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说说你穿开档裤的童年。”我想了一想说道。
　　 “流氓，怎么就没看出来。”她从亭子旁边折了一根树枝作势要打我。
　　 我静静地看着她：“这么英俊的脸，老天不会允许你破坏的。”
　　 “切，欺负我眼神不好。如不是朦胧，你怎么也与英俊无关。”她说完拿着树枝转身去拨那树。
　　 深受打击的我看着远处快要升高的太阳，心情不由特别地舒畅。忽然想去爬爬亭子两旁的那两棵树，不为看得更远，只为想起的童年。
　　 坐了一会感觉也没有啥意思，便对她说道：“要不下去了吧，在街上走走就可以吃中饭了。”
　　 “再坐一会，不想这么早下去。我问你啊，你除了你老婆还有没有喜欢的其它人？”
　　 我想了一想说：“有啊，比较多。我有一颗博爱女人的心。”
　　 “说老实话。”她扬着右手，佯装要打我。
　　 “有，曾经有过学生时代的爱情。”
　　 “哦，我没有。”
　　 “哦，难怪。感觉你现在就有把感激当爱的思想，原不是没恋爱过，不懂。”
　　 “是啊，我不懂。要不你让我懂？”她脸却又红了起来，真是个可爱的家伙。
　　 “好呀，来我给你说说关于爱情的事，懂了我们就去吃饭。”
　　 “切，毛病。走了。”她一下站了起来，往亭子外走去，我不由一愣，不知她为啥反应这么大。跟着她下了山，街上、人已经多了起来。
　　 跟着不说话的她一路走过街，走过我们厂门，走过吃饭的店。我不由喊住她：“马敏，过了。”
　　 “什么过了，现在又还没到吃饭时间。”她也不回头，说着话走着路。
　　 我看了一下天空，确实还早。于是继续跟着走去，一边问道：“去哪？”
　　 “就想看看这一条路，有多长。”她回头看我一下说。
　　 “好吧，陪你走。我也想知道陪你走的路，能不能在以后想起来。”
　　 “想不起来，就现在记清楚一点，最好是留下些什么在记忆里。”
　　 “不用，我记忆力很好。”我点了下头，回答说。
　　 一路走去，那天走过的街走完了，一条小路往海边而去。小路上全是泥泞，地势太宽阔却给人荒凉的感觉。
　　 “不走了吧？这走下去肯定会出问题。”
　　 “好，那陪我在这聊聊天。”说完往路边一块石头上一坐，眼睛看着我。
　　 “聊呗，是关于爱情还是关于生活。”
　　 “随便，那说说你的过去也行。你恋爱过几场了？”
　　 “忘了，可能都是一些不开心恋爱，便忘了。”
　　 “信你有鬼！不说拉倒。”
　　 “我们不是应该说说理想，聊聊未来吗？”
　　 她白了我一眼说：“我的未来都是梦。”
　　 “这么好，有梦的未来比我没梦的将来，幸福呀！”我摇头叹道，眼神看着前方，是否看到我的明天。
　　 她依旧一个白眼，眼睛小，白眼都是那么温柔。有一点风从远处吹来，压低了前面宽阔地的野草闲花。我怔怔地望着，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心空也在荒化。
　　
　　 六
　　 吃饭，看电视。然后又吃饭看电视，这一天就过了。晚上李海兵回来，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问：“这一天，你俩去哪里了？”
　　 “门口那条路，然后吃饭看电视。”
　　 “哦，我与刘细月早上回来没看到你俩，就去镇上玩了。杨高没见到你们就不出去了。”他淡淡地说完，拿上毛巾往冲凉房而去。
　　 早上起了一个大早，穿上工衣往工厂而去。马敏已经在招聘处排好了队，我走过去冲她一笑说：“太早了吧？”
　　 “没事，又睡不着。你看前面还有比我更早的。”只见她的前面排有三个姑娘，而另一边却排得有六个男人，小花的老公也在里面。我陪着马敏站着，人渐渐地多了起来。
　　 七点到了，刘细月也来了。她俩便一起叽叽喳喳聊了起来，看着人越来越多，有来应聘的也有陪人过来的。本厂的来了就进去了，倒只有我们几个。看上班的时间要到了，就对马敏说道：“我进去了，你自己应聘就好，没什么的。”她点了点头。而李海兵也来了，我俩便往里走去，刘细月也跟着。
　　 中午下班的时候，马敏站在门前，胸口上已经挂上厂证。看了一下，与刘细月一样是分在电器厂。我与李海兵在门口站了一会刘细月也下班来了，四人往饭店走去。
　　 晚上回到宿舍，兴奋的小花的老公小军正在宿舍里，兴奋地说着他没经他叔介绍，自己也通过面试的壮举。
　　 日子就这么简单地过了一个月，刘细月的姐姐来看她了，当时的情景比较惨烈，两姐妹抱着哭得衣服都湿了。还好，在我们的劝解下，两人冷静了下来。然后就是请我们吃了一餐饭，感谢的话从饭前只到饭终。她姐姐让她跟她走，然而刘细月却说工资可惜了，想正常辞工走。
　　 而李海兵也在磨掌擦拳准备转厂。然而又一个月后，还是没走。说是去看过的公司离自己的理想还是有一些差异。而马敏在两个月后有工资发了，然而她却没有人来探望她，据她说，她已经向家人报了平安，但她并没有很亲的亲戚在这里，所以也不来看她。不过可以去找那些亲朋好友介绍进好一点的厂。只是她自己不想走，说是因为我。我笑了笑每次只说一句话：“我再过一月就回家了。”不过好像已经三月了。
　　 杨高爱上了散步，那一条往市内的主干道成了他散步的首选。然后具说介绍来好几个男工女工，不过都是年纪大的。刘细月也在一个午后，挡住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然后进了电镀车间。日子缓慢而闲适，然而在一个星期天，我们四人在一起的时候，李海兵勇敢地亲了刘细月，然后提出了辞工的计划，他已经不想在这里再耗下去了。刘细月哭了，然后只说了一句：“你去哪我去哪。”
　　 星期一，俩人辞工了。一个月后就要一起去了刘细月的姐姐那里。刘细月的姐姐对李海兵非常满意。要不是刘细月她都想追了。自然是非常欢迎他俩的这个决定。事情确定了，日子便又恢复平净，而我们宿舍却迎来了另一个浪潮。在一个夜晚，小花的老公冲进了我们宿舍，压抑着无限的愤怒问电镀师傅：“你们怎么能这样？”当时电镀师傅的小舅子也在，便对他说道：“冷静点，闹大了对谁都不好。”然后就是一群人的谈判，结果是小花的老公让小花跟他回家，这工不打了。而小花则说：“老公，我再也不会了，我们还是在这里做。挣钱做房子，否则回家就要穷一辈子。”那一夜只到凌晨三点，才各自回去睡觉。
　　 然而日子并没有改变，依然会发现她在我们凌晨醒时，偷偷走出我们宿舍。而她老公每一段时间又会来一次沟通。
　　 李海兵与刘细月走了，送他们的人有好几个。当然我与马敏是主力。她俩抱着不想分开，只到车来了，马敏才放开了刘细月。回来宿舍的路上，马敏明显很失落。我劝她道：“你舍不得，可以去找她呀，她不是在安顿好后会写信来吗？到时你去看她呀。”
　　 “嗯，我觉得她蛮幸福的。而我，只是幸运。”
　　 “唉！你要求太多了。”
　　 “对的，然而我就想。”
　　 “打住，我们去吃饭。”
　　 “好啊，吃完饭你陪我去买衣服。”
　　 我点了点头，从宿舍门口掉头往街上走去。
　　 街还是那条街，只是少了点什么，却又多了些什么。厂里不再有人笑我们捡到叫花妹，而是会主动问一下，这条路上明显流浪的人。
　　 在街上一下午后，夜来得很快。加上现在买的这一套，马敏已经有三套衣服了。不过她最爱穿的还是那一套运动服。吃过晚饭，我们走到一个公交站台坐了下来。提着她的衣服也蛮累的！
　　 “你应该要回家了吧？”
　　 我点了点头回答说：“快了，现在还真的只剩一个月了。我十五号就辞工，下个月十五号就走。”
　　 她不说话，看着别的方向，一会儿说：“我没有留下你的理由，但我也不知自己怎么办！”声音非常的伤感，还有浓浓的不舍。
　　 “其实我也有一些不舍，不过这就是生活。你准备接下来的路怎么走，继续在这里做下去，还是准备找好一点的工厂？”
　　 “还没想好，我曾经是想进市里去的，那里有好多我的老乡。”
　　 “那你继续往这条路走吧，老乡多，安全些。”
　　 “嗯，那我辞工到三十号就走，比你早走，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怕自己会崩溃。”
　　 我俩正聊着，身后却传来吵架声：“你究竟想怎么样，我都原谅你了，只要你与我回家。就算不回家，我们去别的地方打工也行呀。我们去另一个市好不好？”是那个小花老公小军的声音，小花跟在后面，已经没有以前那种心虚的表情，很自然地跟在他老公身后回答说：“去另一个市，你能找到工作？我能找到工作？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那在这里不走，怎么知道自己找得到还是找不到？”她老公明显压抑着愤恨。
　　 “你可以去呀，干嘛一定要拉着我去？”
　　 “他是我叔，亲亲的叔。你知道的呀，为什么呀？”
　　 “我都说了，我们没什么了，你怎么就不信？你不信我有意思吗？”她这时也明显怒了，声音高了一度。
　　 她俩可能看到了我们，不吵了，从我们身边过去，一会儿便只剩背影。马敏看着他们，对我说道：“这个女人变化好快！”
　　 我想了一下说：“确实，以前还知道害羞！”
　　 又坐了一会，我们便回宿舍。路还是那条路，这时走着总有一点沉重的感觉。
　　 第二天，马敏辞工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依然会晚上出来街上逛一逛，并不是因为夜色撩人，而是因为离别不舍。
　　 我也在十五号填写了辞工书，然后日子灰蒙蒙地过着。
　　 三十号就是明天了！今天下班有点晚，二十一点才下！马敏在门口等着，见我出来便走上来说：“我明天办手续，今晚你陪我最后逛一晚上。”
　　 “你看天上的月亮，这么晚了它一点都不温柔。”
　　 “别瞎扯，快一点。”说完自己转身快步走去。
　　 回到宿舍，电镀师傅也刚回来，我赶紧先进去占了冲凉房。
　　 十点后的夜色，清凉而离别。远方的灯与近处的灯不成序列，街道上行人匆匆，路旁不停的音乐激荡每一个走着的人的脚步。
　　 依然是昨晚的路线，但明显人要多些。时间晚些人反而更多，因为这时下班的人多吧。一路走着，渐渐离街越来越远，我知道前方是那个公园。
　　 进到公园里坐下，我不由问道：“这么晚，还来这里坐，你不怕？我可害怕遇到坏人。”
　　 月亮不圆所以月光不明，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将眼睛看着我说：“我在这睡了一个多月都没有坏人，我与你来一次就有坏人，你是说你是坏人吗？”
　　 我知道她看不清我，也懒得有表情：“我倒想是，那一切都简单了！”
　　 “哈哈，好吧。那我们复杂地坐完这最后一个晚上。”
　　 “你怎么笑起来比月亮还忧伤，未来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个晚上，要未来才知道。现在别老瞎说。”说完一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多了一份伤感。
　　 “哦，也就是命运还有一次伤心的安排嘞，我等着好了！”
　　 “你怎么就没有一些健康的思想，比如下一个地方，一个美好的帅哥、一场月光明亮。”
　　 “没有，对我来说，每一个月光都一样。说吧，你回去后还来不来？”她扬起头问道。
　　 “不出来，吃啥？我家很穷的，如果不出来打工，糊口都困难！”说完轻叹一声，看向天上的月亮。
　　 “哦，我只是想确定你出来会去哪里？”
　　 “不知道，肯定不是这里。我本来是想进找一份很好的工作，然后养家糊口。现在我想等过来了，找有创业机会的公司，所以不知道去哪里！”
　　 “嗯，我去到市里面，我会给你家里写信，如果来这边，就来找我们，别断了联系！”
　　 “好，我把我家的地址给你。”说完掏出了身份证，看着她仔细地在月光下与远来的灯光下，努力地抄写。
　　 “你他妈，爱咋就咋地，我怕你搞啥子，自己没本事你一天纠缠着我干啥子？”由远而来的气急败坏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小花她俩口子。我与马敏相视一眼，起身出了公园，在公园门口与她俩擦身而过。还是这里有场地沟通，别影响她俩。
　　 一路回来，到了宿舍门口，马敏不愿进去，只好又陪着她在门口又坐到十二点。
　　 早上我去上班，她去办手续。中午陪她吃了一餐离别饭后，便送她上了车。站台人很多，但是车却很少来。等了半个小时，一辆中巴停下揽客，我让她上，她却摇了摇头。唉！被甩过一次猪仔，怕了。这是好事，女人出门就是要学会保护自己。
　　 一辆有标记的大巴停了下来，帮她将行李放进了行李箱，她往车门走去，却在车门时转身往我走了两步，一把抱住。感觉到她双手使劲一勒，便放开跑上了车。
　　 当我反应过来，车已经走了十多米远了。看见车内她摇手的样子。
　　 下午上班，杨高问我：“马敏走了？”
　　 “去市内发展去了。”
　　 “你是月底？”
　　 “是的，回家当爸爸。”
　　 “真羡慕你，我不知要什么时候。”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合适就结婚了呗。”
　　 “哈哈，准备中。”然后回他岗位去了。他因为介绍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流浪男人进了我们厂，后来家属找来，其中他堂妹正好文化不高进不了好厂，就也来了这里，在那个男人的介绍下，又加上觉得他人好，两人便好上了。
　　 日子单调而重复，转眼就到了十五号，办手续的时间到了。办完手续领了钱，回到宿舍收拾东西。床上有一封马敏写来的信。几天前就收到了，她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希望我辞工后去她那里看她一眼，想了一想将信收好，然后是不会去看她的！而她也不知道，我身份证上的地址，我是收不到信的！因为我并不在那里住！作为下岗工人，房子已经被收回去了。
　　 一会儿，工人们都下班吃饭回来。看看表下午一点了，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去。
　　 出了宿舍门三米远的时候，忽然听到几声惊呼，然后就听自己身后一声闷响。回头一看，一米多远的地上，113号宿舍的门前，一个脸已经变形的人在地上微微蠕动。仔细辨认了一下，是小花的老公小军。他这是死给电镀师傅与小花看吗？如那天她俩吵架时骂的话。
　　 保安跑了过来，带着哭腔说：“你这是害我呀！我工作又没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楼上也跑下来好多人。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在七楼吃着饭，他忽然跑上来翻过栏杆跳下来了。我们没反应过来。”
　　 他的脸开始肿了起来，开始发青。然后越动越小，最后不动了。脸上的青色开始又变白，肿也在消退。小花是被人拖着过来的，然后身体软软地趴他身上，已经哭不出来了，口里只是念着：“我错了……我错了……”
　　 唉！好险，离我就一米多一点！
　　 拉着箱子，转身走去。远处外面的车站，有回家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