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希望】贵州遇贵人(情感小说)
“耀哥,你连技术都没有,就和人家谈合同?”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你看见过污水处理设备安装的合同了?确切地说,我连合同都没有。”
“也就是说你连八字都没一撇?”
“不是没一撇,是点还没点下去。”耀哥笑嘻嘻地说。
“你真行,这,这,你真敢躺月亮上做梦。”
“大小姐,这没什么神秘的,更不是什么高科技,煤矿污水里面的成分不复杂,如果你懂得化学分解和物理中的几个原理,这活就成了。”耀哥轻描淡写。
贵州的天也热了起来,傍晚的霞光从窗外投进来,屋子里有些闷,我好奇地打量着耀哥,他轻松地绘着图纸,额头上渐渐的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挥手擦一下,顺手把衣领拉开,忽然,他肩胛骨上一处粉红的疤痕显眼的横在那里。
“耀哥,你肩头上怎么了?”觉得他耍了自己,便想调侃他一下,以平心头不快。
“你嫂子拿刀砍的。”耀哥头都没抬,这句话从嘴里快速地滑溜出来,让我想起淘气的男孩,用筷子从碗里挑出一根面条,跐溜吸进嘴里的感觉。
“啥事啊?至于吗?”我心底一沉,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到。
“你嫂子啊!山东人,脾气老暴了,晚上给我送宵夜,看到我和女同事在一起,非要说我们关系非一般,都不带听我解释的。”耀哥轻描淡写,好像那一刀是砍在别人身上似的。
“平时嫂子给你送晚餐不?”
“不定时地送。”
“那我先走了哈,别给嫂子看见我在,回头在你这个肩头上补一刀。
“如果真那样,更好,对称好看。”
他看着图纸,我看着窗外,说完这里话,我丢下他,自己走出办公室,沿着人行道回宿舍喝庆嫂煮的南瓜汤去。
四
阮强和方大耀的性格一个软绵一个强势,二人的意见始终不合,就像一个槽上的两头叫驴,只要在一起不是踢就是咬,始终尿不到一个壶里,开一次会吵一次。
“今天开会呢,主要有几个问题想提出来,听听大家的意见。第一,市场部给个计划出来,你们几个人怎么分工进军市场,是分片包干,还是一起迂回包抄,你们计划啥时候下县份去矿上看看?有计划去那些矿吗?”阮强指着我和另外两位姑娘。两位姑娘看着我,我看着耀哥。
“我还没让她们出去跑市场,这样漫无目的地跑,那是劳民伤财的事。”耀哥说。
“市场是跑出来的,你天天把市场部的人关在办公室无所事事,难不成那些矿老板会主动找上门和我们签合同吗?”阮强的观点。
“让他们在办公室待着不是养,是厚积薄发。”耀哥坚持自己的意见。
“那个,你,负责市场的经理,你的意见呢?”阮强用头点着我说。
“给我钱,我就带着她们出差,不给我钱,我就带着她们在办公室蹲着。”阮强不知道我叫什么,他问过,我说自己是方总的表妹。阮强很帅,但是,垂着的两个大眼袋让我判断他是个大淫虫,所以,和他说话从没好声气。
“好吧,下一个问题,公司计划买车,下去县上跑矿,需要有一个底盘高点的车。”阮强又提出建议。
“公司刚成立,到处都用钱,我们要把钱用在刀刃上,我那个夏利还是可以开的,如果市场部和技术部的人需要车,就先开着它着下煤矿吧。”耀哥笑嘻嘻地说。
“你那个破夏利,跑三趟山路,我保证你轮子少一个,跑五趟煤矿,车身都散架。”阮强乜斜着眼。
大家轰然大笑,耀哥也跟着呵呵笑了。我有些愤怒,这明显是在当众嘲笑耀哥。刚想发作,又忍住了。
说起车,我有点倾向阮强,他开的可是新买的天籁,就看车的牌子就喜欢了,更何况坐在他车里,听着MP3里流淌的音乐,看着旁边白衬衫的潇洒,真有一醉不醒的惬意。
阮强继续说:“时间就是金钱,如果没有一辆得力的车跑矿,时间浪费在路上,谈好的合同,也许会被别人抢在前面给签去。这样,先给技术部配一辆现代SUV,明年争取再配一辆悍马。”这个承诺,在会议上有了强烈反响。
“那,市场部呢?”我提醒阮强,车子应该先配给市场部。
“哦,市场部先开着方总的夏利吧。”他笑嘻嘻地看着我和方总。我知道他在报复,没接招。
也许是效应,或者是拉拢,总之,三分之二的人都对阮强报以热烈的掌声,耀哥跟着鼓掌,我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
“下面,咱们谈谈技术组的设备问题。方总,那个设备的技术问题,你这边研究的如何了,实验数据能不能拿出来分析一下,出的清水是达到省里规定的排放标准还是达到国家的排放标准?”
“实验室的设备不完善,出的清水我已经托同学拿到环保部门测试,不是那么理想,应该是处理剂的配比不对。”耀哥沉思。
“如果你琢磨不明白,咱们直接请专业工程师吧,这样下去,政策过了,你的技术也未必成功。”
“你急什么呀?听说过做豆腐吗?紧了没豆腐,慢了一锅浆。再给我两个月时间,我肯定让这套设备出清水。”
“两个月啊,两个月的时间我可以做两个大矿的设备了,不行,我的意见是请专业的工程师。”
“自己研究出来的技术是自己的,是专利,可以随便用,人家的永远都是人家的,苏联撤走专家的历史你不记得了?”耀哥依然不紧不慢的说。
“你自己慢慢玩吧,我没心思陪你耗时间。”
耀哥是个稳得住的人,随便阮强怎么白话,一直静静的,他的沉默让阮强闹不清楚他是同意还是反对。我想,他一定是当着下属的面不好驳阮强的面子,或者想等散会后私下沟通。耀哥长时间的沉默却激怒了阮强,说一声散会,拍桌子甩手而去。
一个极力摆阔,一个总怕花钱。一个是快而决,一个要慢而稳,三个月的磨合,终于把面子磨破了,彼此发现对方不是他们要找的合作伙伴。
散会后,阮强在楼梯上拦住我。“你看到的,我是没办法和耀哥合作下去了,如果分家你跟谁。”
“我当然跟耀哥了,是他让我来贵州的,我跟你半毛钱的关系没有,我能跟你?”
“我给你工资高点,提成高点,如何?”阮强一副腰粗的样子。
“你别牛逼了,那点工资和提成能跟深圳比吗?”我根本不买他的账。阮强恶狠狠的看我一眼,摔门离去。我知道这一眼的含义,我手机握着几个煤矿的资料,一旦东兴煤矿的设备安装调试成功,被环保局验收过关,这几家合同的签约就是举手之劳。
阮强和耀哥是同学,这个公司是他俩合伙创办的。奇了怪了,俩人跟敌人似的,当初怎么想到合作的。
阮强的话没错。耀哥有一辆红色夏利,每天开着出去办事,我管它叫汗血宝马。前几天带着我去东兴矿取水样,真真的跑丢了一个轮子,如不是耀哥刹车快,我俩都会被宝马给裹到路边沟里。车门打开,看着躺在路边的车轮子,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虽然有惊无险,想想还是后怕得要死。
通往煤矿的路没几米好的。修铺的路再怎么平,天天被几十吨的拉煤车来来往往地碾压,久了都会变成坑坑洼洼的烂路,汗血宝马车小盘低,走在上面,蹿来蹦去的,时不时被凸起的石头挂得刺啦刺啦响,耀哥一边开车捡路走,嘴里一边心疼得哎哟哎哟地叫着,弄得我也跟着他一起提心吊胆。一路走去,整个车除了喇叭不响哪都哐当。更要命的是车内没空调,关上窗子,车内又闷又热,一身身的汗水把衣服粘糊糊的贴在肉上,不能摇下窗子,公路上来往的煤车,被风荡起一阵一阵的煤灰扑打在脸上,没多会儿便成了一个现代女包公。
五
兴东煤矿的污水处理合同正式签约。
大大的会议室空寂着,长长的会议桌上铺着红布。没有签字仪式,只有王伟和他干爹,我和助手聘婷,我们四个人静静地看着合同,签字盖章,整个过程没超二十分钟,因为王伟他干爹特别忙。我看着盖有双方大印的一式三份合同,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心底莫名升起一丝不安,路漫漫其修远兮。耀哥的水处理技术参数,生产部的钢结构设备,工程部的土木工期,都还是个未知数。虽然耀哥淡定地在例会上说,水处理技术没问题,浊水变清水大大滴,生产工期不成问题,人多力量大,八吨的钢制设备保证一个月完成,不耽误试运行后交付验收,各项指标一定会达到省级指标。
我微笑着将其中一份合同递给王伟的干爹,小心翼翼地将另外两份装进文件袋,王伟忙去了,他干爹送我到办公楼下。不远处的煤区喧嚣着机器的噪音和飞扬着黑色的煤尘,一群下班的矿工如移动的黑色的木桩,散发出疲惫与死亡的气息。
“您请回吧,我去付井出水口查勘一下设备安放的位置,顺便把化学池的土质采样回去交给工程部。”我站定,与王伟干爹握手。
“马上就入冬了,山里气温低,一旦有霜情,对化学池的修建会有一定影响的,水泥凝固不好,池子渗水的可能性就很大。县环保局催的紧,麻烦陈经理回去和方总说下,尽快投入施工,如果不能按照合同上预定的工期完工,环保局是要处罚我们的,到时候大家都不好说话的。你让方总放心,设备的款项我们会按合同拨款过去的,说起来大家还是半个老乡,彼此理解支持吧。”王伟的干爹属于有修养的人,举手投足让人感到温暖,但我看到了一种暗藏的威胁。
“王矿长放心,我们一定按合同执行,定期完工。”
“关于验收这一块,你们一定要负责过关,否则,我没办法给你们拨尾款,再者其他股东那里我也不好交代,因为,您知道的,王伟是我干儿子,所以,你应该清楚这里面的玄虚。”
“您放心,合同上规定我们负责验收,就我们就肯定负责。”我头上已经开始出汗。
正说着话,一个工人急慌慌跑过来说:“王矿长,村民又来断路了,护路工人和他们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陈经理,我不陪你了,这是宋技术员,让他陪你去取土样,我得赶紧去看看,上次都差点出人命。”说着,急忙走了。
“村民为什么断路?”助理聘婷轻轻地问一声。
“讹钱呗,这个矿在他们的地界,时不时找各种借口来讹矿上。”宋技术员不屑的说
“没人管?”我不明白了,就这样任由他们胡闹。
“有人管啊,镇政府来人协调过多次了,该给的钱都给了,可是,他们那是无止境的要啊。”
“其他矿也这样?”聘婷从我身边挤过去,走在宋的身边,仰脸问。
“有的外地人来开矿,会用当地人来管理,但是,也有说不清的苦楚。”
“什么意思?”这是法治社会呢。
“你们不知道,外地人来这里开矿不容易,一道道要,一层层剥,上至煤炭局,下至畜牧局,中间的不说了,多了去了,什么计划生育,什么工会,什么镇上的各种机构。”
“畜牧局都来要?理由呢?”
“我们养了一只狗了。”
“他们来都干些什么呢?”
“检查啊,看我们的狗有没有传染病。”
“计划生育呢?你们这里不都是男人么?”
“看他们结扎没啊,填表啊……”
“这个就是履行他们的职责而已,也正常。”
“正常?那一个人来不带一条好烟走,那一拨人来不得到镇上、县上请吃一桌?”宋技术员带着愤愤不平的语气,脸上是深深的不屑。
“外地人说我们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应该是对的。”聘婷是当地人,她忽然来这么一句。
“不好意思,我不是针对这里的人的,是针对一些事情的。”宋技术员急忙解释。
“没事,你不用解释,我知道的。”聘婷笑着说。
“穷山恶水出刁民。”我顺口而出,语气里是满满的不屑。
一行三人说着话,到了付井的出水口处,宋技术员把土建的地图拿出来看一眼,然后,走过去用塑料袋包一点土,扎好口子,递给聘婷。
“宋哥,谢谢你陪我们,耽误你工作了哈。”聘婷礼貌的说道。
“哎呀,这算啥,要不,我送你们出去吧,这两天附近的村民闹腾的厉害,看见两个美女从我们矿上出来,闹个不好看的,我怎么给我们矿长说呢。”宋技术员的眼神有些暧昧了。
“不用了,宋先生,聘婷开车技术很好,再说了,村民不会难为我们两个过路的女子的。”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我拒绝了宋技术员的好意。
“那个,陈经理,宋哥说得对,还是让他送我们出去吧。”聘婷眼里闪着一丝哀求。
我停下脚步,认真打量宋技术员,一个淳厚的中年男人,有着山东人的体魄和端庄,大概他是好心,也许是对聘婷有意。
“宋技术员,一个人在这里啊,家人没跟来?”我漫不经心地说。
“我们是矿长从老家带来的,家人放心,不用跟来,再说了,矿上的条件是不允许带家属的。”宋技术员老实的回答。
“像你们都是技术员了,大概假期会多些的吧,比如中秋节啊,清明节啊,五一劳动节等等,矿上都会给你们放假的,你们拿了这假期都会回家看看的吧。”我依然试探着。
“假期是有,但是,回家看看就是痴心妄想了。回去一趟来回路上就要两三天,再说了,那路费也是很贵的,我们只有春节回去十来天。”宋指导员继续老实地回答着。
“如果宋技术员不忙的话,那就送我们出这个危险地界吧。聘婷,你开车,让宋技术员坐副驾吧,我坐后面,想眯会。”成全别人是自己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