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小东第一次见哥哥，专门带着郭思明去的。开始时，郭思明不知道其中的情况，跟着她有说有笑，走到市委大门前通报会客时，才知道是去见市委书记，见这么大的官职让他有些发憷，以往的书记他这种级别的人根本见不到的，所以，他有些闹打退堂鼓不想去。结果还是祁小东真的生气起来，他才硬着头皮跟着她一起去。
　　 书记的办公室位于办公楼的后区，平时没有来过，第一次进门一眼扫去尽管摆设简朴，却充满着巨大的气场和气派，让郭思明的心里涌起一种隐约的压力。秘书很年轻很文雅，步子轻盈地倒上茶水后就退了出去，随手关上门。
　　 祁小东的情绪立即活跃起来，搂着哥哥的膀子生气地说，你来这里，怎么不和我提前打一声招呼？
　　 哈哈，我错了，向你认错。你还这么孩子气，东东，长不大呀！冀书记轻轻地用手拍着祁小东的后背，脸上泛起一种父亲才有的慈爱之情，这让在一贯严厉作风父亲下生活的郭思明，产生一种说不清楚的嫉妒感。
　　 忘记了，给你介绍下一，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叫郭思明；我遇到大难时帮过我。郭思明急忙伸过手去握手问好。即使不敢抬头直视，郭思明也感觉的到，冀书记用亲和又凌厉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几眼之后，就坐下来亲热地和妹妹接着说话。
　　
　　 八
　　 红灯，绿灯，启动，刹车，夹在潮水般的车流里，生活充实而且饱满。
　　 离开刘俊达的家，王丽丽开着车子一副好心情地回到店里。虽然正值傍晚，店里还有几个顾客正在选衣服，店员不厌其烦地介绍着货品。扫过一眼，她就看出来，这几位年轻小姑娘，虽然对式样和款式甚至价格很满意，并没有真心想买的意思，而是在店里搜货，过不上半小时，她们就会找开网络在天猫、京东平台下单子购货。网络把实体店搞得很被动，其实，她自己也在网络上购过不少的东西，谁让价格便宜，送货上门，与网购发展的规模和速度相比，看来实体店快办不下去了。
　　 喝着红茶，面对着对面的一张镜子，她仔细用心地打量着自己这张不算老去的面孔。
　　 王丽丽已经离了婚，而且有半年之久，这件事情她没有敢告诉刘俊达，害怕他有思想顾虑，就是她想和他在一起过生活，她才不敢讲的原因，真怕自己的想法吓着他。她也知道，目前来看，他对自己的兴趣还是肉体方面，而不是从内心里发出来的爱情。虽然有那么多男人女人，遇到爱情怎会这么难。这个年头，真敢讲爱情都是一种笑话，更需要一份勇气。
　　 生意群里的几个姐妹，没事时聚焦一起聊些天，偶尔也有人聊到婚姻上，过得不如意的姐妹多，过得好的少，可能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吧。虽然有些钱，进入到不愁吃喝穿用的水平，却觉得总不踏实，生活不应该是这个样呀。丈夫们在外面混世界，说起来也挺辛苦的，生意场上，能洁身自好的少，一身污秽的多，理解吧。倒时姐妹几个中间，有个叫叶秋珊的女人，除了不着家的丈夫以外，公开养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既当司机又当伙伴，一往情深，难道会真的遇到爱情？
　　 想到叶秋珊的事时，她不知为什么，禁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她没敢去对人说丈夫的事情。搞建材生意的前丈夫，开始几年一般般，没想到这几年却风生水起生意兴隆起来，他得意地说过，全国建筑一片大好的时代，就是一头猪也会在风口上飞起来。况且，他并不笨，也不是一头猪，飞得高、飞得快、飞得欢乐也是理所当然。想想这个曾经让她喜欢过的男人，如今是见一个喜欢一个的家伙，生怕失掉青春的尾巴，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种猪。背着自己搞过不少的女人，甚至包养过一个女大学生，花了不少钱。这个女孩子她也见到过，清清纯纯得挺招她喜欢，就是女孩子生长在农村家里穷的缘故弄成这样，不过，笑贫不笑娼，干这种事情的女孩子不少，甚至为老板们生过几个孩子。当然，他们夫妻之间是有过约定，如果有好生意就一起做，就是谁也不能干涉谁的生活。只是，这种日子过得怪没意思的，她主动提出离婚，他也就顺水推舟地同意，当然，给了一大笔钱和几处房产，还有几只看好的股票，没有让她在钱财上吃亏。她算过，如果自己不吸毒不赌博不乱花，这些钱足够让她快乐地无忧无虑生活一辈子。
　　 和刘俊达好，其实也是个玩，没事的人总要找些事做吧。玩这种游戏，她开始还是有些顾虑，怕弄假成真。之前，她曾经有过几个男人，自己长的不丑，也算年轻，这些找到遇到送上门的男人们，尽管说说花言巧语、上床睡觉还不错，然而图财贪钱的不少，他们就是玩也只是玩玩身体和生理上的乐趣，谁会真的和她谈婚论嫁，包括刘俊达，会把她当成一事吗？
　　 将来，还是自己过吧。这是她对自己将来做出的结论。
　　 狗娘养的！这是她对前丈夫的最后结论。
　　
　　 九
　　 郭思明春节前提升职位的希望，在和祁小东的男女关系结论里，合理而且悄然无声的搁浅了，是有些出乎意外，但是，内心在难受之后，又坦然接受这种现实。在这个社会衡量男人成功的标准本来就不多，当官、发财是其中最重要的标志，自己没有受到重用，而且是涉及男女关系这种风闻，难受也是正常的。祁小东曾经表示过歉意，他只是笑一笑拍拍她的手算是一份安慰，别考虑这么多，我们不是活的挺好嘛，这个话题就过去了。
　　 新一年到来，让他又看到一点生活在改变的希望。处长对他的态度明显地好很多，并且有意无意地让他代表处里参与一些联合调查。私下里的聚会，出差的增多，繁忙的工作，多多少少冲淡一些他有些寂寞的生活。闲余时间里，他看看电视，翻翻手机的微信，读几本书，打发一个人漫长的冬夜。好在祁小东时不时打来几个电话，俩个人约在茶馆里喝过几次茶，暗示他，让他工作上不要出差错，多和同事们搞好关系。
　　 正月十五一过，窗外的鞭炮刹车般地熄声，大地一片沉静，春节才算过完，机关也就真正地进入到正常有序的节奏。单位的计划制订、季度安排落实，基层工作检查，被否决提升的坏心情淡下来，慢慢地郭思明想通了，就这几个职位，谁都想争急，不可能每个人都能满意吧。想想身边一些老同事，干了几十年，不是还是老样子，这样一想，他的情绪才算好起来。
　　 市里新一轮干部的调整，也在不声不响里进行着。郝爱莲带着工作组代表组织部门对厅局领导班子进行民主考察，处里的人员私下里议论着，预示着新的班子调整即将开始，又给机关的人员变动带来某种不可预测性。
　　 刘俊达找过他，约他出来吃了几顿饭，说些轻松的话题宽慰他，甚至让他看开些、放开些，尽快找个对象成家，别把自己的日子弄得像苦行僧，也可避免不必要的事情带来负面的影响。话说的不咸不谈，饭吃的不好不坏，既像老朋友，又像上下级，有种极不自然的东西，暗流般地弥漫在他们之间的谈话里。
　　 郭思明用筷子夹着菜，低头吃着饭，沉默无声地点头，其实，他知道，刘俊达在向自己示好的同时，也在暗示要和祁小东尽快公开关系，可能会利于自己的升迁，同时也要衬帮一下他。
　　 共同进步才是我们最好的将来，你说是吧。刘俊达以总结的口吻，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年轻人带着官员强势的口吻，世故老成的作派，加上那种追求个人利益至上的观点，让郭思明心里有一种被强奸的恶心，突然间，他涌起一份急于去过平常日子的强烈欲望，他的右手抬起来，想拒绝或接受什么，却又迟缓地落下，伸出的左手又一次紧紧的攥紧着不安分的右手。
　　 刘俊达不动声色，用眼角清晰地看着这一组连贯的动作，甚至觉得郭思明的情绪反应，肯定会接受自己的观点，利益匀沾，抱团成伙，谁也不吃亏，他怎能不接受呢。
　　
　　 十
　　 关闭窗户，窗外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着，让人心中满怀着新一天的喜悦。
　　 抚平头发、扯展衣服、拍拍脸庞，看着脚上的鞋子干净明亮，才算收拾好自己；最后，又习惯地掏出房门钥匙，刻意转过身子在镜子里照了照，比较全面啦，笑笑。郝晓莲这才拎起鞋柜上的包关门上班，这是她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准时起床，准时吃饭，准时上班下班，准时睡眠，然后又准时起床。自从丈夫去世后，她一直就过着这种极有规律甚至有些苛刻的生活。她几乎没有什么过多的社会交往，几个大学毕业的女同学之间，也只有在春节时分才来往，这几年，随着事业的平稳，她们之间在电话、微信上的来往才开始多了一些，女儿送到姥姥家里由老们负责接送上学、负责学些课外的东西，只有周末或节假日时，她才把女儿接回家里，给女儿做喜欢吃的肉松玉米饭。女儿虽然不在身旁，她每天下班后必打一个电话，简单地询问一下今天的学习情况，女儿马上就要上初中，她在考虑是否接回家里来住，或者住到学校，老人看管女孩子不好，老人们感到疲累，也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生活中的她，还是比较简朴的，从饮食到服装，甚至到她的保养皮肤也都显得很简朴。在化妆品泛滥成灾，品牌层出不穷的时代，她几乎不用什么粉底、霜液，只有一枚淡红色的唇膏，算得上是其中最为艳丽的化妆品。
　　 清水芙蓉，是她对自己的最大标准和评价。
　　 只是到了晚上，洗漱完毕上床后，她在一阵忙碌一天最惬意的轻松中，才泛起一丝淡淡的寂寞和孤独感。接近或已是中年的女性生活，对于一个孤身五年的女人来说，约会、结交男友，甚至和某个男人重新组成家庭，也曾经让她有过一种情感的松动。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她害怕婚姻，害怕男人的心情，不知为什么是那么的强烈，唯有在睡梦中突然而至的无名春梦，才会让她的生活有着一丝甜蜜而伤感，让她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人，是一个有血有肉却又不敢放开自我生活的女性。
　　 好在工作上比较繁忙，她几乎长时间地呆在组织部门的组织科，认识的人中想当官、想升官，想通过她的关系获得好的职位的人大有人在，既让她对生活倍觉失望，又让她觉得人性的可怕。她也有过私心，对妹妹老情人祁小东的前夫有过暗下的帮忙，尽管做得天衣无缝，却又是她一生之中最大隐痛，这是她唯一打过的擦边球。虽然那个男人有能力，人品上也过得去，也让自己悄悄地喜欢过，最终，那个男人最终在离婚后脱离仕途去经了商，也算是了却掉自己的一番心事，毕竟，这也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隐痛，是她对自己违背职业道德的最大解脱。
　　 冀东方书记调来之前，她提前就知道消息，做组织工作多年，她还是了解一些冀东方这个人，觉得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有超前的想法，也有工作上的魄力，主要是生活上比较检点，不会受什么人和事的箝制，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尽管以前也曾经相互认识，有过一些工作上的合作，但是，她和冀书记之间毕竟是工作关系。祁小东的前夫也曾表示过，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找他，她能有什么困难呢，就是有，找他又能帮些什么忙。
　　 做一个自己愿意做的自己吧。郝爱莲的心中始终有一个明晰的目标。
　　 她利用工作关系查阅过自己的个人档案，结论其实很简单：政治坚定，无男女关系。
　　 这个结论让她对自己多年来感情和工作上的付出，稍感一份隐隐的欣慰。
　　
　　 十一
　　 蛰伏一个冬天的平静匆匆而过，初春的阳光，一扫阴暗的灰色，带着大片不可抗拒的明澈，尽情铺洒在繁华如锦的街巷上。
　　 新一轮的机关机构改革终于拉开，这是冀东方书记上任后的第一脚。合并机构，简化职能，甚至人员分流，再次让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让这一座灰色的高耸的机关大楼暗流涌动起来。
　　 郭思明的虚职转任到实职，领导先前找他谈过话，让他有思想准备，去担任检验科科长，这种有些突兀的变化，让他没有想到，更没有想变化这么快。然而，霎那间的喜悦之后，他的心情又恢复到以往的平静。在这座平静安静甚至死寂的大楼里，尽管没有什么标志，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一座有着层层台阶的上升之路，只要置身其中，就必须要走这么看似轻松实则艰难的道路。
　　 祁小东找到他，俩人在子语咖啡厅的玻璃窗前，有几天没见过祁小东，看她容光焕发，脸颊红润，蓬松的马尾巴上扎着一对白色的蝴蝶结，随时透着一丝年轻女性特有的美。她是和他商量辞职的事情，这种想法很久了，只是没考虑成熟。
　　 其实，机关刻板机械的生活，一眼看到未来的人生，早就让郭思明的心里烦恼着，隐隐地产生一份挣脱一切羁绊过自由日子的念头，而且，这种念头就像一头潜伏已久的小兽，时不时地浮出水面，带着微笑的面孔不断地诱惑着他。只是，他只想要一种平静安稳的生活，根本没有想到过祁小东会采取这种方式，与身后的日子做一个终生的告别。
　　 看着祁小东笑盈盈明亮亮的眼眸，透明的阳光沿着四周，周身无遗地照射着这个女人柔美的轮廓。他的脸色绯红，犹如歌德笔下的少年维特，满怀爱意地面对着自己心爱的姑娘。
　　 他的心中热水浇过般地透着炽烈，顿时涌动起一种强烈的欲望，他想亲吻这个女人饱满的嘴角，他想拥抱这女人温暖的身体，他想与这个女人共享自己的一生时光。他把手伸过去，轻轻地握着。这是一双无骨的温暖的小手，在他微微的颤栗间，透露出他内心深处的愿望，涌动着一种男人的、保护小猫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