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芳华】 协议村官(征文小说)
张英军居心何在?
牛笑继续听。
“这两天你家里没撂不开的吧?没有,就跟你张叔跑几趟车,见识见识。是这么回事,我有两个窑场,用煤量大。若晗她姑父当矿长,他给开了八百吨廉价煤,你车开得好,请你帮忙拉到窑上,当然,腿不能白跑,煤上尽管用,钱上尽管花,顶多十三四天的事。”
牛笑明白又不明白。眼下要紧的是与麦子成签合约,棘手的是填上四百多万贷款。只要合约签了,债务也就落幕,迟一天早一天的事,倒也偷闲几日,兴许还真长些见识。他张英军富甲一方,取财岂能没两手?
张英军走了,倒背双手,昂着头,迈着方步,哼着词句不清的山东梆子。
八
跟老油条学上几招几式,搭点工夫,值到牛笑打开车门时,傻眼了。
有人说,一早起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冲你媚笑的美人,这美人注定惑你一生。
倒霉!晦气!
他妈的张英军老贼,搞什么名堂,弄这么个糖衣炮弹,一天两天兴许安全,十天半月的,别说取赚钱为官之经,小命怕也难全!
美人,哼,红颜祸水!
牛笑狠命瞪一眼张若晗,猛一带车门。
张若晗鼻孔一嗤,“老师儿,这可是长途,你想饲鬼,有人可不愿陪葬,小心你手心把的是圆!”
“是圆咋啦,是方又咋啦?陪葬,哼,谁稀罕了!下去呀?”
牛笑油门一按,车疾驶而去。
张若晗白他一眼,脸别向车窗。
十年前,眼前的美人,牛笑还真有过某种奢望,但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回曾经的那种感觉。他眄了张若晗一眼,精力全部集中到方向盘上。
张若晗说的没错,他把的是圆,是圆就必须始终绕一个中心轴旋转,稍一出轨,圆将不圆,不圆了,人车能圆?
牛笑不由佩服起汽车创造者的伟大。
伟大的奇迹由伟大的人创造,谁又创造了伟大的人?上帝?生活?牛笑摇头笑了。他在笑他的愚钝。他没有伟大的创造,不是伟大的人,怎么知道谁创造了伟大的人?
牛笑在笑他自己,张若晗捉去后却不这么想。她剜了牛笑一眼,嗔道:“笑死,你!”
“笑不笑管你屁事!”牛笑心里这样说,嘴上并没表达。他想起了麦子成,麦子成算不算伟人?
麦子成麦子成!牛笑不明白,他到底犯了哪根神经,自打在鬼地抽了他的“九五至尊”,时不时总想起他。
三天了,跟麦子成达成的协议三天了。他说十天内与他去公证处签合同,看来要失约了。方向盘一旦握在手里,什么都得撂可后。
又被诱奸了!
牛笑后悔。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智商出了问题,从转业到今天,他一直被张家人攥着。那封几百户村民联名荐举信莫非也出自张家?
牛笑乜一眼张若晗,张若晗也在看他。两双眼不期而遇,张若晗莞尔一笑。
牛笑心里一动。
那笑,那眼神,似乎都能证明他推断的正确。
为什么?
难道眼前的美人……
张若晗是秀秀要好的同学,低他两届。第一次接触她时,是他初中毕业前一个月。
中午放学,他正在吃饭,有人敲门,秀秀出去,把一个女孩子带她自己屋。片刻工夫,她们出来了。秀秀招呼,“哥,我和同学有点事,先走了。”
他端着碗追出屋,“你走了,锅碗谁刷?”
“你刷呀,你是哥,还好意思说出来呢。”回话的是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扎着两条长辫,很清纯,一双乌黑的眸子滴溜溜看着他,俏媚娇艳。
太美了,谁家的?牛笑心里问。
也许是男孩子的矜持,牛笑见女孩子大胆地看他,脸一红,退回屋。
吃晚饭时,牛笑有意套秀秀,知道了女孩子是东牛张家的千金,名叫张若晗,老子张英军是牛家村的村长。
高三那年,秀秀和张若晗上高一。秀秀有事找他,身边总有张若晗陪着。那时的张若晗扎一条马尾,衣着新潮,肌肤晶莹剔透,娇俏妩媚。那时的他,心里眼里只有穆英华,漂亮的张若晗自然不怎么在意。现在想起,张若晗每次看他的眼神,分明是一个恋爱中女孩子在欣赏她的白马王子。
从那时起,自己就被眼前的美人计划了?
牛笑再看张若晗。
张若晗也再看他,还是那种眼神,那种妩媚。
牛笑心里又一动,就觉一股热浪直涌血管。他下意识地吸吸鼻孔,嗅到了一种从未嗅到过的气息。
痒。浑身似有虫蠕动。
尽管牛家整个家业不及张家一面院墙,但那根易软神经,并不因为贫富而丧失功能。
牛笑,他这个成熟的刚劲男人,第一次与异性单独接触,几乎零距离的接触,头不胀才怪。
幻术出现了。
如果他勇敢些,如果免去省略号,会是什么情形?他不去服役?他继续学业之苦?他已为人夫人父?他也许被她抛私生子似抛进枯井?
穆英华穆英华!!
河边柳树下,鲜花草地上,穆英华赤裸的肌肤光洁凝玉。迷离的星眸,修长的脖子,隆起的双乳,让他的每根神经不住颤栗。
天堂?神仙?
梦!
此时此刻,车驶入一段破损的路面。车不断地颠簸,张若晗赤裸的小腿,丰满的上身不住地撞击牛笑。牛笑周身弥漫着一种渴望,张若晗滑腻的白莲藕小腿传递给他的渴望。
身着三青色短裙装的张若晗让牛笑旋即产生错觉。幻术再次出现,肾上腺分泌顷刻到了顶峰。他抵不住体内的渴求,把方向盘的手不停地颤抖。车身出现了醉态。这时,一双雪白柔滑的纤手压在了他粗壮宽厚的手背上。
车身恢复正常。
好娴熟的驾驶!
叹服?那根易软神经的迫切渴求?他吻在了那双手上。
咔嚓,车戛然停驶。
张若晗手把方向盘,头靠在坐背上,闭了双目。
伊甸园蛇的诱惑!
牛笑抽开手,一把将张若晗揽进怀,狂吻。
张若晗一直微闭双目,这给亢奋的牛笑输加了催化剂。牛笑的手在行动。
柔韧的驼峰!湿漉漉亟待开垦的处女地!
牛笑被诱惑的不能自己,向那块处女地挺进。
陌生,让他在那块处女地边缘急切寻找,忽然,一声长笛,将它从亢奋中惊了回来。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贼似的逃离。
牛笑大梦乍醒,照准发昏的脑袋给了两拳,涨红着脸向张若晗道歉,“对不起,张小姐!刚才太冒失,冲撞了您,请原谅!”一踏油门,车疾驰而去。
张若晗委屈地差点儿抽咽。
牛笑阿牛笑,你这个该天杀的牛笑,你,你竟然敢为自己解脱!
张若晗蒙受了奇耻大辱,能不为自己叫屈,叫冤?如此情形,如此之举,是言语替代的吗?长笛惊魂,你应该遗憾,应该幽怨,深情地看着你的姑娘摇头叹惋。她会幸福地噘起嘴叶,柔情地伸出玉指,抚弄你的脸你的胸你的腿你的每根汗毛。爱是心的默契,哪会是你对不起的解辞?
牛笑牛笑,你,你够太残忍!你狼心狗肺!
张若晗恨的咬牙切齿。
如果说穆英华的双眸幻术般苦苦缠了牛笑十年,那么,牛笑也作为幻术苦苦缠了张若晗十年。
高大、刚劲、正直、坦荡、幽默、朴实、精干中几分狡黠是张若晗心中的王子,而这一切又都凝聚牛笑一身。她悄没声地爱上了他。她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她终于窥探到他那双幽深眼神中的秘密。她不妒嫉。她有优越感。她一点儿不比穆英华逊色。穆英华文采好,她小学四年级就在少儿刊物发表了佳作;穆英华貌美,她也是男孩子心中的纳爱斯。程、牛笑毕业了服役了,穆英华毕业了落榜了,她高兴。她有事没事找秀秀,秀秀是她窥知程笑的耳目。她怂恿老东峰去穆家为做小学教师的儿子提亲。牛笑远走了,穆英华嫁人了,她高枕无忧了。牛笑要转业,她求副市长伯父把他要回地方。牛家村党支部书记空着,她又设法弄了一张上千村民联名的荐举信,把他拉到眼前。
牛笑是那种终生负责任的男人,委身这样的男人一辈子放心。因此,她非常在乎牛笑,非常渴望他给她最大的爱抚。她要牢牢拴紧他,让他永远为她活,活得有苦有辣,有酸又甜。
牛笑亢奋,她幸福;牛笑情不自禁,她踏心。她巴望他躲不过伊甸园蛇的诱惑。她闭了眼,等着那幸福的一刻,等着那最大的爱抚。
对不起!牛笑他敢说对不起,都这份上了他竟然说对不起!
亟待幸福的一腔热血顷刻注入了一盆寒冰。
他有女人?
那女人是谁?
张若晗怀疑起秀秀的情报。
秀秀会糊弄她吗?
是穆英华?
张若晗敏感地绷紧了神经。
穆英华,少妇、寡妇、怨女人,牛笑心仪的女神,浑身上下泻者风韵,流着妩媚。牛老妇入土,牛笑在她家守过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啊!
此时的牛笑噬脐莫及,忘情让他犯下弥天大过。他的所为,不只猥亵了张若晗,更猥亵了穆英华。他把心思倾注在手中的圆上,他发誓,从此,对张若晗视而不见!
牛笑强迫自己顷刻化作冰雕泥塑。
张若晗炽爱冰雕泥塑,却不急于为他施灵。强烈的自尊让她不能便宜他!
张若晗很懂得对付牛笑这类犟人。话多了,他嫌你俗;情过了,他骂你浮。最妙就是像他那样保持缄默。等他感觉寂寞了,找情找热找灵性时,不妨给他点眼色,让他永远记住,她张若晗不是轻浮俗女!
牛笑会寂寞吗?会自己找情找热找灵性吗?他们汽车班搞越野赛,他驾一辆大卡在旷野颠簸了十天。十天他没接触一位战友,他寂寞了吗?
此番,到让人担心张大小姐的效力。
两个犟人,一个心里没对方,一个心里有对方,却硬撑做淑女,好戏怎能成算?倘张若晗屈尊些,跟踪追击,趁热打铁,牛笑他敢把握那根易软的神经吗?她一门心思做姜太公,而牛笑恰不是愿者。这般,反让牛笑坚信,张若晗捉弄他。
如果牛笑情场谙熟,他有可能将计就计,真枪实弹大战一场。其实,美人的堤坝是黄土垒的,很容易决口,更何况牛笑身边的美人一直巴望他山洪暴发呢?偏偏牛笑情场一如瘠土,一颗心又被幻术拴个死紧。摆明了,无论从哪个角度下饵,张大美人想钓到牛笑这条鲜鱼,必将苦煞自己。
牛笑侥幸他创下的记录。十天,整整十天,他没跟身边的美人,差点让他误食的美人说一句话,这恐怕是世上唯一做到这点的男人了吧,太值得骄傲了,比那次越野赛。
牛笑这位凯旋归来的战将,一进门就嚷:“秀,给哥炒两个肴,哥要喝它个一醉方休!”
九
钱这东西对穷人来说是命,对有钱人来说也就算不了什么。麦子成若不是身家亿万,能那么痛快地同意跟他去公证处?牛家村老百姓能统一口径呼其救星?
牛笑要代表村两委,也应该说是代表牛家村老百姓去跟麦子成签合同。那张合同书上,有八百户村民代表的血红手印,三大家再摇头也只能作哑了。
牛笑正准备出门,就听头顶高音喇叭里王永秉破锣似的叫:牛笑请注意,牛笑请注意,听通知后,马上来村办公室,听通知后,马上来村办公室!牛笑摁摁屁股,硬硬的。看来,掌管牛家村司令部的不止他牛笑。
先去看看,还是先跟麦子成签了合约再说?牛笑犹豫了。王永秉老狗,早不叫晚不叫,单这节骨眼上叫!
“先去打一头瞧瞧吧,有事也好早打谱。”牛放羊说。
好事多磨!
王永秉的小舅子,水利局的一个小头目,要包连峰塘。
真的来戏了!
“包可以,”牛笑说,“咱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包主哩。不过,我有个条件,包塘子必须兼服装厂。王大哥张四叔认为呢?”
牛笑甩出这话,是想试探试探是否真有王永秉小舅子一事。倘果有此事,连峰塘一定还会有人插手。在那张合同书上,麦子成以五十万元的年租包下了连峰塘和服装厂。这协议是他牛笑征求了村民代表的提议后,独自决定的。倘无张小舅子一事,摆明,王张联手向他牛笑拉开了战幕,李氏兄弟也会相继登场。
支部会没开,几百户村民参与的事岂能瞒天?况且,麦氏挖掘大军昨天下午就已经进军鬼地。李家杀树损财,王张不见鬼地之利,他们能轻易吞下这口窝囊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来吧来吧,都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牛笑抱定主意,准备迎接各路战将。
王永秉眨巴着眼看张英军,在他的意识里,牛笑无论如何也不会提出包塘子必须包服装厂的条件。如果不是张家的一面旗在那儿挑着,他牛笑在他王永秉眼里算个球?一钱不值的汽车兵!
张英军看看牛笑,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向王永秉走了走嘴,王永秉立刻会意。
王永秉换了副笑脸,“其实呢,我也不想插手这事。我内弟他是代表市水利局来的。真是他个人的事,我还真懒得管。市里计划投资一个亿,在塘子里建个大型水厂。这几年,城市淡水缺乏,专家考察过咱这塘子,说这塘子是宝,地下有矿泉,水甜养人。你想想,水厂建起来,在咱一亩三分地里,你又是咱村的法人代表,啥不是你说了算?到时,那票子还不下雪样往头上落?走吧,家去说,客人在家等着呢。”
牛笑暗道:看来真有王小舅子一事了。有,又何妨?跟麦子成的合约已拟好,公证处的大印一落,纵使你王永秉有回天之力又能奈何?你姓张的不用甜人,也无需拿市什么的压人。政府要投资水厂,早有红头文件下发,还轮到私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