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反倒平静地说，“我早就知道，在我们结婚那天，我就知道。”李志强没说话，听王辉继续说，“那天冯小荣来咱家坐席，我一眼看她就不是个好货，活脱脱就是个狐狸精，眼睛会勾人，你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还介绍说，这是我的老同学，应该是初恋情人吧？还有，当时我不知她叫啥，晚上你不知为啥喝那么多酒，被人扶回屋来时，嘴里含糊不清地喊，小红，小红的。后来我才知道，王立东的老婆叫冯小荣。”王辉边说边哭。“我要告诉我哥，让你滚回来，代什么工，让你回家受穷。省着你有钱在外面胡扯。”说完了这些话的王辉真的回身拿起了手机。“妈妈，我害怕，你们别吵架。”儿子的哭喊声唤回了失去理智的王辉。“儿子，妈妈为了你们才活着的，妈妈真的好累，不想活了。”王辉抱着两个儿女，大哭起来，两个孩子也大哭起来，“妈，妈，我不让你死，妈，妈别离开我。”屋里全是哭声。
　　 李志强的心碎了，他真的不知道这么多年，自己可怜的妻子竟活在冯小荣的阴影下，还为自己持家，为自己生儿育女。为自己在父母面前尽孝，父亲退休后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也出去给人打工，和母亲常年在外奔波。而自己竟会这样，不珍惜身边的这个女人，心里总忘不了已成别人妻子的女人。“对不起老婆，对不起，原谅我，对不起。”李志强蹲下身子抱住妻儿，泪流满面。“老公，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忘了她吧，她再好，也是别人的老婆了，她也有家，不能和你过了，咱都不年青了，别为了一个女人毁了名声，不值。”
　　 “老婆，你放心吧，冯小荣她要不干了，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说完了的李志强竟大哭起来，不知是为了谁哭得痛彻心扉。
　　
　　 十八
　　 坐在车上的冯小荣，从反光镜里看着李志强的脸，脸色有点不好，眼睛里有血丝。“志强，昨晚没睡好？脸色不好。”表姐对志强说，“是么，没有，挺好的。”说话的李志强，今天没有看反光镜。
　　 “小荣，大点开车窗，不然你会晕车的。”李志强还是控制不住地对冯小荣说。“知道了，安心开车吧。”小荣自己摇了摇玻璃。车里没人说话，小荣偷偷看了看反光镜，志强正在看她，遇到冯小荣的眼神，李志强赶紧移开。小荣知道昨晚电话里，自己的话可能伤了志强，伤就伤吧。
　　 车子又到了郊区，“小荣，听你二姐夫说，立东说你等这批活完工，就不干了？是么？”表姐看路上车少了，问小荣。“嗯，是不想干了，家扔的不像家了，”冯小荣低着头摆弄着长长的辫子，今天她梳了一条大辫子，长长的垂在胸前，“立东能挣钱还行，我家你姐夫没啥手艺，出去干活还不如我挣的多，唉，我也不愿出来，岁数大了笨手笨脚的，没人愿用，这得感谢志强。”二姐边说边对开车的李志强说。“志强，那还得雇人，事先订好，现找费劲。”“知道了，二姐，我会提前找的。小荣，你真听王立东的，他让你出来，你就出来，他想让你回去，你就回去。你也太逆来顺受了吧。”李志强实在不想让小荣走，虽然答应王辉了不再想这个女人，但他还是想天天能看见冯小荣。
　　 “唉，我也不知咋的了，看见王立东觉得他好可怜，竟忘了以前他所有的不好，也忘了为了啥出来干活的，真没用，心太软了。”
　　 其实如果不是和李志强发生了关系，冯小荣也许不会这么早的想离开，她的心很细，想事看事会很远，她知道多少的凶杀案都是婚外情引起的。她真的不想为了自己伤害了别人，她知道老公的脾气，知道自己和别人有染，他是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的，他会找这个男人，不杀了也得打个半死的。虽然他说过什么都认了，但男人怎么会容忍自己的老婆有外遇呢，而且还是村中的人，那让他的脸往哪放。
　　 冯小荣想趁着别人还不知道，也不会有风声传到老公的耳中，离开李志强，别把自己喜欢的男人害了，他也有家庭有妻儿要养的。
　　 “嫁了他，就要和他过一辈子，女人的命都掌控在男人手里，就像王辉，你在外面如何，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你为家奔波，你回家时，她会掏肝掏心的对你好，因你是她的依靠，你是她的天，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希望得到老公的爱，别人再好，都不会长远的。”冯小荣是在提醒李志强，女人真的可怜，既使像你这样和我在外面发生了关系，王辉在家也是不知道的。
　　 听了冯小荣的话，又一次让李志强想到了王辉，但这次他想起的却是，王辉骂冯小荣的那些话。“冯小荣就是个狐狸精，勾引别人男人的臭婊子。”还有王辉那张让他陌生的脸，和可怜的眼神。
　　 “男人真的也不易，尤其是离家在外的男人，长期要学会忍耐寂寞，万一出轨，或有一夜情什么的，被老婆知道，就会骂你不正经，喜新厌旧，但她们不会去想，为了家的奔波，压力真的比山大，夜是何等的漫长，冷清，男人真的需要安慰，温暖和女人的柔情。但他们也是有底线的，不会轻易放弃对家的责任和义务，既使是对自己的真爱，他也要学会克制。”说完话的李志强，眼睛又一次盯着冯小荣看。
　　 冯小荣没有抬头，她不敢看李志强的眼神，她知道，那里藏着一团火。真的她怕一碰见那火，她也会变疯狂的，她要尽量不去点燃那本就那么热情的火种，她知道如果自己这次，不离开李志强，那将永远也不会有机会了。
　　 “看你俩说的，真有学问，我没学问，只知道，男人离不开女人，女人也离不开男人，一个家有男人有女人是个家，缺一个就不是家了。”表姐笑着说。
　　 “二姐，说的真好。”冯小荣和李志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说完的他们又从反光镜里对视了一下，笑了。
　　
　　 十九
　　 到了工地，工友们都陆续到了，李志强领他们上工去了。冯小荣和表姐又在厨房忙着摘菜，做饭。“做什么好吃的呢，没闻见香味。”于得水从外面进来，他有些日子没来了，听说阑尾切除了，手术好了一直在家养着。
　　 “于工长来了，没啥好吃的，家常便饭。”二姐忙打招呼，冯小荣只顾淘米，水哗哗地没听见，“这几天没见，咋还不认人了？”于工长竟抓住了冯小荣的手。“吓我一跳，没听见。”冯小荣吓一蹦，拽回了手。气得真想给他一耳光，想想算了，自己也要走了，别找麻烦。
　　 “老于来了。”李志强也进了屋，看见于得水正站在冯小荣身边，色迷迷地盯着她看，忙和他打个招呼。
　　 “是，好几天没来，大春走了？钱给他了？”“给了，他挺感激的。”李志强从大春的这件事上对于得水印象挺好，他报了大春所有的住院费用，又额外给了大春五千元钱，让他养好身子再来工地干。李志强觉得姓于的是个有良心的人，不然他对冯小荣的不轨，自己早就会和他翻脸的。
　　 “志强，我今晚不走了，去，帮我把车上的被抱过来。”“老于，房间有你的被褥。”李志强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听于得水说：“我要在这睡，里间的小床。”他说话的声音很高，特意让所有的人听见。“老于，别开玩笑了，那床又潮，又凉，屋子阴冷的会做病的。”“这你就别管了，去抱被去吧，我手术了，不敢动。”“那好吧。”李志强无奈地接过车钥匙，出去了。
　　 冯小荣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想了想，转过身对于得水说：“于工长，你来的正好，我决定要辞职了，不干了，明天就走。我老公不让我干了，他能养活起我。”冯小荣心里说，不要以为我穷得会为了钱，会出卖自己，我还不干了呢。“什么？不干了？嫌工资少？可以提出来，再说要走为啥不早说？现在上哪找人去？”于得水没想到冯小荣这么刚烈。
　　 “这就不归我管了，反正我决定了，明天就走。”冯小荣说着把饭锅插上电，又要去切肉。“我切吧，小荣。”二姐看小荣气的身子在抖，抢过菜刀。“什么时候决定的？”于得水问。“就刚刚，本来想干到月底，现在决定了，明天就走，不想被人欺负，我出来凭力气挣钱，不是旧社会的丫鬟，不想被人看不起，不在这干也不会去要饭的。”冯小荣低着头一边给二姐刀，一边说，声音也很大。
　　 “小荣，你明天就走？”李志强抱着被进了屋，他在门外就听见小荣的说话声。“是的，不想被人当小姐戏耍。”冯小荣说完，看了李志强一眼，哭着跑回宿舍，回身插上门，扒在床上大哭起来。
　　 她好恨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命，在家被老公欺负，自己不敢反抗，为了孩子，为了父母忍气吞声十几二十年。好不容易舍下了自己创建的家，外出不到几个月，什么事都出现了，还和别的男人有了婚外情，自己为什么那么脏，会招惹别人的老公，还被人当小姐一样看。
　　 “小荣，开门，于得水走了，他说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让你好好干，说你太刚烈了，没男人能靠近的，吓跑了。”李志强边敲门边说，“小荣，快去炒菜，老张他们马上回来了，一会都进屋了，二姐自己弄不过来。”“嗯。”小荣哭得眼睛通红地打开门。“荣，对不起，我刚才当着二姐的面，告诉于得水，你是我的人……了。”“啥？你说啥？当着二姐的面？”冯小荣又一次地被刺激到了。“荣，你放心，于得水走后，我和二姐解释了，为了保护你，才骗姓于的，省着他老纠缠你，对不起。”
　　 “好了，说说吧，反正我决定了，不干了，明天就走。”冯小荣和李志强说话间进了厨房。
　　
　　 二十
　　 夜深了，冯小荣怎么也睡不着，听着二姐的鼾声，轻轻拿着手机，想给儿子发信息，想想算了，儿子可能睡了。
　　 嘟嘟……“老婆，睡了吗？我想你想得睡不着。”王立东发的一条短信，“老婆，加我微信吧，求你，可怜可怜我吧。”冯小荣的眼里满了泪，心里骂，“死鬼，你要好好疼我，珍惜我，我能上这受人欺负吗？”泪顺着脸往下淌，“老婆，炕好凉，好想搂着你，摸你。”“老婆，我错了，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快回来吧。”“老婆，你在家时我不知啥是失眠，老婆，我爱你，不能没有你。”王立东一个接一个的发着短信，冯小荣的泪一滴接一滴地流。“叫你不疼我，叫你气我，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了。”冯小荣蒙着头真的想大哭一场，发泄一下所有的委屈，又怕吵醒了二姐，冯小荣起身，悄悄地自己来到厨房，打开门，一下跑到那张小床上，扒在上面，嚎啕大哭，这里真的没有人听见，这里是她唯一可以哭诉的地方，不知哭了多久，或许累了，困了，冯小荣竟睡着了。
　　 忽然一个人影推开了厨房的门，冯小荣刚进来时竟忘了插门，这个人也许在外面站了许久，他的身子有些的抖，他悄悄站在冯小荣的小床前，伸手轻轻拽起被小荣压在身底下的被的一角，盖在冯小荣的身上，然后蹲下身子，把冯小荣的鞋子轻轻脱了下来，又坐在小床的一角，静静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微弱的灯下照着李志强痛苦的脸，他显然是哭过的。
　　 晚饭后的李志强，回到宿舍，耳边总响着冯小荣的声音，“我明天就走。”和冯小荣满眼是泪的脸，他怎么也无法抹去，也睡不着，李志强打开床头的小柜，里面有半盒烟，和一个打火机。他伸手把烟拿过来，抽出一根放在嘴里，刚想点着，“志强，我不喜欢烟味，烟对肺不好，别抽了，戒了吧。”冯小荣柔嫩的声音，和那张可爱的脸，李志强把烟放回盒里，又放进了小柜门里。
　　 他把手机拿起来，点进微信，点了一下冯小荣，“荣，你在干嘛呢？别走行吗？别离开我，我会控制自己，不会让你为难的。只要天天远远地看见你，荣，你知道吗？我有多爱你，荣，你是我的初恋，记得，五年级时，咱们几个班干部，给老师家栽稻子，那天你真的好美好美，穿着薄薄的白衬衫，裤子撸过膝盖，光着脚，小脚丫白白的，好看极了，由于累，满脸的汗水，你还用小泥手去擦，结果脸上一道一道的，我们笑得前仰后合的，你却不知咋回事，也跟着我们笑。荣，从那一天你就天天来到我梦里，有你被阳光晃红的脸，有你在文娱队跳舞时的脸，有你和同学们学习时认真的脸，每张脸都那么美，荣，真的太喜欢你了，今天看到你伤心，我真的好难过，好为难，对不起，没有权力保护你，但我决不会让人欺负你。荣，别离开我，好吗？”李志强像写信一样写的老长，但最后没发给冯小荣。
　　 他像魔障了一样，一封封地写，又一封封地删除，夜很深了，李志强毫无睡意，心闷得难受，浑身燥热，他披件衣服穿着睡衣想上走廊透口气。
　　 寂静的走廊里，时不时传来工友们忽高忽低的呼噜声，这些奔波在外的男人，也许是真的乏累了，也许是月假的小别胜新婚吧，使他们早早地进入了梦乡。平日的他们常常打扑克到十多点钟，来消磨夜的漫长。
　　 夜真的冷清又寂寞。李志强的叹声和轻轻的脚步声响在走廊里……
　　
　　 二十一
　　 慢慢走的李志强，快走到冯小荣的房门前，门忽的轻轻开了，冯小荣披头散发地出来，又把门关上，她没有往后看，如果她回头肯定能看见李志强的。走廊的灯，自从大春自杀后，晚上会一直开到天亮。李志强看着出了门去的冯小荣，以为是上厕所，他站在走廊想回去，怕被小荣碰见了不好。
　　 忽然他看外面厨房的灯亮了，他又以为小荣白天生气了，没吃饱，饿了，他悄悄走近小厨房，听见冯小荣在大哭，李志强的心又一次地在痛，听着小荣的哭声，泪竟不自觉地流满了李志强的脸，他真的心像刀剜的一样。他不知怎么办，他开开门想进去，把心爱的女人搂在怀里，又把门轻轻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