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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春原野望(小说)


作者:许归平 布衣,269.2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811发表时间:2018-05-09 21:30:07
摘要:因一场冰雪,将在旅途的天伊意外卷入了正沉浸在亡妻之痛的野的生活。她在这个名为春原的地方度过整个冬天,因朝夕相处对野产生情愫,并对野不求回报的爱护。野一边放不下对妻子的爱情,一边为天伊的关切感到痛苦。两人都在大雪中默默坚守着自己的爱情,无关生死,不论悲欢。

【流年】春原野望(小说)
   荣像不太满意似的摇摇头。
   “总之我是学不太来。”
   “对了,可以多和我讲讲野的事情吗?”天伊感兴趣地看着荣。
   “对他感兴趣?也是。”荣像说一件意料之中的事。
   “那样的人,多多少少都想了解一些吧。”
   荣叹了口气,好像说起这个人就不能不叹气。
   “他,小时候和我玩闹最多,从小就像装着什么沉重的东西,有着不像那个年纪的沉稳。对自己的事总是放不下,他经历的事越多,人就越深沉,也越坚强。有时候作为朋友总希望他能洒脱一点,即使犯点错也没问题,但他不,从来不允许自己犯一点错,如果已经发生了那他会一直记住。”
   “总有事让他变得现在这样吧,我是说到了这个程度。是因为他妻子的事吗?”
   荣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这些事你还是自己问他吧,他要是觉得可以的话会告诉你的。”
   从荣的馆子出来。雪刮得天伊脸颊发烫。她沿着结着厚厚冰层的大道散步。被前方冒着热气有着几口大锅的建筑吸引,一问才知道这是当地粮酒的酒铺。
   “当地人都喝这种酒吗?”她问。
   “不敢说都,但来买的人确实不少,我也只是从祖上学了一点手艺,大家也都照顾生意。”
   那个长满胡须,脸上有着一道伤疤的中年男人正往发酵好的酒曲中加水。因为无人说话的缘故,他也对这个漂亮得像自己女儿的女孩有些好印象。他时而加水,时而将竹制锅盖掀开一个小口观察水的沸腾,再一回头又见他增添柴火去了。虽然看上去年岁已经不小,但天伊仍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种力量。这里的人简直是为斗争而存在的,她不由得想到。
   “对了。”男人忙完一屁股坐在大门边的长椅上。天伊顺着大门看见了屋里像古代那样的十几口大缸,每个上面都贴着红纸黑字的“酒”。
   “你是住在那一户家里吧。”男人指着路边缘的那片孤孤单单的白桦林。
   天伊蹲在灶门前,让自己胸前暖和一些。
   “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过去每次他和爷爷过来都要偷偷在我这里喝个饱,最后总是踉踉跄跄被他爷爷拉回去,一边走一边哼着歌。”
   “他也喜欢喝酒吗?”天伊倒是没想到那个样子的野。
   “从小就是个酒坛子,不过现在都是上学工作,也不来买酒了。”
   “那你给我打两斤吧。”天伊笑盈盈地说。
   “你这个样子和他妻子倒是一样。”男人也笑了。
   “这样的话他们应该很恩爱才是。”她有些疑惑。
   “他们关系是很好,不过那个丫头倒是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也是天作孽。”
   天伊吃了一惊,忍不住看着男人有些浑浊但又充满干劲的眼睛。随即又平静下来,看着灶里跳动的火焰。
   “那她是怎么死的?”她平静地问。
   “生病呗,有时候人就这样一下就没了。人活久了这种事倒是看得开,只是那个小子可能就难受了,毕竟他们一起长大也那么多年。”男人感慨地说。
   “还是给我两斤吧,我也来试试这里的老酒。”
   男人什么也不在意的大笑,天伊付过钱,道声谢离开。
   在天伊还没有进门的时候,野就已经嗅到了空气中的味道。他早就猜到了她买了什么东西。
   天伊毫不在意将酒壶放在茶几上,将手伸进烤火架中不停活动十根手指。野正看着动物世界节目。
   “老张那里米酒确实不错,度数也不算高,挺适合你的。”野随口一说。
   他目不转睛看着屏幕中伸出蚯蚓般舌头的鳄龟。两秒钟后,它的嘴中吊住一条银色小鱼。龟不无惬意地盯着镜头大快朵颐。
   “听说了你的事。”
   野没有回答,只顾看着大吃的龟。
   “你现在戒酒了吗?”天伊无奈地说。
   “不愿意喝得烂醉如泥什么也不想,那只不过是懦夫的行为。”野回答。
   “对自己这么严格意义何在呢?”
   野扭头看着她。天伊也认真注视着他黑黑的眸子,竟然如此明亮,好像在黑色中旋成了一片星空。
   “我现在只能坚强,对自己一丝不苟,要是不小心倒下,也不会有人将我扶起。这你可明白?”
   “总该有朋友,像荣或是其他人,永不会活着如此严峻。”
   “这只是我自己的事。”野冷静地说。
   “是两个人的事吧,你现在看上去是一个人存在,却是为了两个人活着。”天伊叹息着说。
   野沉默不语。
   “其实你没必要留她的,她该怎样与你怎样是两样东西。”天伊将两根手指交叉,然后又分开。“你还是你一个人。”
   “你体会不到我的心情,我曾经真想与她一同而去,真的。”
  
   六
   很久很久以前,野写道。在你还不是我妻子的时候,我们也见过这么大的风雪。不过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你比我来的更欢喜。是那种两颊冻得发红仍旧在外面蹦蹦跳跳的喜欢。野抬头看着窗外,恍惚觉得所有白花花的都像有了生命一般。
   而长久没见过大雪,我也有些喜欢这样了。也许是我太久没见过你了,现在倒觉得自己好像理所当然,从生下来那时就应该是一个人活着。有你的陪伴那种感觉已经渐渐消失了。他还不是像突然一瞬间眨眼那样消失,而是像即将迈入黑暗的夕阳一般,光被黑一点点蚕食,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像尸体一样躺着。
   你始终认为,我是世界上最无法被撼动的物体之一。其实已经变了很多,从那个地方回来,我早就不是那个叫嚣着好男儿志在千里的少年了。只不过总觉得,在你看来我好像没有多爱你。你想到自己,理所当然认为我是又硬又重的石头,你好歹才能将我推动一二。所以,即便是你死了也始终不将我放在心上。“那个人可以做好自己的事的。”想必你最后的想法该是这样。
   有时候想象敲门那样悄悄你的墓地,让你起来看看这风景。对了,你赌气时自己一个人住的房间被租出去了,是荣介绍过来的。是个爱干净的女孩,想你就算知道也不会怪我。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把她安排到我的房间。
   不太会说话的人总是想的很多。在那个姑娘买酒回来喝的时候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想到你偷喝我酒的事。那种看不清人的眼神,摇摇晃晃的动作,和你身上羊毛衫的味道,还有冲天的酒气汇成一副光景,我只用勾勾手就能看到。说起来这事已经过去八九年了,你还是个女孩的时候,我还能记得如此清晰。现在我已经不喝酒了,一喝就会感觉你还在我身边,我已经做足努力要一个人坚强下去,要是一醉岂不是一切都回到原点。
   不过,就算有着再丰富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到你现在在我身边的场景。一旦试图想象,看到的只有黄土和花圈。我实在害怕,怕到了一个时间,我像到了百分之百那样完全忘了你。我丢掉了那些记忆,你在我身边的痕迹便完全消失,那样漂亮纯洁可爱的你便被真正抹除。想到此,我竟比要溺死的人看着阳光还要恐惧。
   回来的日子平淡如常,我常操心家庭琐事,打扫卫生,修整物品,偶尔去荣的茶馆坐一下,或者买些菜换一下口味。但家里的零食是一个都没有。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过去我吃的都是你买来的,我自己从来没买过。这雪封住了镇子,所以偶尔与人相逢便让我觉得温暖异常,即使买菜贵了一些也不在意了。
   等天气稍好的时候会买些东西看望爸爸妈妈,勿念。
   野想了一下,又将勿念二字去掉。也不看自己写过的,只将信纸钢笔一股脑全部塞到桌肚里。野不禁想到自己的生命,他的追求还剩下什么呢,没有的话总该找到一个才是。过去很大一部分程度上她的追求就是自己的,但真正只有他一个人,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七
   雪停了几日。在太阳升起的时候,野趁着难得的暖意拿起铁铲清理门前积雪。天伊也起床洗漱,靠在门边看着忙个不停的野。
   “干嘛扫什么雪啊?”
   “干嘛不扫。”野头也不回地说。只顾铲雪。
   “嗯,留着更好看一点,铲了就只剩光秃秃一片。”天伊想了一下便说。
   野用铁铲撑住身体,疑惑地看着她。摇摇头没说什么,将铁铲又放回屋子里去了。
   两人踩着脚踝深的雪走到桦树林。野只觉得自己像在洞穴里昏暗了几天,现在才得到阳光和空气的怀抱。天伊也享受着难得的温暖。野一言不发穿过树林,她也紧随其后。闻声只有两人窸窣的脚步声和雪从树叶上落下的响动。天伊戴着白色棉制手套,不时用手贴紧脸颊。
   野第一次在脑海中想到天伊。虽然她现在就在他的身后,甚至能察觉到她细微的吐气声。他想到那天在河边看到她一个人在雪中散步,不由得暗自好笑。如果自己和她在一个相当正常的情况下相识,一定会惺惺相惜,两人能成为极好的朋友或是恋人。
   “喂,凤凰离这里远吗?”后面那个声音传来。听上去气息有些紊乱。
   野停下来,坐在一块凸起的大型鹅卵石上,离河边已经很近了。
   “开车大概两三个小时吧,怎么,想去看看?”野问她。
   天伊好歹追上,靠在石头上休息。
   “那里是沈从文故乡哎,想到那样一个地方肯定很有趣。”她大口喘着气说。嘴边的白气散开在一片白茫茫中。
   “已经变了很多啦。”
   “会让人失望?”天伊反问。
   “所谓的景点全都大同小异,都只是那么回事。喜欢他看看书就行了。”
   “那可不行,读万卷书,行千里路。”天伊得意地笑着说。
   野渐渐感到自己的衣物上沾了水汽,让他皮肤不由自主绷得紧紧的。但他不在乎,继续体验着这细节化的寒冷。
   穿过林子,两人沿着退水的河岸行走。野不时捡起拳头大小的石块投入水中,然后宛若竖起耳朵的狗那样用心听着什么。
   “应该有七到八米,已经算很深了。不会水的中学生下去保管来个有去无回。”野自言自语。
   天伊看着河对岸一望无际的山的曲线。那山脉延伸得很远,期间林立了密密麻麻的山峰。她想到底走多远才能彻底走完这些呢,那山的另一边是所谓的平原吗。也许只有这样的山才能塑造出像春原人一样无所畏惧而又充满包容的种族吧。
   “那是什么地方?”她指着一个高高尖尖的山顶上一个像建筑的小白点。
   “齐天大圣庙。”野瞟了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孙悟空?还真是奇怪。”
   “白崖的人喜欢建庙,整个村大概有一二十个庙,各路神仙都有,家家户户简直都想和佛像抱着睡觉。”野以了如指掌的态度说。
   “那种高山上还有一个村庄?”天伊觉得自己喜欢在自然中探奇的心躁动起来。
   “嗯。那座山挺出名的,山上有水泥路直接通到县城。也不清楚怎么会将路修在那里。反正水泥路从山顶绕着天空转了几圈,田野全是当地人种的烟草。有些地方地势险峻,常常路的一侧是山体,另一侧是只有石头的悬崖。因为这样的岩壁多,也被人叫做白崖。”野看着那个被人叫做五峰山的地方。
   “想去那里看看,下雪了肯定很宁静祥和。”
   “路好了你可以去看看。”野说。
   天伊撇了撇嘴,有些失望。
   她从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就已经在考虑自己将会面对的各种情况。主要问题在于她对当地地点的一无所知,但知道大概方向,并且又是一个村子一路问下去总会找到。其次便是交通问题,路面冰尚未融化,她只能坐船到对岸然后一步步走上去。准备的东西倒是没什么问题,充当干粮的食品,保暖水杯,御寒衣物,穿上有着厚厚齿的登山鞋。考虑到可能会在那里过夜,她带上了钱包。不知为何一想到野那副无可置否的态度她就来气,连告别都没有就早早出门。
   但天伊低估了这里山的力量,她以山顶为参照一路向西,道路却越来越窄,起初尚有一车宽度,甚至上面可见车轮撵过的坑洼。渐渐两侧的枝木伸到路中,她抬头想看一下山顶,却发现已经只能看见土壁了。她知道这是接近了的缘故,依然将路走到头。她见到一栋二层洋房,但路却戛然而止。
   “有点像森林尽头的小屋。”天伊心情依然不错。
   她敲了敲门,内心想会不会有小矮人探出头来误认为她是公主。然而回应的只有空洞洞的回响。
   过了几秒,她再次尝试,依然没有人。
   房子已经是尽头。天伊像特洛伊人看那匹木马一样绕着房子转了几圈。她有意回头,但一想要是再走错岂不白费力气。
   无奈她给野打了电话。野问过地点,冷静地让她在那里等待。如果有可能想办法进房子躲一下。随即挂了电话。
   天伊找不到可进入的窗口,只好坐在门前台阶,目中无一不是赏心悦目的白色。在一处灌木背后,天伊看见被雪封住的另一面山体的红色瓦房。面前有一片橘林,屋后是被压弯的竹。她想雪中的竹确实漂亮。
   她本来想不起来什么的。但是却突然记起了她高中时代的挚友。那是一个有着酒窝的漂亮女孩,学业什么的却是一窍不通。天伊在这异地他乡十年后的时候好像在眼前看到了她提起数学时蹙起的眉头。她比自己时髦的多,身边总不缺朋友和恋人。不知道她是否对别人说过,在某个下午的操场上的双杠旁边,她对天伊说她是自己一生的挚友。过后一个星期,她的尸体被人发现挂在她租房二楼的厕所上。
   在怎么失望我也不会绝望的。天伊在脑海中不停咀嚼这句话。她的朋友被她男友强暴,是在某场聚会之后,草草脱下裤子,将她压在身下。她由衷对自己感到失望,被自己男友强暴,没有比自己更可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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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春原野望》的书写背景是一个南方的冬天,大雪封路。被困在春原这个小镇的天伊,顺势而为地租住了野的房子。故事就在这雪的世界铺展开来。 野走不出丧妻之痛,放下外面城市的繁华,回归儿时成长的地方。他淡然地面对一切,包括天伊。天伊用她的一份纯粹的真实,一点点地感化了野冰冷的心。春天快到了,雪融化了。天伊的离开,是命中注定,而他们的未来,也像那束樱花一样。花开就意味着离别。就如春天到了,要和冬天离别,就如再爱了,就会和妻子离别,就如要离开了,要和爱人离别。就如作者所言:无关生死,无关悲欢。这篇小说的书写手法,借用插入的信,来插叙过去,诠释主人公的心理,也会蕴含一份未来时光的流转方向。背景书写的细腻,呈现了一幅冬日大山的静美画卷,引人入胜,好似陪同主人公一起走进去,沉醉在那份说不出的忧伤,道不出的纠结,写不出的想念。读到最后,伴随春光,离别,回味往昔,而感慨万千。佳作,流年推荐赏阅!【编辑:平淡是真】【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51100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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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平淡是真        2018-05-09 21:31:14
  感谢您支持流年,在这样的夜里,读到这篇小说,一点点地读进去,越来越喜欢。
回复1 楼        文友:许归平        2018-05-09 22:31:41
  谢谢老师,能让自己写的东西能让更多人读到,能让读的人有那么一两秒的感动,对我来说就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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