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三请金贵(小说)
“嘻嘻。”李彩霞这才笑着望着刘爱民,拍拍胸脯,长出了口气,欢快地说:“看你们把空气搞得,都凝固了。我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我都不知如何插话?现在好了,我的心放回原位了。哼——咱换换空气如何?我——给你们唱首歌。”
“好,好。”刘爱敏赞成道。
“哈哈,快唱。”王进宝道。
“唱什么歌?”李彩霞扮了个鬼脸,笑着问。
“唱啥?”他俩笑着异口同声地问。
“哼——就唱《团结就是力量》!”李彩霞答。
“好!”他俩同声道。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团结是铁!团结是钢!……团结是不可战胜的力量!……
她们歌声铿锵有力。起初,他俩只是打着节拍,后来就跟着唱,是歌声更加有力。歌声振飞了树梢的雪,摇撼了挺拔的树,滚动了天空飘浮的云……
四
金鸡岭有四个村民小组,一百八十七户人家,七百四十六口人,三百七十九亩耕地。旧祖路曲曲弯弯从东到西,盘着金鸡岭的山腰而过。除一组在旧祖路以北的高山上,二、三、四组的群众,从西到东,三五户一庄,五六户一屯,分别散居在南北成岭,东西排列的四五道大小不一的红土岭上,半山腰间,沟沟叉叉中。金鸡岭村的“村村通”硬化路,就象一条不规则的弧形带子,从西向东,自上而下,与旧祖路相衔接。这次,金鸡岭村的种烟面积是一百五十亩。
当他们三个人,来到金鸡岭二组,黄金贵家的时候,黄金贵与王长锁、任铁栓等人,已经乘车离开了家。
他们从黄金贵家的大门而入,来到院中,看见郑芬香正在灶房刷锅洗碗。
他们来到灶房门前,刘乡长问道:“嫂子,刚吃过饭呀?”
“啊。”郑芬香涮着碗回答,瞄了他们一眼,并没有让他们进屋的意思。
“那……金贵呢?”刘爱敏又问。
“和长锁、铁栓他们外出打工去了。”郑芬香把一个洗好的碗放在锅台上,回答。
“昨天下午,不是我们已经说好在家种烟的吗?咋又走了?”王进宝起急地插了一句,问道。
“他答应你们了?俺咋不知道?”她刷着又一个碗反问道。
“可他也没说外出打工呀。”王进宝进一步说着。
郑芬香没有做声,把最后一个刷好的碗又放到锅台上,在锅里开始洗筷子。
“嫂子,他去哪儿打工啦?”刘爱敏问。
“不知道,他去哪里也不跟俺说。”她把洗好的筷子放在碗上,开始刷铁勺。
“那你刷好锅,我们坐下来谈谈?”刘爱敏争取意见道。
“谈也没用,俺不当家。他说种就种,他说不种就不种。”郑芬香洗好铁勺,把碗放回碗柜里,拿湿刷子刷着锅回答道。
李彩霞拉了拉刘爱敏和王进宝的衣服,示意他们出去。
他们走出大门,来到黄金贵的土式烟炕边。
彩霞道:“这是水泼不过呀!咱们得商量个办法。”
刘爱敏拧着眉毛,说道:“巩固老烟农,发展新烟农,这是我们乡的工作原则。许多新烟农都是看老烟农的,如果老烟农今年都不种烟叶,新烟农也很难发展动员的好。再说,黄金贵在这村子里威信很好,他种不种烟,能影响一片人家。”
刘爱敏来回渡着步,又道:“这样,我们先到金支书家去,商量个法子,一定得把金贵的工作做好。”
金雁鹏家也在二组,距金贵家只有一二百米,他们沿着覆盖有残雪残冰的水泥路,很快就来到了雁鹏家。
他们进了金雁鹏家的大门,来到院中。
金雁鹏、刘麦叶、赵栓柱在上房堂屋吃早饭,刚吃罢,碗筷还没有收拾,看见刘乡长他们进来,立刻都从座位上站起来,迎了出来。
雁鹏上前拉住刘爱敏的手说:“刘乡长,你们来的好早好快呀!快,屋里请!”
赵栓柱帮助刘麦叶很快将桌子上的碗筷等收拾起来,拿进灶房。
刘爱敏他们在客厅木凳上坐下。
金雁鹏见李彩霞仍在瞪着眼看他,笑着问刘爱敏道:“这位是?”
刘爱敏马上介绍道:“啊,她是我们乡派到金鸡岭村来的烟叶技术员李彩霞。”
王进宝看李彩霞的神态,感觉有些意思,连忙插话狡黠地介绍道:“李彩霞,女,现年25岁,大专文化,伊水县烟草公司技术员,伊水县城北街人氏,尚未婚配。”他转脸指着金雁鹏又对李彩霞介绍道:“金雁鹏,男,26岁,中共党员,大专文化,目前任金鸡岭村党支部书记,尚未婚配,这就是他们的家。如果二位有意,结为男女朋友,鄙人愿意从中穿针引线。”
王进宝这样一介绍,把金雁鹏和李彩霞都尴尬得满脸通红。
李彩霞在王进宝的肩上摔了一巴掌,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去你的!谁让你穿针引线?”接着,她站起来,大大方方的伸出手道:“金支书,今后我来你们村工作,请你多多帮忙。”
金雁鹏也大方得赶忙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是来我们村为群众造福的,我一定全力配合你。”
刘爱敏见此,也笑着说道:“哎,不说我还没看出来,这么一说,我看他们两个蛮般配的,希望你们两个在今后的工作中烟叶爱情两不误。”
“哟,刘乡长,你怎么也看我们两人的笑话?”李彩霞瞥了刘爱敏一眼,说完话,“扑哧”又笑了。
刘爱敏笑道:“我哪里是看你的笑话?我是真诚的祝福!好了,我们开始说正事。”他把话题一转说道,“我们刚才来时,先到黄金贵家,可黄金贵已经打工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我知道,他去了韭菜沟金矿上。”雁鹏道。
“离这远吗?”
“不远,三四十里地。就在我们乡与祖寺庙乡的龙王店附近,我去过。”
五
他们在上房屋说话的当儿,刘麦叶在灶房洗刷着碗筷,赵栓柱坐在一把椅子上抽汗烟袋。他们听了上房屋他们刚才的对话,两个人的脸上都有种甜甜地笑意。
“秀娥还在给你闹意见?”刘麦叶刷罢锅,把一双鞋垫给他,问道。
“唉,已经三天没给俺做饭了。”他笑着接了鞋垫,答道。
“咱俩的事儿慢慢来,别伤了你俩的感情。”刘麦叶拿了个木凳坐在他面前。
“俺知道。”
六
“我们得想办法,做通黄金贵夫妇的工作,否则会影响我们整个村的烟叶种植规模。”刘爱敏接着说。
雁鹏想了想,说道:“我们需要分两路做工作,一路我与乡里一位同志去韭菜沟叫黄金贵,一路让村主任崔根成来配合你们到金贵家与芬香做工作。同时,我建议给乡办公室打个电话,要退休的老干部郑富有过来,他是芬香的娘家哥,让他一起做她们的工作。”
“这个办法可以。我现在就往乡里打电话。”刘爱敏说着拿出随身手机,拨通了乡政府办公室的电话,“喂,办公室小马吗?请你想办法通知郑富有,立刻来金鸡岭村二组一趟,有急事。我们在他妹子郑芬香家等他。”
七
突然,一个二十二三岁,柳叶眉,长辫子姑娘,怒气冲冲地闯进了金雁鹏家的灶房。赵栓柱见了,立刻从坐椅上站起来。刘麦叶见了,停了刷锅,笑着问道:“秀娥,吃饭没有?”赵秀娥看了看他们,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风一样离去。到院子里正好碰见雁鹏从上房屋出来,脸上立刻笑得两个酒窝都荡漾着喜气。
她甜甜地笑着问道:“雁鹏哥,你没去打工啊?”
“没去。走,到上房坐。”
“不啦,俺还有事。”她说着话,象黄莺一样飞走了。
雁鹏来到灶房,对赵栓柱道:“叔,麻烦你到四组根成家一趟,就说刘乡长他们在我这里。顺便给赵全忠说一下,要他的出租车过来,我们去一趟韭菜沟矿上。”
“好,我这就去。”赵栓柱慌忙挑起豆腐担子,出了雁鹏家的大门。
八
一辆枣红色面包车,在旧祖路上快速的行驶着。
刘爱敏与金雁鹏坐在车上。当车下了金鸡岭,到了大坪林场附近的时候,年已六旬,体态微胖,身披深灰色尼子大衣的郑富有,骑了辆摩托车,也来到了这里。
在会车的时候,双方的车都停了下来。
刘爱敏与金雁鹏都从车上跳下来。骑在摩托车上的郑富有,也急忙下了摩托车。
雁鹏道:“郑伯,叫你来,是想要你协助俺们,做芬香婶他们的工作,今年好发展烟叶。”
郑富有道:“我们兄弟姐妹七个,芬香年龄最小,可就她家最困难。这些年,金贵没少跟着乡政府在致富方面扑腾,可就是老赔,他们的心都伤透了。唉……我去试试吧。”
刘爱敏微笑着道:“那就先谢谢你!你快去吧,王主任他们在芬香家等着你呢。”
“那我去了。”
他们上了车,各自离去。
面包车穿过街道,爬上大松垛,绕过雁坎村,向龙王庙沟驶去。
九
韭菜沟门的山坡上,大大小小有许多矿口。
韭菜沟门的山坡下,搭了许多简易工棚。
矿工们,戴着安全帽在矿口附近和大棚间,来来往往地走着。
面包车颠颠簸簸,在一排简易的工棚院场上,停了下来。刘爱敏与金雁鹏从车上下来。金雁鹏一眼看见矿口前开卷扬机的王长锁,他拉了一把刘乡长,一起向卷扬机走去。
一条长长的铁索从卷扬机上延伸到矿井里。“隆隆”地卷扬机旋转着,铁索慢慢地向卷扬机上缠绕。没有多大工夫,一辆满载矿石挂有铁索的矿车,在矿口的缓坡上出现,头戴安全帽,浑身矿泥的任铁栓,在车后推着矿车走了出来。矿车在一个平台上停了下来。王长锁关死卷扬机,立刻走过去,摘了矿车上铁索钩,帮着任铁栓将矿石推到料场,倒了矿石。放下矿车,王长锁与任铁栓来到了他们面前。
“支书大人来干逑啥?也来打工?”任铁栓问道,实际上,他们已经明白他们来干什么。
“我们来找金贵。他呢?”金雁鹏道。
“他在井里。他在这一天七八十块钱,晚上去弄个大闺女小媳妇也容易,美着呢。他不会回去。”长锁开着玩笑道。
“能不能让他上来一趟?”刘爱敏问。
“不能,正忙着呢!”任铁栓抢白了他一句。他们见了乡里的人,格外反感。
“铁栓叔,你下去要金贵上来一下,我有话问他。”雁鹏给他们二人每人抽了支烟,笑着说道。
二人把烟卷夹在耳朵上。王长锁瞟了铁栓一眼,任铁栓道:“遵命,支书大人!”然后,把铁索钩挂在空矿车上,王长锁坐到卷扬机旁,放着铁索,任铁栓拉着矿车跑下矿井。
过了好一阵子,矿井下一声哨响,卷扬机开动了,随着铁索缓缓上升,黄金贵推着一车矿石走出了矿井。
在长锁的配合下,黄金贵把一车矿石推到料场卸掉,空车挂着铁索放进矿井。他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走到一棵大杨树下,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抽起烟来。
刘爱敏和金雁鹏互望了一眼,来到他的身边。还没等他们说话,他就满脸怒气地说开了:“俺知道你们来是要俺回去种烟。可俺不再相信你们了,你们把俺的心伤透了。政府说的致富项目,俺再也不愿跟着干了。”
金雁鹏想说什么,被刘爱敏拍了拍肩拦住了。他们在黄金贵的面前蹲下身子,刘爱敏拿出红旗渠烟要黄金贵抽,黄金贵没接,要金雁鹏抽,金雁鹏表示不会抽,他自己点燃了一支。
只听黄金贵又讲道:“八八年,政府弄来了许多扶贫经济树苗山芋肉,让群众栽种。俺第一个响应,村里许多群众跟着俺都栽了。结果,你们乡的副乡长郑麦旺为了在里面做生意,赚大钱,给俺们弄了些半死不活的树苗,叫树全死了。虽然郑麦旺受到了党纪国法的处理,可俺们老百姓也跟着赔了树苗钱。俺栽的最多,赔的最多,赔了上千元。那时候的千元钱是啥概念,就是现在的一万多元呀!九二年,乡里又要俺们群众栽植红果树。这次的树苗没有什么问题。俺听了政府的,一下子栽种了五千棵。可三年下来,满树红果累累,竟无人要。一毛钱一斤都卖不出去呀!……俺找政府解决,政府无人管。买树苗时贷的款已经到期,催着让俺还贷款,俺只好东抓西借还贷款。为这,俺又赔了二千多块钱……要没有致富,反而背了一身债务……”说着,他竟伤心的落下泪来。他擦了一把泪,继续说道:“九六年,政府又要农户发展小米寒羊,俺们小老百姓不敢再相信政府这一套。政府的人赶着羊送到农户家,有许多家,不是外出躲开,就是干脆把大门栓上,不让政府的人进家门。俺想,政府绝没有害老百姓之心,是叫老百姓这样弄,总有这样弄的道理。俺也不甘心自己就这样长期穷下去,就接受了三只小米寒羊。谁知,这次要俺赔的更家伙。不懂技术,喂死了一只羊。活着的羊,生了娃根本卖不上价。仅三年期间,俺又赔了几千多块钱……几千多块钱啊,老百姓一年能挣几个钱,老这样的赔款,啥时是个头啊!我就想不通,搞发展的时候,政府的人那样热心找群众。可弄起来了,弄砸了,政府咋就没人管了呢?俺还不上扶贫贷款,银行部门把俺起诉到法院,来强制执行。俺多次到政府里去找你们,你们不是推三阻四躲的远远的,就是接待了俺,一脸的比俺更无奈……。没办法,俺只好认倒霉,紧抓紧凑着还了贷款。多年下来,俺跟着政府走致富路,要没有富起来,反而身上背了七八千块钱的债务!……”
此时,黄金贵竟哭出声来,他的脸上挂满了泪珠,手上拿着烟,竟颤抖的无法继续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