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娜吃惊了，她隐隐感到可能出事了。她手搭在林凤肩上：“凤姐，出什么事了？”
　　 “咱们的奶牛死了。”林凤话一出口，竟抽泣起来。
　　 项娜只觉得头轰的一下，这可让她怎么向王朝阳交代呢！这乳品厂不仅是王朝阳的命根子，而且也是大部分项家寨村民发家致富的依靠，要知道，一头奶牛少说也近万元呢！她拉起林凤就向生产区跑去。
　　 来到后院，牛栏前已经围了好多工人，就连附近问讯赶来的村民也挤在一起议论纷纷。项娜跑到跟前时，人群自然让开路。牛栏内倒着五头奶牛，看样子早已死亡，那怒睁着的牛眼，流血的鼻腔清晰地告诉人们，这是被人毒死的。王朝阳的父母也赶来了，伏在牛栏边失声痛哭。
　　 项娜扫视了一眼，负责喂牛的项三子——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凑过来，带着哭腔说：“昨天晚上12点我填料的时候牛都好好的，可谁知一早起来就成这样了。”
　　 “料同以前一样吗？”项娜直视着项三子。
　　 “一样，一样，你看，其他牛栏里我都添了，可偏偏这里独出了事，也不知是哪位鬼孙子给我下的套，这可让我咋向王厂长交代呢。”
　　 “看好现场，不要让其他人进入，饲料暂且不要再喂，化验一下再说。”项娜又在林凤耳边嘀咕了几句，转身走出人群。
　　 来到办公室，项娜有些窝火，她拨通了官寨乡派出所的电话，报了案，并就情况作了简单汇报，派出所马所长闻听立即表示赶来调查。他和王朝阳关系不赖，再说乳品厂在官寨乡算得上大企业，保驾护航理所当然，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些微妙的不可言传的事情。
　　 放下电话，项娜坐到椅子里，手扶额头，她不由的皱起眉：这是谁投的毒呢？她把厂里的人细细过了一遍，没有找出可疑的对象。虽说工人们平日里同王朝阳为一些琐事磕磕绊绊，但对厂子则是有感情的，毕竟厂里让他们走出了困境，他们有什么理由去伤害它呢？
　　 项娜拨通了王朝阳的手机，那边传来了王朝阳熟悉的声音：“项娜啊，啥要紧事，大清早打电话。”
　　 “……”项娜无言以对。
　　 “怎么啦？说话呀。”
　　 “你什么时候回来？”项娜反问了一句。
　　 “后天吧，是不是厂里出事了？我不是说了吧，我没在时，厂里的一切你全权负责，你办事我放心嘛。”
　　 “可我——”项娜一时语塞竟不知怎么说。
　　 “瞧你，吞吞吐吐的，有啥大不了的事，快说吧。”
　　 “厂里的五头牛被人毒死了。”
　　 “什么？毒死了牛，是谁？”
　　 “还没查出来，我已报了案，马所长很快就过来，我已吩咐林凤安排好了善后工作。”
　　 “工人们呢？有没有工人中毒？”
　　 “他们仍正常上班，我已安排人到储藏室及成品间进行检查了，以防乳品也被投毒。我真对不起你，你看我——”
　　 “嗨，别自责好不好，这事又不怪你，你处理的很好，先按你说的办，等两天我下来再说，别怕，天塌下来我顶着，啊？”
　　 “你快回来哦！”项娜挂短了电话。
　　 生活有时候也会开玩笑，就在人们为投毒案在项家寨吵得沸沸扬扬时，案子竟奇迹般的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便破了，让项娜和全体村民们意想不到的是投毒的人竟是项魁，这可真是恩将仇报。当马所长带人将项魁抓到厂里指认犯罪现场时，厂里的工人们火了，特别是项三子，不顾干警的阻拦，冲上去对项魁就是狠狠几个耳光：“你个狗日的，没肝没肺的东西，谁招你惹你了，你扪着胸口想想，王厂长对你怎样，你他妈简直猪狗不如。”
　　 “揍死这个狗东西。”
　　 “让他娘的蹲大监，咱项家寨人的脸，让这个东西给丢光了。”
　　 群情激愤，特别是村里上了年纪的人更是气愤不已，指着鼻子训斥。要知道，憨实的庄稼汉们，一旦认准并从中获得实惠的事情，往往会竭力的维护他，容不得半点的损害，那种热情和感情，会使人不得不感动。项魁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在手铐的震慑下，双腿微微发抖，他也许根本没料到，自己精心设计的一切会如此快的被人们发现。
　　 指证完毕，项魁被带到了项娜的办公室，项娜怒视着项魁：“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谁让他让我在村里抬不起头？我就是要报复。”项魁横着脖子。
　　 “你他妈纯粹是个法盲，”马所长过来一脚，将项魁踢坐在地上，“就上次逼你娘跳窖的事，不是王厂长力保，早给你孙子判刑了，你他妈的现在又恩将仇报，你是人吗？”他又转向项娜，“完了你把损失算一下，让王厂长报个数，我们这次新旧帐一齐算，让他小子在牢里蹲上十来个年头，看他醒悟不醒悟。”
　　 “什么？判刑坐牢，不至于吧，就五头牛，我赔个钱不就得了。”项魁看着马所长。
　　 “你想的美，你已经触犯了法律，会受到严厉的制裁，你以为那是你家的鸡呀，你就等着瞧吧。”
　　 “啊?马所长，项娜，求你们了，我不要坐牢，损失我赔，王村长，啊，不，王厂长那儿我下话，我求你们了。”项魁顿时软了下来，可怜巴巴的看着二人。
　　 “你活该！”项娜转过身。
　　 马所长手一挥，干警拉起项魁转身出门下楼，上车，警车响着警笛呼啸而去。
　　 朝阳乳品厂在经历了一次劫难后，很快恢复了正常。项娜除了要求各部门强化管理和安全防范外，也在厂区不断巡视，她觉得有些内疚，虽然案子破了，可她仍感到有一种负罪感。
　　 王朝阳比说定的日子推迟了两天回来，一踏进厂门，工人们便争着向他汇报起这次投毒案，可王朝阳竟如同无事一样，摆摆手：“没啥大不了的，都安心做工作去。”工人们一看没戏，便怏怏地散开了。
　　 王朝阳来到项娜的办公室，项娜正伏案写东西，见王朝阳进来，忙起身招呼：“你怎么才来？”
　　 “怎么，你是不愿让我这个土包子在城里丢丑了。”王朝阳边说边坐在椅子上。
　　 “贫嘴，”项娜打开一瓶饮料递到王朝阳面前，“都是项魁干的好事，你对他不薄呀。”
　　 “是呀，当官就是这样，你为他，他不一定就为你着想。”
　　 “多大的个官啥，不就是个村长吗，那次，你那个所谓的维护老年人合法权益大会就不应该开，这下可好，报应了吧。”项娜坐到对面。
　　 “你以为我稀罕这个村长？真得，多大的个官啥，可是，既然村民们信任我，我就得干，如果狗肉不上台盘，能行？”王朝阳喝了一口饮料，“再说了，既然干了，你又不为大伙着想，那大伙推你干啥？开合法权益大会，咱不是针对他项魁一个人，我是给咱项家寨所有的老人保驾护航。”
　　 “这我明白，可这次——”
　　 “这很正常，”王朝阳打断话，“我还没问，项魁现在咋样？”
　　 “这还用说，等着坐牢呗，刚才我还和马所长通话呢，我让他这次新旧帐一齐算，不出这口气，别说我不服，就是项家寨的村民也憋气。”
　　 “哎呀，你呀你，”王朝阳轻轻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咋能这样呢？”
　　 “怎么，我说的不对？”
　　 “项魁再不对，可也是咱项家寨的人，这万一判了刑，传出去多不好，再说了，他也是你堂哥嘛，你办事怎不想后果呢，这不行，我得去派出所一趟。”
　　 “你？”项娜不解地看着王朝阳。
　　 “没事，我可不愿做对不起村民的事，宁叫人负我，我也不负人，这是我做人的原则。”王朝阳转身出门。招呼送奶车的司机王孟，开车去官寨乡派出所。
　　 十几分钟后，车开进了派出所，马所长迎了出来，二人寒暄了几句，便来到屋里。马所长开门见山：“王厂长，我的小老弟，你放心，这次我给你出气，我非整扁他不可。”
　　 “哎，别别别，抽烟。”王朝阳递上烟。
　　 “老弟，你放心，我们是啥交情，还用得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你也不要以为我会胡来，就投毒案的性质，本身就得重判。”
　　 “马所长，”王朝阳笑了，“我今天来不是要你重判项魁，而是想请你将他放了。”
　　 “啥？”马所长站了起来，“你没说梦话吧，虽说咱俩没得说，但这是法律，派出所大门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他可是重大嫌疑人呀。”
　　 “我知道这有难处，这不是和你商量吗？”
　　 “你呀，干嘛这样心慈手软呢，这项魁是个忘恩负义之辈，再说了，这次给你造成的损失也不小，不出口气，心里痛快吗？”
　　 “我认了，”王朝阳将烟摁到灰缸里，“有道是交一个人不易，得罪一个人很简单，我不想在心里牵挂太多的东西。话又说回来，我毕竟算是个村长，如果连自己的村民生死都不顾，我在村里不也成了摆设。算我求你了，想想办法，私了算了。”
　　 “放倒是不难，”马所长走到王朝阳跟前，“你得将这事压下来，不再追究责任。如果传到上面，我想尽力都无济于事了，你呀，是块好料。”
　　 “这事到此就算完了，我回去会安排好的，感谢马所长给小弟一个面子，改天我请你喝酒。”王朝阳拍拍马所长的肩头。
　　 “好了，咱这就给你放人，走，一起去。”马所长在前面带路。
　　 项魁关押在派出所后院一间屋子里，双手搭在铁窗栏上，神情木然，看那样子，已是受了皮肉之苦，这也难怪，谁让他如此胆大妄为呢。
　　 门打开，一名干警打开手铐，项魁看着王朝阳，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项魁，跟你们王村长走。”马所长喊道。
　　 项魁没动，仍看着王朝阳。
　　 “楞着干啥？王村长给你求情来了，要不一立案，你小子最少也得蹲几年牢，把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马所长发火了。
　　 “王村长——”项魁看了一眼王朝阳，踉跄出门，扑通一声跪在王朝阳的面前，“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你踢我几脚吧。”一个大男人，竟在王朝阳这个毛头小伙子面前跪地嚎哭了。
　　 “哭你娘个头，早干啥呢，起来！”马所长喝住项魁。
　　 “走，回家。”王朝阳紧绷着脸，“但愿你能好自为之。”说着，同马所长握手告辞，同司机王孟一块驾车返回了。
　　 要想富，全靠科技来领路。在新世纪的农村，没有村民不晓得这个道理。项家寨由于其特殊的地域特点，奠定了其广种薄收的悲惨命运。但，人毕竟是有思想的高级动物，当村民的文化水平积累到一定程度，伴随着农村改革的春风遍及神州的每一处角落，使曾经封闭落后的农村看到了致富的曙光，很多农村由此走上了致富的道路，项家寨的村民也开始苏醒了。
　　 “民以食为天”，对于曾在战场上滚打过的老村长项海防来说，对它体会更深。因此，在他任村长时，别的大事没抓，可对庄稼是没少动脑筋的。项家寨的农田大都是祖上直接翻犁山坡而成的，坡度大，蓄水性差，加之干旱少雨，亩产历年很低，好在土地多，广种薄收的理念在数辈人的头脑中生根发芽。为此，在项海防号召村民整修第一块梯田时，引来好多村民的猜疑。
　　 “什么？平地蓄水，那熟土都挖光了，生土能长庄稼？瞎折腾。”
　　 “修个宅子都得些时日，把那坡地整平了，还不等到猴年马月……”
　　 说啥的都有，但项海防顶住了。他先拿自己的土地做示范，不到一个月，硬是整平了两亩地，来年种的麦子，产量比坡地足足多了一倍多。农民是最相信事实的，项家寨的村民服了，在项海防的带领下，项家寨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平地热，经过数年的努力，如今，项家寨已呈现出层岑后梯田绕山梁的喜人景象。但是，在靠山坳的近五十亩坡地却一直未能整平，很多人想过，但都不敢动，这里面是有原因的。据阴阳讲，这一大块地是风水宝地，是个整体，动了任何一处，都会有损害。而这个风水宝地却被项杰的先人们占住了。许多人说，正是靠了它的庇护，项家寨才出了个大官——当今的县委书记项英明，谁会把指头往门缝里塞？于是，这块地及项杰家的祖坟便一同保留了下来。可如今，这个棘手的问题竟落到了新任村长王朝阳的身上。县里的文件说得明白，由于项家寨近年来大搞农田改造，成绩显著，现决定争创梯田示范村，一个“示范”难住了王朝阳，他决定召开村委会来研究解决这个问题。
　　 村委会也许算得上我国规模和档次最低的会了，参加的大都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汉门，何况王朝阳这次又有意多叫了村里的几个长者，于是，这个会场便显得格外的散漫。当到会的村民们在相互聊了一个小时后，王朝阳将话题引到了修梯田上。孰料，原先活跃的会场历史肃静了许多。
　　 “都说话呀？”王朝阳忍不住提高嗓音，注视着大家，“当前的任务很明确，要争创梯田村，说白了，是给乡领导脸上贴金，可对咱们来说，也是件好事，这几年梯田的效益大伙都见了，可眼下关键是项书记家的祖坟咋办？”
　　 “这是个伤脑筋的事，”项海防发话，“前几年，我没少想办法，可这坟是项书记家的，换了别人，早迁了，顶多给点钱，但现实的情况不行，谁敢惹他？动了脉气，项杰能善罢甘休。”
　　 “是呀，”项军接上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都想着办事为自己留条后路，迁坟谈何容易。”
　　 一直沉默的林凤忽然抬起头，插上话：“这次修梯田是县上订的，他县委书记就应该带头支持咱们，我看迁坟不难解决。”
　　 “说得轻巧，”旁边的项英才老汉笑道，“咱项家寨自历史上出的最大的官就是现在的项英明，靠的就是这祖坟，那地方不知多少阴阳看过，脉气旺啊。这年头，麦子并不值钱，别的不说，就是在朝阳乳品厂干上两个月，也比趴在地里一年强。我看哪，争啥子梯田示范村，不如托人给项书记说说，照顾照顾省得死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