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处长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党组班子的后备人选。当党组书记陪着上级领导及考核组一行，在机关大会上宣布这一个决定时，我明显注意到几位副处长脸上露出的欣喜之情。在机关这座大厦之下，每一个位置都是固定和有数的，挪开或提拔其中的任何一个干部，腾出的位置上，就会一层层地提拔起一大批副职来，这可是处室领导生活中一件大喜事。所以，穿过大会的人群缝隙，我壮着一副色情的胆子，主动搜索着她显得有些散漫的目光。当我们的目光，终于在不经意的缝隙里纠缠相交在一起时，我才突然发现她的眼角，竟然也有了一小片浅浅的皱纹。此时，这些皱纹，此时此刻，一下子好像抚平舒展了许多。在我抿然一笑之中，她也立即捕捉到了我的这一束目光，然后会意地抿嘴一知。我看到她久久压抑的细柳式双眉，正带着喜悦的俏丽，像无意识的微微地向上一挑。也许，整个大会的场所里，只有我们俩人才能有一种来自灵魂的意会，能够真正地在慢慢的感觉和品味中，享受着一份来自爱情的幸福。
　　 一旦一个人有了美好的仕途预兆，周围的环境就会立即得到改善，诸多的好处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身为后备干部人选的女处长就身不由已地处在了这样的氛围里。科室里的电话响了，她以调研为名要外出到基层去走一走出次差，打来电话指示我的科长，要选一名业务熟练、没家庭负担、年轻能跑腿的人选带上，这个人选其实根本就不用选，自然是我了，她这样去做，纯属是组织安排、合情合理。
　　 外地出差，相应的活动环境就会变得宽松很多。没有人的时候，我们往往会并坐在一起，四只汗涔涔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她有些冰凉的手，会在我们无言的牵手之间，变得一点点的温乎起来。女处长的手虽然细长如葱，可是握起来，又感觉得得非常柔软，显得很“粘”。虽然我们俩人是分开居住在基层宾馆的，可是，这样做纯粹是做给别人看的。实际上，我们俩人是住在一起。当然这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要等她和基层的领导同志谈完工作，在一旁坐着记录的我回避一下。而我就会装成回避的架式，立即收起笔记本，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等她简单地谈完话，安排完工作，然后是洗漱完毕，轻轻一声内线电话，我就会听到电话铃声响起之后，径直走去，轻敲房门进入她的房间。
　　 床上的时间多了，我们都会在赤裸的时候，自由坦率而不加拘束掩饰地敞开自己的心扉，随意地聊一些各自的生活和她家庭的事情。这时我才知道，我的情人女处长，唉，也就是机关的领导后备，其实就是一个家庭生活很不幸福的女人。她的那个男人，纯属不成器的富家子弟，就是当下所说的“富二代”。他不求上进不说，又私下里特别地爱好赌钱，时不时地趁机再去沾些花惹些草，在圈子里弄出一些带着花哨的绯闻出来，影响了俩人的婚姻生活，甚至是影响到了双方之间应有的性生活。尽管，她想改变这些，可是，双方之间好像走过了站，很难回到当初的位置上。因此，她们俩人私下里已分居多年，可能是为了可怜的孩子，也为了自己能在他的家庭光环下，有一个不可失去的进步机会，她才没有立即提出离婚。
　　 女处长的生活中，有很多让你看不到的善良之处,其实还是很有内容的。在基层一个县里工作时，有几次看到她领着一个半大的女孩子，估计上初中了吧。她们之间手牵着手，孩子扯着衣袖依偎着她，亲亲热热，又是问学习的成绩，又是亲自辅导课程。有几天还和孩子睡在一起，剪发、梳头、洗澡、穿新衣新鞋子新书包，那个亲切劲头就像见了自己亲生的女儿。我好奇地问过，她只是笑笑，让我回机关后一个人也别说。后来与基层同志喝酒时，我才知道，女处长快有十年的时间了，她私下里资助了这位失去母亲的贫困女孩子。这种行为与她在机关的行为截然不同，颇让我有些意外。
　　 调研一结束，紧接着我们又坐飞机飞到另一座边境城市，去参加一个行业成果签定会。这样的会议，本来就没有什么内容，主要是建立一个联络各方面感情的平台，自然会有很多意料之中的好处。会议上，女处长让我拿上的，我没有犹豫地就拿上了；一些没有明说让我拿上的东西，我也会毫不拒绝在私下里悄悄拿上了，反正，这个社会都烂到这个程度了，不拿白不拿。当然了，我也在自己的猜测中，知道她拿得可能不比我少。
　　 说真心话，开始的时候我是不懂，后来，时间一长，我就挺喜欢女处长了。她在床上时，才能脱去生存的外壳，还原成一个肌肤相亲的女人，不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后备干部的女处长，不再是端着身架、作派庄严的领导。此时，她才是一个有着感情和骨头一般柔软的温存女人，而且，也会在男欢女爱的过程中，变得真实可触贪婪无比，像一个饥不择食的女人。
　　 一段时间以后，我在回顾时光的流逝而大发感叹之际，才突然发现自己产生的变化。尤其是那个女孩子的事，一直成为我和她处长之间的共同秘密。我觉得自己开始恋上她，而且，更要命的是，我有了一种离不开她的感情。
　　 此时，我也发现，自己能够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竟然完全忘记了大红的存在。
　　
　　 八
　　 大红再来找我的时候，是带着一双肯定哭过很久、眼圈四周通红的眼睛跑来找我的。她的到来，又一次打乱了我原本规律性的生活。
　　 说实话，城市里呆的时间一长，人就会慢慢失去了对城市当初的极大兴趣。除了上班时间之外，大多的业余时间，我都是把自己锁在宿舍里，一个人听得音乐，看看诗集，写写文章，也算是一种独立自主、乐得逍遥的作派。一般情况下，一到了下班时间，我从办公室悠然自得地走出来。先是到单位附近的大超市溜一圈子，然后到居住小区旁边的商场里走走，其实，也不是我有那么多的东西要买，纯粹是打发时间。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我反正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去作，也没有什么聚会参加，闲着也是闲着，乐得转个圈子，顺便能把在超市里出没的美女们好好地欣赏一遍。然后，再找些可心的东西放进购货车里，最好是能买上一些生活的用品和比较时尚的书籍杂志回去。超市里的书籍和杂志，基本上没有多少我很喜欢的类型，顶多就买回一些当下极其流行的言情小说和心灵鸡汤内容的杂志。清闲时机，躺在阳光哂着的沙发和床上，背靠着暄乎乎的被褥，随手翻看着充满着布尔乔亚风格的小文章，品味着自己的小生活、小男人的日子，其实，这样的生活还是挺有味道的。
　　 平静的机关生活，有时真的很是沉闷，每一个身在机关人的心里，都在压抑与私下里，渴望能突然出现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来。我也是一样，蛰伏在心中的某种愿望，也在隐隐地惧怕中，离枯萎的生活越来越近。小小的波澜泛了起来，在机关领导的民主生活会上，一位平时蔫不拉叽的副科长，竟然以列席会议的身份，在领导的客气里竟然不再客气，而是带着锋利的寒气，真的向领导班子和领导提了出来。什么腐败行为、什么生活作风、什么群众路线，还有单位存在的现实问题，干部队伍的思想问题，甚至包括领导们的公款消费、坐车吃饭、外出旅游等等，都是刀刀见血、针针阵痛的意见。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党组会议室里始终紧关着大门。会议散场后，这个不径而走的消息，在平静的机关大楼里，不啻晴天一声炸雷。我看得出来，很多人极力抑制着内心的狂喜，装成一张平静淡然的表情，他们都渴望这类事情多发生，其实，他们都暗藏着一副幸灾乐祸的心思。而我，虽然身处其中，却极力想把自己置身事外，当然，我也不想让领导把我当成一个积极的参与者来看。
　　 这一次，大红哭着跑来的时候，我正独自一个，稳坐在房间看一本诗集．这是云南的诗人于坚《尚志街十六号房间》，一本令我非常喜欢和为之痴迷的诗集。我特别喜欢文字之间流露出来的那一缕一缕的南方阳光，喜欢一种有些破烂的怀旧里才会出现的伤感情绪。
　　 一进门，她就扑到我的肩头，然后才突然发现自己的作法不对头，就自己四下瞅着，找个地方，然后趴在沙发的布质扶手上，泪如雨下，失声痛哭起来。哭声之中，我也帮不了她什么忙，就只能充当一个站在一边的欣赏者，像看着长一声短一声的表演说唱那样，听任着她娇气柔喘，梨花带雨，咻声四起。等到大红自己感觉到一把泪水一把鼻涕的哭够之后，我这才伸出手来，把自己正用着的毛巾大方地递给她。她接过来没加停顿就直接往眼睛部位捂去，在轻轻的接触一下之后，就听大红一道尖声惊叫，随手一把将我的毛巾扔得老远，呸呸！臭死了！原来，我的毛巾用过之后没有晾晒，可能有一些酸汗的臭味。
　　 臭小姐，烂毛病！都到什么时代了,还穷讲究个屁。我虽然表情上没有显出什么，可是，心里却悻悻地怒骂着大红。我像飞鸟落枝一样，急忙跑过去弯下腰来，把她才扔掉的毛巾又捡了起来。真那么臭吗？我不信，就顺手放在鼻子底下小幅度地地闻了一下，嘿嘿，噗，就是有一些溲了，一点臭味，才有一点味道，不好意思。我对大红婉尔一笑，文雅而优美：大红，你又弄脏了。趁她发呆一愣之际，我嗖地一下跑到了卫生间，一把拧开了自来水笼头，哗哗地倒上洗涤剂，用满是泡沫的池水把毛巾泡了起来。
　　 等回到客厅时，大红的情绪早就已经恢复正常了。双腿盘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一面小镜了，一手里正拿着一小包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干净纸巾，左一把右一把地轻拭着眼角和脸上的泪痕。她的身边放诂一杯子开水，只有半杯子的水，透明的玻璃杯子口沿上，正袅袅如烟地冒着一道弯曲的热气。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悲伤的原因了吧。又是那家伙欺负你了？要不要我去找人收拾他！我站在大红的身旁，像首长对待年轻的下级一样，拍拍她的肩膀。
　　 算了，我们自己的事情，你别管。大红变得非常平静。原来，还是富贵生淫欲。大红家的那个家伙，又犯了下半身的老毛病。其实，这也是中国男人自古以来一直共有的通病，那就是用钱包租了别的年轻的女人。她的丈夫通过大红的关系，也就是我的关系，捣腾了几笔生意，真的发了一小笔财。尽管是小富则安，立即就有一些年轻的女人自己找上门来，愿意为他服务。你想，大红家的那个家伙又是一个没有多少定性的孬东西，被这样的小女人这一笑一摸一诱惑，还能坚持多久？立时，他就浑身酥麻，骨头发软，自首变节了。先是开始大量存放可以支配的私房钱，以便在外面创造出条件做到有吃有喝有玩的。然后就找出各种不回家理由。最后，竟然拿钱在外面悄悄地租了一套房子，养起了这个婊子骚女人。大红曾经见过一次那个骚货，纯粹是一个浑身香气，只会脱裤子、只会哄男人高兴的南方蛮子。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才知道这些情况，大红曾经愤怒地大哭大闹过，也不顾忌面子怒吼骂过，吵过，求过，甚至是自杀威胁过。她家的那个家伙也保证过，下跪过，发誓过。但是，到了最后，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改不过来，那个狐狸精一个电话，又是老毛病复发，狗改不了吃屎。今天早上，那个家伙一起床，就左转右转地向大红提出了离婚的想法。你休想，你妄想去吧，我就是不离。大红就是这样边骂着边跑了，想想，这个城市里唯有我是她可以信的人，就跑来找我了。
　　 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是这种德行，真丢人。唉，我真想不通，你们现在的男人都怎么了？是不是生活好了，穿得暖和了，吃饱了被撑的？一个个变成了禽兽不如的东西。大红一边用暴怒的语言叙述着那家伙的种种罪行，一边擅自扩大范围，恨恨地骂着天下的男人。大红，求你留一些口德行吧，不要打击面太大了，世界上也有很多的好男人呀，比如像我，这是一个。我着重地用了无辜的口气和语句为自己辩护，同时，也为了能让她心里高兴起来，逗着大红。
　　 大红，你也别难过了。现在的社会里，男人打天下搞竞争点灯熬夜，多不容易。男人谁没有个把的情人，没有情人就是无能。就如同不漂亮女人，就不会有人喜欢一样。你看我们单位的谁谁谁，还有我认识的谁谁谁，还有我们班里的谁谁谁，哪个人不私下里有个相好的？能把挣下的钱交给你，还顾及着家，就是好男人了，你就知足了，大红。我反复地开导和劝着大红。当然，我没有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更不敢告诉大红我和女处长那种如胶似漆的暧昧关系。要是让大红知道了，凭她的那个火药脾气，还不生吃了我？我很明白虽然我和大红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要顾及自己在大红心中的形象，对她来说，我目前的形象还是很不错的，起码，还算个好男人了。我对大红的印象很固定，只不过是一个多了一张坏脸，有着一肚子坏心，却没有一个坏胆量，最终还没有变成坏人的那种小男人吧。
　　 看到大红一点点地好起来，事情快过去了，我的心里变得就有数了。大红，别这样了，你一这样我就难受。世界上很多事情一努力就可以想通了。比如说我吧，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再温柔一些？让我的阴谋得逞一次？我逗哏着。比如，在这个房子里吧，就你和我俩人，男女之间，指不定要出一些什么事情来。是吗？呵呵。我又把庄严的“白岩松”脸换成“周立波”脸，带着一脸的坏笑直视着大红。我又一次没有管好自己的嘴巴，开始了自己半真半假的“就职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