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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身体里藏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小说)


作者:廖静仁 举人,3050.4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679发表时间:2018-07-13 20:19:30

【流年】身体里藏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小说)
   “还是先吃饱饭再说吧。”李想并没有正面回答他。但心里却在犯嘀咕:这该不是他向义天近几年当文化局副局养成的奢糜习惯吧?一些专靠做违规生意发了点小财的文化个体老板成天像苍蝇一样围着他转,今天请他去喝酒寻开心,明天请他去喝茶打牌,或洗脚按摩,或歌厅舞厅,于是才牵着他鼻子越走越远的?
   “你们这么多年没在一起了,饭后去对面蓝天酒店茶吧聊一聊也要得。”过来收拾碗筷的菊儿生怕李想不给向义天面子,毕竟以前在资滨工作时是铁杆朋友。
   “就是,还是菊姐了解我向义天。”他喷着浓重的酒气把话接得好快。
   “那就去坐一会吧。”李想看了一眼壁上的挂钟,九点还未到。
   “我是……”向义天起身时指着简单的行旅,意思是安排他今晚睡哪里。
   “先在家里睡一晚嘛,明天再搬到卿怀才和白岩他们那里去住,反正一人一个房,离我这边也很近。”李想怕菊儿又讲客气要他去住招待所,说着也起身了。
   茶吧里的灯光很暧昧,却也很温暖。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其实也没有太多话题可聊,就回忆了一番在资滨时的一些鸡毛蒜皮旧事。向义天所说的无非又是李想那时在文学创作上如何如何地独领风骚,在主持《山花烂漫》刊授和报社工作时,又能把一份内刊和县报办得如何如何地别具一格等等;而李想却越听越不自在,并且还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对向义天这位以前的兄弟已经是越来越不陌生了,尤其是在去南天酒店茶吧途中,俩人经过一家小按摩店时,向义天一双眼珠子直往里梭,双眸中还似乎闪出了几丝贪婪的幽光,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茶吧本来是一个交流思想和畅所欲言的第二客厅,甚至一些连家里不便说的话也可以在这样的场合说的。可有好几次李想特意问及向义天这几年的工作和生活时,他却总是避而不谈,或闪烁其词,使人更觉得讳莫如深。久坐久尴尬,双方都有些不自在起来。怎么会是这样呢?也才十年左右的时间呀,却已经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正好这时李想的手机振动了,是省委秘书一处打来的,说阳书记亲自找他有要事。时间定在明天上午九点半,地点是在书记办公室二一八房间,还要他带一套创刊以来的《子虚作家》去。对方有意把“亲自”和“要事”说得很重。李想心里格登了一下。是什么要事还得劳驾省委书记亲自找我这个内部刊物的社长兼执行主编呢?八竿子打不着啊!他曾听作协党组曹实书记叫过苦说,一个换届工作的报告交办公厅几年了,都还一直没有送到阳书记的案头上去。
   李想脑海里又开始有个风火轮在飞速地旋转了,他是个每遇大事都非得要先想出个所以然并且考虑出上中下对策的人。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这该不会是杂志惹出什么祸事来了吧?他想来想去,也只有《子虚作家》在去年省委经济工作会议时,曾经打着省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戴德交办的幌子将杂志送进了会场,以及在后来的省人大、政协两会上,徐求正和梁爽等又拿着他李想通过关系搞来的蓝色工作证进入了代表、委员下榻的宾馆,并巧言说服了服务员,软硬兼施把《子虚作家》塞进了代表和委员的每一个房间的事算是最出格的。但这又有什么呢?让代表和委员们在听报告和讨论之余能欣赏到文学作品这是好事一桩呀!
   “你还有事是吧?”向义天见李想接过电话后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李想的脑筋却还没有完全拐过弯来,顺口就回了一句,“是,但也不是。”
   这不等于是没有回答?向义天于是也就主动说:“那我们撤吧!”
   李想也就正好顺着台阶下。放了六十块钱在茶几上,手一招喊了声“买单”。
   这是李想与徐求正、卿怀才等自觉班的同学们常来集思广益的场所,和服务员早就混得很熟了。李想没有把电话是从哪来的事跟向义天透半点口风,而且立马就又装出了一副很释然的样子。向义天也并没有多问,他似乎觉得眼前的李总也是有了很大变化的,没有了以前的心直口快和随意,而像是多了几分霸气。又或许,他还以为刚才的电话是哪位红粉知己在向李总倾诉暧昧心音也未可知呢。
   “今晚就到此为止吧,下次和同学们一块过来再补礼。”李想说着便起身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义向天还是忍不住问了半句,“你说的同学是……?”
   李想便告诉他说,“我们都习惯称公司为自觉班,所以大家就是同学呀!”
   “原来如此啊!”向义天回这句话时,眼睛余光又瞟向了街边的按摩院。
  
   三
   那一天,李想忽然又领着一个陌生中年男子进了办公室,事先并没有跟大家说起过,也没来得及向大家作介绍,只冲着美编白岩交待了一声说:“等一下印刷厂送大样过来你给老向再比一次红啰,”然后又喊应叶兰说:“这里你负责安排一下,还要给老向准备一套校对工具。”话音未落就匆匆拿了几本刊物下楼走了。
   叶兰心细如麻,她已经感觉出李想的心里今天一定装有大事,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事。她跟随李想有大半年了,是创刊号筹备期间就进了杂志社的,且负责的又是财务和内勤这一摊子,从没见李想遇事这么匆忙过,他应对什么事总是井井有条的。便忙走出办公格到大厅的窗口探头往院子里看,越野车没有熄火,只见李总往车里一钻,哧地一声小车就驶出了作协大门。叶兰满满的胸脯里就有了一只惊慌的兔子在左冲右突。“是的,李总只是匆忙,而不是慌张。”叶兰在心里说。
   “天又塌不下来,有什么事可慌张的嘛!”公司偶尔有工商或税务及文化稽查等前来例行公事,叶兰就总是既买水果又买烟,慌慌张张的生怕得罪了执法的老爷们,但每次只要一听到李想说这句口头禅的时候,她的心里就觉得特别踏实。
   在她叶兰的印象中,李想就是电视剧《西游记》中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就是唱词里“踏遍坎坷成大道”的那一个走在最前面的人,亦无疑是她见过的男人中最具魅力也最具亲和力的人。或许在旁人眼里,正值怀春花季的她一定是爱上这位比自己父亲小不了几岁的上司,但叶美女自己却非常理性的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对他的关注完全是超越了世俗的所谓情啊爱的那一种,因此也就肯定是不同于对恋人的关注;她对他的崇敬之情也是超过了对自己父亲的那一种崇敬。他是她心中的偶像,是她头顶上的神明?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当她再一次回到办公格里的坐位上时,那一只惊慌的兔子仍然在满满的胸脯里乱窜乱撞。
   李想有要事处理向义天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至于是什么要事初来乍到的他也不好问,他俩多年没什么交流了,而且现在又是他的部下,不过他知道肯定跟昨晚上那一个电话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尽管他李想在县里当报社总编辑的那会,和他这个当时任政府办经济调研室主任兼县长大秘的向义天可以共穿一条裤子,但那毕竟已是八九年前的旧事了。时间是能够改变一切的,比如他向义天自己……
   向义天是与李想同车到公司来的。来时在车上的时候,李想就已经说了只把他送到办公室自己还要出去办事,要他把即将上机的这期杂志整体上再把一次终校关。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公司老总对他文字把关能力的肯定,同时也是李想这位好兄弟对他的信任。二话没说就欣然领命了。只是到了办公室后,也不把他向各位作个介绍,这多少令“老向”甚感纳闷。叶兰拿了校样用的红水笔和塑片尺后就把他领到了主编室旁的一间空格里。刚一进入这不足四五平米的办公格,老向心里便格登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斗室著雄文,好汉尽折腰。”
   他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无端感慨,刚好被他隔壁的徐求正听得一清二楚。
   “觉得委屈了是吧?”徐同学措辞非常谨慎,因为他一时还并没有想好怎么称呼前面格子里的这位新同学。看年龄他应该与李想差不多大,但又不好贸然叫他老兄,他记得自己在称呼也就是两个多月前才到杂志社的卿怀才老兄时,人家就盯着他较过劲的:“你未必比我小?”徐同学肤色黑,脸相自然也显得重,结果彼此一报属相,他确实比卿怀才小三四岁,“看来你徐同学是一副少年老成相。”当过村主任的卿怀才是个打死不服输的角色,一转语气还是自圆其说地奉承了徐求正一句,“还是互称同学好,我也好沾一沾北大高材生的光哩。”只是这伙计隔了一会就拿出了在鲁院照的结业合影来在叶兰和胡蓉面前摆谱说,“这些人都是中国文学未来的栋梁呢!”胡蓉却冷不丁回了一句,“有一个肯定是歪材!”
   徐求正还在想着心事,老向却答话说,“我只是觉得自古文人都不容易。”
   “身处斗室而胸怀天下,这已然是天下文人的宿命。”徐求正说。
   “非也!”没想到向义天果然较起劲来,他近乎武断地又把自己在文化局位置上的话说了一遍,“文化搭台,经济唱戏,近年先富起来的文人并不少。”于是一口气便举出众多下海文人的例子来。似乎对当代文学圈熟悉得不得了的样子。
   徐求正却只笑了笑,没有言语。他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一旦文人的眼睛里只有金钱,心中只惦记着享受了,也就不可能再对人类有悲悯与同情的大情怀,当作家的也就不可能写出好的作品;做编辑的也会迷失正确的价值取向。
   见隔壁的伙计没有再答话,向义天也许觉就得是他已经理穷,原本还想把俄罗斯大作家托尔斯泰等请出来作证的,也就只好暂且作罢。既然自己也已经进了这个文人圈子,以后一起探讨的机会多着哩。只要人家不把我向义天当乡干部淡看了就行。正好这时白岩进来了,把一叠散发着油墨馨香的大样和二校稿往他桌上一放说:“校完叫我。”老向“嗯”了一声,也就埋头聚精会神地校起稿子来。
   他当然不会知道,其实关于这一类话题李班长与徐同学是讨论过多次的。
   “托翁虽然出生贵族,但他天生是一个精神觉悟者,对人类有着与生俱来的悲悯情怀。”徐求正的这一观点李想很赞同,但他却更推崇身居大夫高位的屈原。
   “世人皆醉,惟我独醒。尘世昏暗,万马齐喑,而先生却秉持高洁,疏离邪恶,壮志可与日月争光。于是,孤独成为一种伟大的情感;死亡成为一种惟美的跨越。”李想说这话时,神情庄重得一脸肃然,目光炯炯,胸中似有大江在奔涌。
   徐同学明显地对只读过四年初小而靠自学走到今天的李班长满怀着钦佩之情,除了亲眼见识他与高层领导打交道的良好心理素质,以及过人的机敏和睿智外,就是他对事物的判断并审美的价值取向常常是取其理性、建设性和正能量的阳光面,这对于一个极具浪漫情怀和形象思维的作家而言,是很不容易做到的。
   此时的向义天也正在为李想亲自撰写的卷首语而暗自称奇。他在心里说,“短短五百多字,把自去年秋季创刊以来的奋斗与不易,产生的社会影响和各界对刊物的接纳与支持,尤其是还恰到好处地引用了已过退休年龄的作协主席章放写给他的公开信:‘你们是一群无畏的勇士,敢于在新旧两种体制的夹缝中踏平坎坷成大道;你们是一群勤奋的开垦者,使荒芜的沙漠重现了绿色的生机;你们自带干粮播种希望,你们本身就是希望。我以一个老作家的名义向你们致以崇高的敬礼!’”卷首语最后说:“才创刊不久的《子虚作家》还是一株幼苗,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舍得把满腔热血与激情化作滋润她的点点甘霖?《子虚作家》的忠实读者和真诚支持者是文学最难得的知音与上帝,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舍得把一颗赤诚的心掏出来奉献给我们的知音和我们上帝呢!”这真是好文章啊!向义天慎重地拿过透明的塑料尺,一字一句地比照着李想用心中的红墨水写下的手稿,一边默念着,一边校对着,思量着,渐渐地,他已经觉得自己的胸襟在打开,仿佛有一道白炽的光亮如流星般在眼前倏地划过……他突然回过头来问徐求正:“你知道上世纪《子虚日报》有一篇人物通讯叫《资水河畔的“高尔基”》写的是谁吗?”
   “肯定写的是我们李总!”前面格子里的叶兰却不假思索地抢着回答说。
   “是李总告诉你们的吧?”
   叶兰说,“李总才好汉不提当年勇呢!”一句话把老向顶得哑口无言。
   大家就起哄似地笑了起来,反倒把新来的老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四
   这一次,李想在进省委常委楼之前,心里就始终在弥漫着一种极为忐忑的情绪。按理说他还是在省委统战部机关刊物作执行主编时,就与书记和省长等有过工作上的接触,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产生这种不安的,他以前不是走亲戚一般常去吗?但是今天出了作协院子的大门后,不,更准确地说是昨晚接过省委秘书一处的电话后,他心里就一直在想着这件事:一个内部刊物犯得着惊动省委书记么?因此他除了一早给司机小曾发信息说“八点准时接我,九点半赶到省委常委楼”之外,就没有向任何人包括他的美人鱼姐姐提起过此事,也就是怕引起一些无端猜测。被领导突然约见,这其中本来就有奥妙,说穿了就是非福即祸。去年创刊号出来不久,作协党组曹书记突然约见他,结果拿了一封投诉《子虚作家》一帮人是不三不四、拉虎皮作大旗招摇撞骗的公开信给他看,并且还大有兴师问罪之意要求他作出说明。要不是他带着的这班人一个个都行得正坐得直,怕是早就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给赶跑了。何况现在要约见他李想的是中共子虚省委阳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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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看过《身体里藏着一个不认识的人》之后,我们都会想,或许我们的身体里,也藏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小说的主人公李想是一个有情怀的人,他主动放下平稳的生活,接管起《子虚作家》这一内部刊物。小说用李想遇到了烦心事作为开篇,顺着与烦心事的制作者向以天的相处过往,来书写他创建刊物的艰苦历程。他以身作则,积极创新。每一个与他在一起奋斗的同事,都被他感染,全身全意投入其中。向以天这个自视很高的人,在加入之后,也会被触动,而有不一样的思维火花呈现,但他终究是拗不过内心深处的那个声音,仍然走上了一条注定亲朋背离的路。李想唯有旁观,无力更改。这篇小说中的美人鱼姐姐,是一个真实又虚幻的人。她对于李想来说,或许就是他内心深处藏着的不认识的人。可以这样说,小说的情节推演过程中,我们会发现,每一个人身体里都藏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有的人在直面,有的人在逃避,有的人在追逐,有的人在寻觅。小说用了开放式的收尾,并不急于说明主人公如何选择,而是将这份决定权,交给读者,留待大家去品味,思索。佳作,流年推荐赏阅!【编辑:平淡是真】【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715001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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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平淡是真        2018-07-13 20:19:47
  感谢老师支持流年,祝福!
2 楼        文友:一海明月        2018-07-16 13:31:21
  1、我有一个感觉,在你的身体里臧着一个谁也不认识的人,这是一个叫阿尔弗雷德·阿德勒的外国人说的。其实,这个人,你是认识的,只是你不便公开告诉别人。
   2、看小说题目《身体里臧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好像是心理学小说,其实小说很接地气。是关于文化人如何经营文学期刊的小说。
   3、阅读,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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