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朗诵会在一个高级俱乐部会议厅举行，许多作家、诗人、文化名人、企业家、诗歌爱好者参加。此次参赛的诗人共十五人，每人限两首。他在尹主任的介绍下，认识了很多名人。
　　 轮到他走上台时，他有点晕乎，见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心情有些激动，但那支笔不在了，他心虚。当他走到麦克风前，说声“晚上好”的时候，心中那个恶魔忽然说话了：“你不要朗诵你的诗作了，你听我的，我说一句你说一句，我保证你一夜成名，名利双收。”
　　 他面部一下僵硬了，他想反抗，还想跳下台去逃走，但他被这两个恶魔牢牢钳制住，面无表情。当他拿起诗稿准备朗诵的时候，忽然看见评委组中坐着那个抢他妻子带人打他的大佬！他旁边竟然坐着他最不想见到的伤透心的前妻！大佬抽着雪茄，手搭着他前妻的后背，嘴角挂着意外地冷笑，那种冷笑透露着傲慢与得意，他的前妻也看见了他，嘴差点失惊叫起来。
　　 他的血沸腾了，那两个恶魔又说：“听我的，好好教训一下这两个人！”他心一阵颤栗，咳了两声，大声说话了：“……你们知道诗歌的魔力吗？你们知道诗歌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拯救你们堕落灵魂的语言吗？……我是说，我的诗歌将是灵魂的宣言！看看那些肥佬，美女香车满怀，看看那些大佬、大腕，又是怎么逍遥快活，而我这作为底层的草根诗人，天天受你们的压榨，干最底层的工作！你们不光抢走了我的饭碗，还抢走了我的爱情，我的妻子，让我……让我常年坐一列火车到处颠沛流离，过着流浪汉的生活！……”
　　 大佬冰着脸，仿佛在啃那支雪茄，而他的前妻涨红了脸，尹主任看得呆了，好些作家、文化名人不解地望着这个台上这个疯狂咆哮的人。
　　 他指着所有的人呲牙咧嘴地咒骂道：“闭上你们的鸟嘴吧，揭开你们虚伪的面具吧！”说完迅速脱下衣服抛向人群，观众一片哗然，一个领导大声指责尹主任：“这就是你推荐的疯子？我看你也疯了！”尹主任和那个男同事大声叫他下台，一个保安上台阻止他疯狂行为，但被他一脚就踢了下来。
　　 他二话不说，像条恶虎似的跳下台，冲到评委组前，冲那个大佬狠狠一拳，大佬被打翻在地。“你这个臭婊子！”他骂了前妻，又搧了一耳光，前妻歪在座位上，尹主任和男同事忙上前劝阻，他推翻在地，大佬爬起来，大声说：“你这个疯子！”顺手抓起一个椅子砸去，他用手去挡开椅子，冲上去踢了大佬一脚，大叫：“我要杀了你！”
　　 三个保安赶来，将他拉住，他拼命挣扎，终于被一个保安电棍击晕过去。
　　 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监禁在一间牢房里。他的背部隐隐作痛。他听到心中的那两个恶魔说话：“嘻嘻……你是一个可怜虫！”
　　 他被传讯到会面室。尹主任和那个男同事坐在对面的玻璃窗下。
　　 “你把诗歌朗诵会也毁了，我们编辑部也颜面无光！你的行为给我们和媒体造成很恶劣的影响！后果你自行承担！”尹主任斥责他。
　　 他嗫嚅道：“我真的很抱歉，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私人感情……真的很抱歉……”
　　 尹主任和男同事走了，他前妻从外面走进来，嘤嘤地哭泣。
　　 “你哭什么？你现在不是过上幸福生活了吗？你满意了吧？！”他大声吼道。旁边的警察警告他低声。
　　 他前妻抬头望着他，脸上还留有他的巴掌印，她慢慢说：“……我以前就跟你说了，我有个卖车的老同学，你没有留意……我以前和他谈过五年的恋爱……”
　　 “什么！”他大声说。
　　 “我们还堕过胎，后来我们分手了。”她低声说。
　　 他轻叹一声，泪水也滑落下来。“那晚，那晚是怎么回事？我到处去找你，你在哪里？”
　　 “……我和几位同学聚会，他请我们去夜总会玩，我喝醉了，我本想回来，可是……你不会原谅我了。”她说不下去了，抽泣起来。
　　 “我送她回来，你的电话打不通，”大佬忽然走了进来，铁青着脸，说，“喝多了酒，我们去了酒店。”大佬将一叠钱放在玻璃台上，说：“这笔钱算是对你的补偿和帮助——说实话，你想加入作协，我一个电话就可以，我可以包装你成文学明星！”
　　 “你在侮辱我吗？你以为你有权势就什么都可以买吗？”他咆哮起来，将那叠钱打落在地。“滚！你们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他拍打着玻璃窗，被一名警察压住。
　　 他的前妻望着他，抽搐着，大佬将钱捡回皮包，对他说：“你不要死拼了，我们走！”说着拉着她走了。
　　 三个月过去了，他的钱全部被罚光，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警察局。
　　 尹主任的一个男助手在门口等着他。
　　 男助手告诉他，通过这次事件，那个大佬被警方查出是一个潜伏多年的盗版巨商和黑市车行的老大，现在也受审入狱了，并了解了他发疯打人的原因和他的个人经历，对他的遭遇表示慰问，他谢绝了男助手代表尹主任送来的慰问金。
　　 他走回那间单身小宿舍，将行李全部卖完，去那家小餐馆领取一个月的工资，就坐上一列火车。
　　 他坐在黑洞洞的车厢里想起多年前遇到的那个女孩和那个醉老头。
　　 “一切都过去了。”他望着窗外喃喃自语。
　　 他到H地的那座寺庙，僧人告诉他那个开释过他的老僧人两个月前就圆寂了。老僧人还给他留下了一个纸条：“去心中建造一个家吧。”
　　 他在观世音菩萨圣诞的那天想落发，但住持师父说他尘缘在世间，只让他在寺院里静修。
　　 他走出寺庙的那天，刚过完元宵节。
　　 雪停了，两旁的苍松愈发苍劲，天边流淌着一抹金色的云。他内心中那棵杏树发芽了，两个恶魔在春风的吹拂下，逃出了他的体外，被一个挥舞着翅膀的天使化成两片绿叶。
　　 春天的列车又停下了。
　　 “我命由我，生之意义唯有行旅。”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背着行李上了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