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在门西迎着点。”
　　 杨红英和赵玉福两人东堵西抓的，终于把六只跑出去的小鸡圈回了大门里。
　　 “红英啊！家又来亲戚了？”
　　 刚把大门关上，西院的大嘴叉子李双河接孩子回来，远远地就看见杨红英和一个男的，两个人连说带笑东奔西跑地赶小鸡。
　　 “啊！是秀秀她小叔。”杨红英心想：这下又得上卖店胡说一通。
　　 “噢！”李双河心想：这赵玉峰刚走，就把小叔子招来了，这娘们真行。
　　 “玉福，你哥让你把钱存上去，免得夜长梦多。他还不在家。”
　　 下午拉猪的车走了，杨红英接过赵玉福数过了的钱。一沓一沓放进了一个黑色的包里，又递到了赵玉福的面前。
　　 “咱俩去吧！我驮你。”
　　 赵玉福有些眼晕，二十来万，自己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多的钱，红通通的二十来梱。
　　 “行。我换件衣服。咋了？眼晕了？这次去了成本，工钱，剩了一多半，还行。地涝没了，来年粮食大概要涨价。猪行不知啥样？”
　　 杨红英庆幸这批猪给自己剩了钱，以前的几乎没剩多少钱，忙忙活活地白挨累。
　　 “大黑，好好看家。”
　　 换上了一身干净漂亮衣服的杨红英，见赵玉福把摩托车推出了院子，她锁上了房门，又把大门关上，对摆尾摇头的大黑贝说了一句。回身上了赵玉福的摩托车。把黑色的皮包从偏侧拽到了胸前，身子离赵玉福很远，两手反抓住了后座的架子。
　　 “二嫂，你可坐住了。”
　　 赵玉福看了一眼反光镜，不知为啥，有些紧张。
　　 “知道，你可慢点。早晚银行不能下班。安全第一。”
　　 杨红英自己会骑电动车，没坐过摩托车，心里有点害怕。
　　 “知道了，二嫂。”
　　 赵玉福一脚踹着了火，摩托车驶出了小村庄，直奔公路而去。
　　 半个小时不到，赵玉福和杨红英到了工商银行，进屋一看，人非常的多，叫了号一看，自己前面还有二十几个人。
　　 两人一商量上了农村信用社，这里的人相对少一些。叫了号后，等了十几分钟，就把钱存上了，还领了一桶金龙鱼豆油。
　　 “玉福，我想给爸妈买几斤月饼，再买两条鱼，你回去捎回去。你哥不知啥时候回来。”
　　 杨红英把存折放进了皮包的里层，把拉链拉好。跟在手里拎着油的赵玉福后面，走出了银行。
　　 “别买了嫂子，我们回去吧！秀秀和婷婷快放学了，进不去屋。”
　　 赵玉福有些着急了，送完杨红英自己还得回家。二哥没在家，他不可能住下的。
　　 “那行。后天我们全家回去看爸妈。今天你把这桶油先拿回去。”
　　 杨红英看看太阳偏西了，一看点俩闺女马上该放学了。
　　 “不用，你留着自己吃吧！二哥不在家。你上街里不方便了。”
　　 赵玉福打开了摩托车的底座，把油放了进去。
　　 “慢点，玉福。车太多了。”
　　 杨红英上了赵玉福的摩托车，看着人来车往的街面，像穿梭的蚂蚁一样，黑压压的。不由得紧张起来。
　　 “二嫂，放心。我骑摩托车十五六年了，没出过事儿。”
　　 赵玉福说完见杨红英坐稳了，一加油门，冲进了人流中。
　　 十几分钟的纵横交错，终于出了繁华的市区。眼看到了大坝，下了大坝再有二里地就到家了。
　　 可就在下大坝的一个坡时，赵玉福的摩托车的手刹竟失灵了，还好他怕杨红英害怕，骑的速度不是十分快。可还是打了刮脸子，连人带车倒在了壕坡下。
　　 “二嫂，你没事吧？”
　　 把摩托车从身上挪开的赵玉福，顾不上血从膝盖处往下流，赶紧把甩在了地上的杨红英扶了起来。
　　 “没事，你咋样，吓死我了！”
　　 杨红英直到从摩托车上滚下时，双手还是紧紧搂着胸前的皮包。
　　 “我没事。擦破了点皮。”
　　 赵玉福满脸的愧疚和不安。
　　 “没事就好。我好像脚扭了一下，也没多大事。这车咋剎不住车了呢？”
　　 杨红英的左脚骨青了又肿起老高。
　　 “不知道它咋还失灵了？真是的。二嫂，快上车吧！车好像没咋地，就是反光镜碎了。”
　　 赵玉福把摩托车弄起来一看，只有一侧的反光镜碎了，一踹火，好使。
　　 “我都不敢坐了，害怕。”
　　 杨红英的心还在砰砰地跳。
　　 “没事的。没有上下坡了，回家我修修手刹。”
　　 赵玉福想扶杨红英上车，从摩托车上下来，用脚支棍把车支好。
　　 “哎呀妈呀！这是咋的了？”
　　 一个女人破锣一样的声音响在了两人的身后，赵玉福忙把手缩了回来。
　　 “表嫂，你这是干啥去了！摔了一下，没大事。”
　　 杨红英一看，是大表嫂骑着一台自行车，后货架子上驮着一个花筐。
　　 “骑摩托车可千万加小心。我卖了筐菜。红英，没事，那我先走了。”
　　 说完话的表嫂盯了一眼赵玉福，骑着自行车过去了。
　　 “这可咋整，越怕人看见，越碰上熟人。”
　　 杨红英小声嘟囔了一句，一蹦一跳的站在了摩托车前。
　　 “二嫂，我今天看来走不了了。你脚肿这样，得打几天消炎针。”
　　 赵玉福摩托车骑得比自行车快不多少。
　　 “到家，给爸妈打个电话。我脚打不打针不重要。这车可得修好了，才能回家，不然我可不放心。”
　　 杨红英被刚才的一幕吓坏了，两手紧紧搂住了赵玉福的腰。
　　 “妈，小叔？你俩咋的了？”
　　 秀秀和婷婷没进去屋，正蹲在院子里和大黑贝玩，听见了摩托车声，见妈妈一瘸一拐从摩托车上下来。小叔的裤子上染了一大片的血迹。
　　 “没事，不小心摔了一下。放学半天了？着急了吧？”
　　 杨红英见两个女儿眼睛里除了担忧还有泪花闪闪。
　　 “小叔，你骑车咋不小心点。都流血了。”
　　 婷婷见秀秀扶着妈妈上了屋，她转身来到小叔身边
　　 “是刹车失灵了。小叔没事的。”
　　 赵玉福从侄女的眼中看到了责备和关心。
　　 “玉福，上点紫药水，你修修车吧？”
　　 上了屋的杨红英让秀秀把电视柜里的一瓶紫药水递给了她小叔。
　　 “小叔，我给你涂吧？”
　　 秀秀手里拿了一袋棉签。
　　 “不用，小叔自己来。你帮妈妈去找下大夫，打点滴。”
　　 赵玉福坐在炕沿上，卷起裤腿，膝盖处血肉模糊。他从秀秀手中接过棉签和药水瓶，看了一眼脚面又肿了一层的二嫂。
　　 “我不用打针，家有红伤药，用酒洗洗就行。”
　　 杨红英晚饭还没做，要打上针，一二个小时才能打完。孩子们每天放学回家就得吃饭，今天肯定饿了。
　　 “二嫂，你打你的针，饭由我来做，算是给我个赎罪的机会。我真是太没用了，二哥知道了不知得咋骂我呢？”
　　 赵玉福把紫药水涂在了伤口上，棉签扔进了垃圾桶里，拧紧了瓶盖，递给了一直站在身边的秀秀。
　　 “秀秀，放好，小叔给你们做饭去。”
　　 “你会做啥？我能做。你快修车去吧！还有告诉爸妈一声，今晚不能回去了。”
　　 杨红英哪信得着他做饭，一瘸一拐地下了地。
　　 “耶！小叔，不走了。太好了。”
　　 秀秀开心地喊了一声。
　　 “真的，小叔不走了？”
　　 婷婷也睁着大眼睛满眼的兴奋。
　　 “小叔好像走不了了。”
　　 赵玉福面露窘色，伸手从衣兜里拿出了手机。
　　 “这孩子，可咋整？干啥都毛毛楞楞的。”
　　 赵玉福的老爸赵宝喜挂了电话后，一顿叹气。
　　 “咋的了？你看你也不说清道明的。急人不。”
　　 赵玉福的老妈不知道是谁来电话，出了什么事。
　　 “玉福，骑摩托车刹车坏了。摔了一跤。他没咋地儿。红英脚扭肿了。他今晚不回来了，修车刹。”
　　 赵宝喜把烟灰弹在烟灰缸上，抬脚下了地，想上院外扛柴走去。
　　 “没出大事就好。”
　　 赵玉福的老妈这些日子总是心慌意乱的，左眼皮还一直的跳。
　　 “玉福，太黑了，明天再修吧？”
　　 吃过了晚饭，杨红英说啥也不让赵玉福帮她捡碗筷。
　　 赵玉福只好上了院子，修摩托车的手剎，可一直找不到哪里有毛病。
　　 “好像没毛病？奇怪那会？它为什么会不好使了呢？”
　　 进了屋的赵玉福上厨房洗了洗手，皱着眉头回到了东屋。
　　 “没找到毛病，试车好使了吗？”
　　 杨红英听见赵玉福骑摩托车出去了。
　　 “好使。”
　　 赵玉福心想：见了鬼了，白天它咋变态了呢。
　　 “是老天爷留小叔不走的。”
　　 平时不爱说话的婷婷说了一句。
　　 “是的。不然小叔早走了。”
　　 秀秀也呲着小牙看着小叔。
　　 “秀秀和婷婷就那么喜欢小叔？别让你爸知道，该伤心了。”
　　 杨红英有些想赵玉峰了，从来没分开过这么多天，心里空落落的。
　　 “爸爸排第二，小叔第三。”
　　 秀秀笑嘻嘻地又说了一句。
　　 “小叔排第三，也不错了。妈妈的位置是第一，对不？”
　　 赵玉福开心地看着两个花一样的侄女。
　　 “行了，玉福早点睡吧！今天也累一天了。”
　　 杨红英把一套新被褥从衣柜里抱了出来。
　　 “我来。二嫂。”
　　 赵玉福赶紧接了过来，抱进了西屋的床上。
　　 “不能凉吧？床上？”
　　 杨红英抱着个枕头随后也上了西屋。
　　 “没事的。二嫂。在工地干活，那才叫凉呢！”
　　 赵玉福铺好了床，一回身坐在了上面。
　　 “早点睡吧！我上东屋了。”
　　 不知为啥，杨红英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了，你也早点睡。”
　　 接过枕头的赵玉福也有些不自然，心有些慌乱。
　　 “二嫂，我送秀秀和婷婷上学，直接回家。”
　　 早上吃过早饭，赵玉福确定摩托车的剎车没毛病，驮上两个侄女要走。
　　 “等一下，玉福，这桶油你拿家去，你哥下午回来，我们明天去看爸妈。”
　　 杨红英的脚脖子上的淤青散到了脚面子上，不过不十分疼了，敢着地了。她手里拎着昨天被赵玉福放在走廊里的那桶油，站在了摩托车前。
　　 “不拿了二嫂，家里有油。我不说了么，留着你自己吃吧！不拿。”
　　 赵玉福说着一踩油门，摩托车突突突地向大门口骑去。
　　 “这人，真是的。等着，我给你开大门。”
　　 杨红英只好放下油桶，又赶了赶往门口去的几只母鸡，小跑地到了大门口。
　　 “我走了二嫂。”
　　 赵玉福出了门外，回头看了一眼杨红英。
　　 “妈妈，再见。”
　　 “妈妈，再见。”
　　 婷婷和秀秀开心地冲妈妈挥了挥手。
　　 “玉福，小心点。”
　　 杨红英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事。放心吧，到家我给你打电话。”
　　 随着声音渐渐远去的摩托车消失在了杨红英视线里。
　　 “红英，我在等跑线的车。十点多钟能到家。”
　　 杨红英回到屋里，手机的微信上收到了赵玉峰的信息。
　　 “知道了。”
　　 杨红英给老公发完了短信，上了厨房，打开冰柜，伸手取出一包小鱼，还是赵玉峰在家时从河里捞的。她挤好了冻上的，她知道老公爱吃小鱼酱。
　　 “妈妈，爸爸回来了吗？我都想他了。”
　　 中午放了学的秀秀和婷婷撒着欢地往家跑，没等进屋，婷婷就喊了一嗓子。
　　 “没呢，快了吧？”
　　 杨红英心里不知为啥，非常慌乱不安。按赵玉峰说的，这个时间应该到家了。给他打了几次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杨红英心里有些闷烦。
　　 “妈，我刚刚在朋友圈看到，一辆私家车在201国道出车祸了。车上三死一伤。太吓人了。”
　　 赵玉福到了家后，给二嫂打了通电话，告诉她不要惦记。又和爸妈说了，二哥二嫂和两个侄女可能明天来家里。看着老爸老妈开心的样子，一定是想两个宝贝孙女了。
　　 帮老爸喂了一下鸡鸭，闲下来赵玉福躺在了床上打开朋友圈，一位朋友发了一条扎眼的信息。
　　 “啥？”
　　 正在收拾屋子的赵玉福的老妈心猛地一震，差点把扫地的条帚扔了。
　　 “妈，你咋的了？咋吓成这样？”
　　 赵玉福有些奇怪，老妈为什么脸色苍白。
　　 “不知为啥？这两天妈老是心慌意乱的。左眼皮还老跳。”
　　 “妈，左眼跳财！”
　　 赵玉福笑嘻嘻地回了老妈一句。
　　 叮铃铃……
　　 赵玉福的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了。
　　 “二哥……”
　　 手机上显示出是二哥。
　　 “二哥……对……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赵玉福刚刚为逗老妈开心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手抖动得几乎拿不了手机了，眼睛发直。
　　 “喂……希望你能冷静……马上到现场……喂……”
　　 手机里一个男人的声音一连喂了几声后，挂了。
　　 “怎么了？玉福，是你二哥来的电话吗？”
　　 赵玉福的老爸从外面进来。
　　 “爸……妈……我二哥……出车祸了。”
　　 “听没听说，赵玉峰和刘广富出了车祸。赵玉峰当时就没了命，刘广富总算留下一口活气。等送到医院后，也完了。人那，这辈子不知啥时候走哇！活蹦乱跳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唉！谁说不是的呢？白瞎了，扔下了老婆孩子，可咋活！”
　　 小卖店里炸了营，没有人在打麻将了。人们的心被两条生命和两个家庭牵扯着，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妈，这不是真的，不是。玉峰咋会没了呢？”
　　 三天了，杨红英还是不肯相信，老公走了，永远地离开了她。
　　 “红英，妈也不相信玉峰没了。可他真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