媚的灯光洒在她的眼前，也洒在她的心里。
　　 一切都释然了！其实根本不必纠结于那个特别的夜晚所发生的一切。这只是一个画家在特别的情境下，心情的爆发和流露。自己不必过度解读，也不应想入非非。坦然、真诚地面对即可。至于闺蜜们，她们会善解人意的。
　　 “想要幅什么样的画呢？你随便挑。”清风笑着。
　　 碧水转悠了一阵，她的眼流连这目不接暇的画作里，那一幅幅油画，凝聚了清风多少心血啊。他作一幅画，不比书法家写幅作品，也许来得更为艰难！想到这里，碧水决定只要一幅尺寸不大的画作。什么样的画好呢？
　　 画室最中央的一幅雪地路痕图引起她的注意。
　　 整个画面比较素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一条马车碾过的路痕舒伸向远方。
　　 碧水在心里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挑一幅路！对，就一条路。她的眼闪闪地亮着。
　　 “我想要一幅路的画。”碧水歪着脖子露出笑容。
　　 清风微笑着，“我懂！”
　　 他叫碧水来到另一间屋子，指着地上一幅尚未装框的画着，“这幅，怎么样？”
　　 只见青山脚下，一条清澈的河流淌向远方，一条风雨桥，几栋小村舍，安详恬静地躺在青山的怀抱里。
　　 诗，远方！碧水的心，瞬间像地下泉眼涌出了清流。呵，清风，真的是懂自己啊！不消多言，如此妥贴。
　　 是啊，路，在哪里？这些年来，碧水一直这么坚忍勤奋地埋头走路，只是走着走着，自己也看不到方向了。清风呢？又何尝不是如此，还有丽、琴她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路上，有风尘，有酒，有故事，更应该要有温暖。谁也不知道，下一站路会遇见什么样的风景，但跋涉必定是不变的姿态。
　　 “这画还要干几天才能装框，等装好后，我第一时间联系你。”清风爽朗地说着。
　　 碧水开心地笑了。
　　 从清风的画室出来，她的脚步已经轻盈。离开前，她又回望了一下二楼画室的灯光，温馨，淡定，就像手执画笔的清风的身影，在黑暗里坚定而又执着。夜还是夜，只是夜的感受，已经全然不同。
　　 握着方向盘，穿行在城市的街巷，碧水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连日来盘在自己心头的迷雾，已然一点点散去。明天，太阳还将照常升起，她还将怀揣着那些梦想继续在文山会海里摸爬滚打，也许前方是崎岖的山道，也许是荆棘丛生的羊肠道，也许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但无论如何，都须得自己一步一步去探，这又怎么样呢？哪一个人都不容易！脚下的路还得一步一步踏实。只是，一想到黑夜里清风画室的灯光，她的心里，不禁地变得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