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爱敏和金雁鹏刚要说话，他摆了摆手，没要他们说。
　　 他稳定稳定情绪，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又点了一支烟，继续说道：“前些年，你们又开始动员群众发展种植烟叶，你们又来给俺做工作。俺说啥也不再相信你们，说啥也不再干。你们竟找着在政府工作的孩子他舅郑富有，三天两头来给俺做工作。俺一是看孩子舅的面子，二是认为政府绝不会坑害百姓。这些年，也不是没有群众靠政府的致富政策、致富项目，还是有不少人富了起来。俺这样倒霉，一是想自己在哪些环节上出了问题，二是想可能政府在哪些环节上出了问题。俺不甘心啊，俺太不甘心！俺就打起了烟炕，种起了烟叶。……可是，谁能想到，俺黑紫白汗种的烟叶，起明贪黑辛辛苦苦烧炕的烟叶，竟质量上不去，仍然是不值钱。望着一大车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的烟叶，俺叫天天不应，呼地地无声。俺把一大车烟叶扔到街上的水沟里，结果，还被市政上的人见了，罚款五十元！这……这……这还有天理吗？啊……哇哇……”
　　 黄金贵又大哭起来，是恸哭，哭得云飞树摇撼。
　　
　　 十
　　 乡长刘爱敏办公室。
　　 刘爱敏端坐在老板桌后的老板椅上，一脸平静。
　　 王进宝、李彩霞、金雁鹏，长得秀里秀气的金鸡岭村委妇女主任马春兰，血顶头胖大个四十四五岁年纪的金鸡岭村委主任崔根成等人，环坐在红木沙发和临时添加的椅子上。
　　 坐在红木沙发上的王进宝，汇报着近几天金鸡岭的烟叶生产进度情况：“金支书种八亩，地块已经确定。正组织人打着烟炕，开始育着烟苗；崔主任，种六亩，地块已经确定，正在打着烟坑育着烟苗；村妇联主任马春兰，种5亩，烟叶地块已经确定，正在育苗，还没有打烟坑；赵栓柱，种六亩，地块已经确定，正在打烟炕，还没有开始育烟苗。另外，赵全忠、丁一巴、高会、郑华林等四家，准备各种五亩烟叶，地块已经确定，打烟炕和育烟苗还没有开始。有保证的四十五亩地烟田。另外，还有八家看黄金贵的，都说黄金贵两年种烟都失败，金贵不种，他们也不种，金贵种了，他们也种。看起来，做好金贵的工作非常重要。可我们上次到韭菜沟找黄金贵和请郑富有一起到金贵家做工作，都没有成功，这可怎么办？”
　　 坐在另一个红木沙发上的村委主任崔根成道：“黄金贵两年种烟失败，加上他过去弄的政府致富项目它没有成功一次，看起来，阻力很大，在群众中影响也很大。只有把金贵的工作做通，下步工作相对好开展。据我了解，除了刚才金主任说的8户外，还有五六户群众，也在观望着他。”
　　 “咱们必须下大力，做通黄金贵的工作。”刘爱敏说，“要不这样。今天我与雁鹏，还有黄金贵的妻哥郑富有，再去矿上找黄金贵。彩霞和春兰一起到村里招呼好打烟炕育苗的农户，一定要把好技术关，把技术真正手把手教给群众。前两年，群众种烟之所以失败，是群众不懂得技术，烟叶质量上不去。这次，我们有了技术员，并且长期驻村指导技术，一定要让烟叶在今后生产过程中，不出任何技术问题，确保烟农生产出来的烟叶质量高，能卖出好价钱，进宝与崔主任回村继续动员群众发展烟叶，要把我们的优惠政策向群众宣传透彻。譬如：半价供应农药化肥，无偿供应烟籽；每发展一亩烟田，政府补偿地租50元；每打成一个土式烟炕，政府无偿补贴800元建炕钱，等等。让群众明白，种烟没赔的，放下思想包袱种烟叶。通过发动群众，引导群众，依靠烟叶致富这个生产销售过程，让群众真正偿到甜头，再塑党的形象，再塑政府形象。让群众真正认识到我们的党、我们的政府是为群众真正谋利益的。是说了算，定了办，说理讲理的政府！”
　　
　　 十一
　　 一辆白桑塔纳轿车，急速地行驶在前往韭菜沟金矿的旧祖路上。
　　 刘爱敏、金雁鹏、郑富有坐在车上。
　　 桑塔纳轿车开到韭菜沟门工棚的场院上，停了下来。
　　 他们从车上一一下来。
　　 他们看到，那个矿口的卷扬机停着。矿口边没有一个人。
　　 他们来到一处工棚前，见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忙着淘米，切菜，准备午饭。是铁栓的妹妹铁梅。
　　 金雁鹏笑着问道：“铁梅姨，金贵他们人呢？”
　　 “他们都在洞里采矿。没事啦，来矿上捎小媳妇呀。”中年妇女切着菜，嬉说道。
　　 “毬再急，也不能来这弄。这里狼多肉少，哪能轮着俺们？”郑富有接话戏谑道。
　　 “他们啥时候能出来？”雁鹏笑着进一步问道。
　　 “十二点。”
　　 “中间不出来？”
　　 “不出来。”
　　 刘爱敏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才上午九点半钟。问中年妇女道：“这洞好进吗？”
　　 “好进。一路都有电灯。”
　　 “洞深吗？”
　　 “深。有五六里深呢。”
　　 刘爱敏望了一眼他们俩个说：“咱们不能在外面等待，咱们进去找他吧。”
　　 他们三人来到洞口。起初，洞口路面很徒，有五六十度的徒坡，有一百多米那么长。他们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下了徒坡，是一个平场。他们在那里停顿一下后，又往前走。这个矿井并不大，有一人多高，有一架子车稍宽一些。洞的一侧，有一两根带皮线的电线。线上每50米，有一个电灯泡在亮着。
　　 他们相互打着招呼“注意安全”，缓缓地向前走着。时而还出现一两个叉道，叉道里黑乎隆冬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们一直沿着灯亮的方向走。
　　 他们开始下一个五六十米的徒坡，又下一个九十米长的徒坡，走了一段平路，接着开始上一个徒坡。附近黑乎乎的叉道里，听到有呼呼的风声，又听到有哗哗的水声。
　　 “唉呀！”走在前面的刘爱敏，一不小心，脚下一滑，他从一个徒坡上滚了下去。
　　 金雁鹏与郑富有紧张地喊着，迅速下了徒坡，来到刘乡长身边。
　　 “刘乡长伤着没有？”金雁鹏关切地问。
　　 “刘乡长身上哪儿不舒服？”郑富有惊慌地问。
　　 刘爱敏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还好，这个徒坡不长，只有三四十米。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没事、没事。”
　　 “呀，刘乡长，你的手流血了。”郑富有惊叫道。
　　 “没事，擦破了点皮，没大碍。”刘爱敏用舌头舔了舔伤口，说。
　　 金雁鹏急忙从口袋里拿出一些餐巾纸，把他受伤的指头处理好，包扎好。他说：“刘乡长，要不我们先出去，找个药铺包扎一下，再进来？”
　　 “那里的话？这点小伤算什么，我们还是往里进。”刘爱敏说。
　　
　　 十二
　　 当他们来到洞中工作面，找到黄金贵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钟。
　　 黄金贵见乡长为了找他种烟叶，下矿井受了伤，心里也非常过意不去。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创可贴，给刘爱敏亲自包扎好了伤口。
　　 他们来到矿井里一个比较偏僻，场面比较大一点的地方，在一个木板铺的草铺上坐下来。
　　 郑富有说道：“金贵，你看到了，乡长为了让你种烟叶，下井找你人都受了伤，他图啥？我今年，还和三四个人搭伙，承包了五十亩烟地呢。我就是瞧咱政府，在烟叶生产上各项保障措施到位，这事儿不可能会赔，我才干的。你还怕啥？”
　　 “俺……俺没有恁多地，俺要种就是十来亩地。再说，俺这些年赔的身无分文，承包地的款俺也拿不出来。俺……俺还是先打一年工，等有了钱，明年再说吧。”金贵的思想有了些波动。
　　 “金贵，你在这儿打工啥样？”刘乡长问。
　　 “说是一天五六十块钱，可我们来了十来天了，也没有见上老板，也没有给一点钱……”黄金贵迷惘地说。
　　 “这样”。刘乡长争取他的意见道，“你没有种烟地，回去后，我与金支书给你协调些地。你种地没有钱，我想办法给你解决。你看啥样？”
　　 “那……那……等你们弄好了……再说。”黄金贵仍然有些不信任地说。
　　 “那好。我们先走了。等我的消息。”
　　
　　 十三
　　 魏民富书记的办公室。
　　 魏民富正端坐在老板桌后的老板椅上。
　　 刘爱敏乡长坐在沙发上，详细给魏书记汇报金鸡岭村的烟叶生产进度情况。他汇报到黄金贵的情况时，说：“十多年来，黄金贵在致富奔小康的路上，一直于政府的工作比较保持一致，但由于种种原因，总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成功过，就是前两年发展烟叶，由于他本人不懂技术，使烟叶长势不好，炕的烟叶质量也没有上去，赔的稀里哗啦，使他伤透了心，对政府的成见比较深。他的问题在群众中产生了极大的负作用，致使今年的金鸡岭村烟叶生产工作整体推进十分缓慢。为了打开这一局面，我们曾两次到韭菜沟矿上做黄金贵的工作。可是，目前，他遇到了种烟叶调地难问题和无钱承包烟地问题。我的想法是，一定要做通这个带有影响的种烟户工作，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没地，我们与村干部结合，给他调整地；没钱，除了乡政府政策规定每亩给他解决的50元钱提前支付到位外，看能不能与银行部门协调，给他贷些无息贷款？”
　　 魏书记是一个三十四五岁，面目清秀，工作严谨认真的人。他听完了刘乡长的汇报，摘下眼上的眼镜，一边擦拭，一边思考着说道：“我同意你的看法和想法。我们共产党人，我们共产党的政府，其根本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党和政府就是围绕这个根本点，开展各种各样的经济工作，建设工作，社会保障工作。在引导广大农村群众致富方面，我们的党和政府是下了大力度的，但由于在摸索中前进，免不了各项措施跟不上，加上，极个别乡村干部思想腐化，营私舞弊，伤了农民朋友们的感情，破坏了党和政府在广大人民群众中的形象。我们这次，之所以制定出全省最优惠的烟叶种植方案，之所以下这么大的力气，引导群众发展烟叶致富，一是结合我们乡的环境地理条件，真正给群众找到一条致富的路。二是要通过这项富民工程，再塑党和政府为民服务的形象。因此，关于黄金贵问题，我们一定要解决好，要地协调地，要款协调款。”
　　 魏书记说完，拿起电话，拨通了龙潭信用社梁主任办公室的电话：“喂，老梁吗？我是魏民富，我想要你帮个忙，给群众贷点无息款……”
　　
　　 十四
　　 白色的桑塔纳轿车，行驶在通往龙王店韭菜沟的旧祖路上。
　　 刘爱敏、金雁鹏、郑芬香坐在车上。刘爱敏坐在前排，金雁鹏与郑芬香坐在后排。
　　 车在韭菜沟门工棚院场停下后，他们从车上下来。刚好，他们看见黄金贵戴着安全帽，一身泥土的拉着一车矿石，在卷扬机旋转的铁索的牵引下，走上矿口。
　　 黄金贵也看见了刘爱敏他们，露出一脸惊讶之色。他在开卷扬机的王长锁的帮助下，将一车矿石倒入料场，把矿车交给王长锁，就向刘爱敏他们走来。
　　 “刘乡长，雁鹏，你们来了？没想到为了我的事，你们真的又会来找我。”黄金贵主动从口袋里取出一盒烟，给刘爱敏、金雁鹏递烟。
　　 刘爱敏接了一支，点燃。
　　 金雁鹏摆摆手，表示不会抽烟。
　　 黄金贵也抽了一支，点燃，抽了一口道：“咱们到工棚里坐。”
　　 四个人依次进入了工棚，随便找地方坐下。
　　 坐在地铺上的郑芬芳，首先开了口：“孩子他爹，你还是回去吧。为了咱家的事儿，刘乡长这是第三次来请你，做你的工作，下矿井还险些出了大事儿，把刘乡长的手都弄烂了，你就心里过意的去？你说咱种烟叶地少得租地，刘乡长帮咱租来了地。你说咱家没钱租地，刘乡长又给信用社帮咱说话，贷来了无息款。咱要再不干，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金雁鹏接着说：“魏书记为了以后的企业发展，为了搞好招商引资，整天忙着县里、市里、省里、北京等地到处奔波，还要综合运筹全乡的各项大事。可听刘乡长说咱村的群众没钱租地，立刻亲自出面与信用社的梁主任协调，给咱村的群众无息贷款。魏书记、刘乡长他们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让咱穷百姓早点富起来。你以前依靠政府想致富，亏了本，赔了钱，伤了心。这次，你也能看得出来，乡党委、政府已下了大决心，要咱老百姓致富。你以前种过两年烟，有了一定的基础，今年不种烟，能对得起乡里的领导们吗？”
　　 刘乡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子钱，递给金贵说：“这是乡机关几位分包金牛岭村的同志，从自己工资里拿出得一千二百元钱。你这些年，为了响应政府号召，因种种原因损失太多，这点钱就做为你的租地钱吧。你不用为租地，再贷款了。”
　　 黄金贵的眼泪“噗噗嗒嗒”地落了下来，他抽了口烟，象下了大决心似地说：“为了以前的事，俺是伤透了心，思想上转不过来弯。可现在，就冲着刘乡长、雁鹏三次开着车，跑这么远来找俺，刘乡长还险些出大事故。可话又说回来，多亏没出啥大事故，要是出了，俺一辈子心都不会安生。就冲着您们这份诚心，不说了，俺回去种烟。大不了，再赔一次！”
　　 刘爱敏笑着说：“我们会全力支持你种烟，帮助你种烟，让你真正品尝到致富的甜头。”
　　 黄金贵把烟头一扔，站起来说：“芬香，你坐的地铺就是俺的，你整理吧，弄好咱们就走。”
　　 金雁鹏道：“金贵叔，那你赶快去找你们的工头结帐。”
　　 黄金贵脸上飘起迷惘的云，茫然地说：“来了一二十天了，还没见着工头呢。只能给计工的说一声……”
　　 他们走出工棚，任铁栓、王长锁等金鸡岭村他们一起来的几个人全围了过来。卷扬机也停了下来。他们看上去，好象心里都很沉重。
　　 “金贵哥，你打算回了？”任铁栓问。
　　 “嗯。”
　　 “铁栓叔、长锁叔，你们也一起回去种烟吧！”金雁鹏插话道。
　　 “俺们不回。要是今年金贵真的挣上了种烟钱，明天俺们再种烟不迟。”任铁栓道。
　　 “在这儿干活，工头不见工头，钱见不上钱，俺怕将来你们吃亏。”黄金贵忧心地说。
　　 “俺们在这儿坚持到月底，要是还见不上工头，见不上钱，再说……”任铁栓心里充满了焦虑。
　　 “这样，”刘爱敏道，“如果你们遇到了什么难题，自己解决不了，希望你们给我说一声，我会想办法帮你们忙。”
　　 金贵的返村种烟带动了一大片群众都参与了种烟，在政府的真诚支持下，在技术人员的精心指导下，不仅金贵种植的烟质优量大，在烟叶销售时获得了大价钱，腰包一下子鼓了起来，全乡其他的烟农也收入颇丰。
　　     第二年，龙潭乡没有怎么发动群众，烟叶种植面积由头年的两千五百亩猛增到六千二百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