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经理，您这是？”向梅小心翼翼地问。
　　 “噢，小向，你请坐，我们随便聊聊。”李经理笑眯眯地说。
　　 向梅拘谨地坐在了椅子上，等待着领导发话。
　　 “来呀！吃，吃。”李经理热情地抓了些零食塞在向梅手里，接着，她又站起身，拿起瓷杯倒了杯茶。
　　 向梅剥了一颗椰子糖含在嘴里，困惑地看着领导，她有些费解，不知道这位领导葫芦里藏的是啥药？
　　 一番寒暄后，李经理还是露出了本来的意图，她和蔼地注视着自己的部下，说：“是这样，小向，行里为了提高服务质量，打算从下周一起，开展为期半年的轮值站岗活动。”
　　 “轮值站岗？”向梅有些惊讶。
　　 “就是每一位柜台上的业务员，都要轮流做一回大厅经理，为客户提供业务指导服务。这样做的好处是，让每一位员工都有责任感和荣誉感，为我行争创市级文明单位开好头。”李经理说着，又拿出一份详细的工作计划，递给了困惑中的部下。
　　 向梅心不在焉地看着，当她看见文中有这样一条规定：“每一位轮值站岗人员，必须向客户发放服务质量考核表……”，她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因为她知道，向每一位客户发放服务质量考核表，比让客户按小黑盒子还难，不确定因素太多。她很想拒绝，但又无能为力，领导的吩咐就是圣旨，她只有无条件服从。
　　 更要命的是，领导居然还安排她第一个上场，没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当她穿着制服斜佩红色礼仪授带，毕恭毕敬地站在大厅，心里像揣着个兔子怦怦乱跳。
　　 “您好！欢迎光临。”
　　 “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
　　 一遍遍机械性的重述，让向梅口干舌焦；一个个不自然的笑容，又让她成为标准的机器人。在大厅里来回穿梭，不停地忙碌，手麻腿酸，一天站下来筋疲力尽。生理上的疲惫倒也能克服，问题在于同等的付出，却没有同等的回报。她发出去的服务质量考核表，真正投入箱子的，或者认真填写的，寥寥无几。很多客户都是将表格随意乱扔，有的干脆将表格当成广告单带去。显然，这种服务质量考核办法是无效的，她真想向李经理作一个汇报，可又怕领导说她没本事，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
　　 每个人的轮值站岗为期一周，向梅已经在大厅里站了3天，除了忙碌外，客户满意率是一地鸡毛。她心早已凉了半截，不仅担心遭领导和同事的白眼，而且怕被扣奖金。怎么办？思来想去，她只得向男友搬救兵。
　　 “哈哈，你呀！有啥难的？依我看，给每位客户发一件小礼品不就得了？”大伟笑嘻嘻地刮了一下女友的鼻子。
　　 “这能行吗？会不会被人说是行贿？”向梅有些担心。
　　 “你送个一两块钱的纪念品，谁会说是行贿？没事，你放一百个心。”大伟自信地撇着嘴。
　　 向梅一下子来了劲。于是，俩人经过一番商议后，兴冲冲地跑到小商品市场，花了大约5百元，买了2百只精美的钥匙链。翌日上班，向梅就拿它作为纪念品，逐步发放给来银行办事的客户。小小的钥匙链价值甚微，却拴住了客户的心，谁也不好意思将质量考核表乱扔，当日，表格不仅百分之百地收回来，而且客户满意率也达到了98%，她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七
　　 此时，宋德宝心里也特别美。他不仅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父亲藏匿的那张银行卡，而且在父亲去世后，名正言顺地从姐手里得到了一半的遗产，虽然只有1千多块钱。父亲是住院一周后走的，没留下一句遗言。
　　 宋德宝原想及时将那张银行卡的巨款，转到自己名下的，可又一想不妥，因为父亲还没死，万一老头子活了过来，岂不是要露馅？现在总算万事大吉，他在料理完父亲后事的当日，就迫不及待地去了东江银行。
　　 下午银行人很多，凭着那张“VIP”借记卡，宋德宝完全可以在指定窗口优先办理业务，可他没这么做，却老老实实地取了号，排队等候办理业务。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想在向梅窗口办事理业务。在他看来，办事有没有熟人大不一样，熟人那里，自己至少能得到点照顾，尤其是这张见不得阳光的卡。
　　 向梅在3号窗口，正愉悦地给每一位客户办理业务。之所以说愉悦，因为她已经圆满完成了轮值站岗任务，客户满意率名列前茅，也得到了李经理的表扬，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向梅没注意到宋德宝，即便看见，也不一定记得他。所以，当宋德宝坐在她窗口，她拷贝似地露着笑脸：“您好！请问您办什么业务？”
　　 “向小姐，你不认识我了？”宋德宝脸朝窗口里探了一下，他想套近乎。
　　 “我们很忙，先生，你就说你要办什么业务吧？”向梅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她其实认出了宋德宝，但心存厌恶，不但不接碴，而且将您改成了你。
　　 宋德宝有些无奈，只好挤出几分笑意，说：“我想把这张卡里的钱，全部转存到那一张卡里。”
　　 “请稍等。”向梅接过宋德宝递进来的两张银行卡，仔细看了一下，双手在电脑上“劈里叭啦”操作了一番，然后摁了一下微型话筒，喇叭里霎时传来“请输入密码”的提示。
　　 宋德宝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在小小的电子盒上，输入了密码。但仅几秒，小盒子就传来“密码有误，请重新输入”的提醒。他皱着眉拿出一张纸，又重新输入了另一组密码，可依然不对。这可是他绞尽脑汁，花了一番心思研究出来的密码，怎么会不对呢？他不得不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向梅：“向小姐，能不能容我再输入几遍？”
　　 “只能再输入3次，多了不行。“向梅冷冷道。
　　 于是，宋德宝拿着纸，又小心翼翼地输入了3次密码，但仍然错误，他气得一把将纸条撕得粉碎，脸色铁青。
　　 “宋先生，密码不对，我们进不去，就不能为你提供服务了，对不起。”向梅微微一笑，将银行卡和身份证退了出去。
　　 “那你可不可以给我查一查密码？”宋德宝急得汗都快出来了。
　　 “当然可以，不过得跟你说清楚，本人的银行卡，要提供自己的身份证；别人的银行卡，不但要提供身份证，而且得有公证书，否则不好办。”向梅耐心地作着解释。
　　 “这么复杂？这……这可是我父亲的，能不能通融一下？。”宋德宝心虚地看着向梅。
　　 “不行！皇帝老子来了，也是这样。”向梅斩钉截铁地说。
　　 宋德宝只得沮丧地收起东西。向梅从窗口里看着他，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劝慰道：
　　 “其实办个公证书不麻烦，只要你有关证件齐全，当天就能办好。”
　　 “真的吗？”宋德宝精神一振，看到了希望。
　　 “当然真的，你去办一下就知道了。”
　　 宋德宝拨开乌云见太阳，满脸堆笑朝向梅连连表示感谢，随后提着头盔匆匆往外走。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又转身来到柜台，找到那只黑色的电子盒，在1号键用力按了一下。
　　 “谢谢！”向梅朝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八
　　 公证书，宋德宝当天没办成，倒不是缺啥证件，而是时间太晚。宋德宝对公证处不熟，匆匆赶到那里，人家正好停止发号，卷帘门也拉下了一半，他一看没戏，只好悻悻地退了出来。
　　 “妈的，怎么这么不顺？”宋德宝气愤地踢了摩托车轮胎一脚，没料到摩托车撑脚没支好，轰然倒下，他费了好大劲，才将车扶起来。
　　 当天晚上，宋德宝没回家，而是在公证处对面的一家小旅馆住了一宿，并且关了手机，闭门不出。他并不是为了省点来回时间，主要是害怕夜长梦多，万一姐宋德芬知道了那银行卡的事，兴师问罪怎么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惹不起还躲不起？
　　 翌日上午8点半，宋德宝捷足先登第一个拿到了号。他开心地将所有的材料和证件，统统塞进了那玻璃小窗口。
　　 窗口内，坐着一位面貌清秀的女孩，身穿藏青色的制服，一笑两酒窝。宋德宝打量着她，觉得这女孩，无论如何像才来不久的实习生，只见她十分谨慎地翻看着证件和材料，然后又与旁边的人交谈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朝宋德宝莞尔一笑：
　　 “对不起，先生，这事暂时办不了，您得将宋德芬请来。”
　　 “为啥？这和她有啥关系？”宋德宝顿时紧张起来。
　　 “因为这户口本上有她的名字，按规定，得和她一块来办。”女孩微笑着将证件材料退了回去。
　　 宋德宝傻眼了，觉得自己千算万算，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唉！真是“大意失荆州”。他沮丧地拍了一下脑门，然后朝女孩惨然一笑：“小姐，我来一趟不容易，这事能不能通融一下……”
　　 “能通融我就不会退回了，实在抱歉。”女孩淡淡一笑，露出晶莹的牙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指望什么？宋德宝只好垂头丧气地取回东西，胡乱塞进了包里。这时，他听见柜台上响起自动提示音：“请您给我们的服务工作作个评价，满意请按1……”，他啼笑皆非，心里骂了一句，悻悻地拂袖而去。
　　 外面的阳光很灿烂，可宋德宝心里乌云密佈，他无精打采地倚在摩托车上，边抽烟边盘算着如何解决眼下的难题。他本以为自己手握着足够的证件材料，办个公证书是十拿九稳，却没想到节外生枝，还是给卡住了。办不出公证书，取款就成了泡影，他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办？难道真要让宋德芬分一杯羹？不！这不是一杯羹那么简单，而是要瓜分一半的钱呢！假如有卡里10万，她就得拿走5万，宋德宝心疼得要命。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宋德宝很快消灭了半包“白云山”，可一点办法也没想出来。看来，只能走“华山”这一条路了。他无奈地掐灭了手中的烟蒂，狠狠地往地上一扔，然后发动了摩托车，去找姐宋德芬。
　　 宋德芬家离这儿挺远，宋德宝用了差不多半小时才赶到那里。他看见3楼姐家的玻璃窗开着，便扯起喉咙喊了几声。不一会儿，从窗口探出一颗女人的头：
　　 “德宝，你瞎嚷嚷干吗？上来呀！”
　　 “不想上来，你下来吧！我有事找你。”宋德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宋德芬不满地嘀咕了几句后，很快下了楼，着一件很花俏的衣服，出现在宋德宝眼前。
　　 “姐，你今天穿得很时髦啊！”宋德宝恭维道。
　　 “有啥事快说，我要去搓麻将了。”宋德芬一脸的不耐烦。
　　 “搓啥麻将，能赢多少？我今天跟你说的事，比你搓麻将强一百倍。”宋德宝撇着嘴。
　　 “你肚子里那些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小洞里能爬出什么大蟹？”宋德芬冷笑着。
　　 “姐，你别不信，我今天就是要让你看看小洞里的大蟹。”宋德宝诡谲地一笑，随手摘下头盔，将她拉到一边，悄悄地耳语了一番。
　　 然后，没想到一番耳语后，宋德芬跳了起来，唬着脸指着弟弟：“你胡说，我才不信呢！银行卡肯定是你在老头子养老院里发现的。”
　　 “我真的是在老头子那件破棉袄里找到的，那件棉袄还在我家里呢！”宋德宝一脸无辜地摊着双手。
　　 “那我问你，你去没去过养老院？”
　　 “没去过，我不是打电话给你的吗？我临时有事。”
　　 “你放屁！明明去过还耍赖，养老院登记簿上都有你的名字。”
　　 宋德宝顿时面红耳赤，他没料到自己煞费苦心编的故事，竟然轻而易举地被姐戳穿。他气急败坏地辩驳道：“即便是又怎么样？你也不是背着我，提前去过养老院吗？你动机也不纯。”
　　 “好了好了，我不跟吵，你说吧！这钱怎么分？”宋德芬心虚，开了软档。
　　 “不管多少，四六开，你四我六。”宋德宝说。
　　 “呸！休想，连门都没有。”宋德芬瞪起了眼睛。
　　 “好好，就五五开，你把身份证带着，现在就去。”宋德宝没好气地说。
　　 看着姐宋德芬扭着屁股，急急忙忙往家跑的丑态，宋德宝忍不住低低地骂了一句：“妈的，母老虎，要不是密码问题，我才不会理会你。”
　　
　　 九
　　 宋德宝的事一波三折，向梅的事也没太平到哪儿。仅开心了没几天，向梅又被李经理叫到了办公室。那天，宋德宝离开柜台没多久，李经理让人来叫她，她本以为有什么好事，比如发个奖，给个纪念品什么的，可进门一看李经理的脸色，便知道大事不妙。
　　 正所估计的那样，她还没站稳，李经理就从抽屉里取出几张纸，冷冷地丢在办公桌上：“向梅，我真没想到，你这次轮值的客户满意率，居然是靠行贿得分的。”
　　 “啥行贿？我没有哇！”向梅眨巴着眼睛，一头雾水。
　　 “你别狡辩了，这里都是客户的投诉信，都投到总行去了，我颜面都给你丢尽了。”李经理气呼呼地说。
　　 向梅稍稍瞄了一下那些信，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低着头不服气地嘀咕：“不就给客户发个钥匙链嘛！这也算行贿？”
　　 “也许用行贿这词是有些不妥，但你这行为至少属于不正当竞争。怪不得其他员工的分数都没你高，原来你使用了这种手段，我都被你蒙在鼓里了……”李经理板着脸，喋喋不休地训斥着。
　　 向梅心里很难过，她真没想事情的结局会是这样，鸡飞蛋打，好心办了坏事。她恨那些投诉的人，更恨男友，若不是他出的馊主意，绝不会出这么大的洋相。她脸色憋得通红，抬起头看了李经理一眼：“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你只能接受处罚呗！第一，收回对你的表扬；第二，这次轮值的客户满意分全部作废；第三，扣除一个月的奖金。”李经理严肃地看着向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