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逝水流年 >> 短篇 >> 情感小说 >> 【流年·岸】梦之岸(征文·小说)

精品 【流年·岸】梦之岸(征文·小说)


作者:天河雪 秀才,2967.6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333发表时间:2018-09-22 08:36:19

【流年·岸】梦之岸(征文·小说)
   没等书记的话说完,我就跳了起来,声斯力竭地向书记大喊大叫:你歪曲!你污蔑!你血口喷人!《长恨歌》不是封建糟粕,不是大毒草。白居易是著名的大诗人,《长恨歌》是最伟大的诗词,是流传千古的佳作,是炙人口的诗篇,你胡说八道!强词夺理!无限上纲!乱扣帽子!你卑鄙!你无耻!
   没容我再往下说,早有两个团总支的人,一人抓住我一只胳膊,死死地按住我,把我押送到一个小黑屋里,勒令我反省交待罪行。我就死命敲窗户,砸门,大声喊叫,从早喊到晚,也没有一个人理睬我,直到沙哑的嗓子再也喊不声……
   系总支书记也是我们中文系反右领导小组组长,本来反右运动已经到了后期,该抓的右派也抓得差不多了,可是上而给中文系的名额还没能完成,系里正在研究,这个名额应该落给谁最合适,我的导师是他们重点考虑的一个人选,恰就这时候,市文化局给学校发了一份公函,校部又把这份公函转给了中文系,于是我就成了他们优先考虑的人选和对象。于是,总支书记就叫人收集我在学校里的反动言行,他们竟然把我在系里墙报上发表的一篇散文,也当成了我的罪状。
   那篇散文里面引用的诗句:“昨夜雨疏同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东风无力百花残”等一些我引用的诗句,被上纲上线,也成了我攻击社会主义的罪状。
   又找出了我给系刊和校报写的一些文章,从里面断章取义地摘抄了一些话,汇集到一起,便成了我右派言论的铁证。这样系里就不用为不好完成上面下达的指标而犯愁,我便成了第一个被揪出来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大学生,荣幸地为系里完成了任务,也等于叫我的导师幸免于难,我也就成了大学里右派里最年轻的大学生右派。
   八为戏风流,季香香不惜付出高昂代价追求梦想
   也许这就是命。为了一个剧本,为了一个女人,我沦落天涯,被发配到社会最底层的农村,接受贪下中农的监督改造。我不后悔,为了我钟爱的女人,为了我钟爱的戏剧,即使舍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可是,我却万没有想到,被下放到松花江北岸这个偏远的桃花村,本以为这种蛮荒之地,农民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却没想到,一到桃花村,就碰上了这个要成为碧艳艳第二的女人,无论是唱念做打,身段神色,又和省城那个最有名的名伶,我最爱的那个女人,又是那么形神酷似,甚至于这个叫季香香的女人,长相也和碧艳艳有不少相像之处。不能不叫我万分震惊惊诧。
   我念高中时,就非常喜欢戏剧和戏剧理论,考入中文系,我便选了戏剧理论专业作为主攻方向。教戏剧理论的导师,看过我在中学时写的几篇戏评,很欣赏我,几次带我去观摩碧艳艳的戏。还带我参加过和碧艳艳开的两次座谈会,研究探讨评剧的历史渊源和发展走向。事后我还写过一篇座谈会记要,拿着稿子跑到评剧院,请碧艳艳本人亲自过目,她一边看我写的稿子,一边不住地点头。看完稿子,她抬起头,用那白如雪黑如墨,深潭秋水般,荡漾着一波一波笑影的杏仁眼,盯着我问:你是不是很喜欢诗歌?也写诗歌吧?你的语言就跟诗歌一样美。我还是第一回看见一篇记要文字能写得这样美!我看你是个人才。我很欣赏你。
   后来在我导师的引荐下,我便把我写的《长恨歌》的题纲拿给她看,她非常喜欢,从此《长恨歌》便把我们两人紧紧联系到了一起,也叫我深深地爱上了她,却没想到,因为爱,因为《长恨歌》,因为那个卑劣小人,我竟遭受不白之冤,沦落乡野。
   也许这就是酷爱文学,酷爱写作,与酷爱女人的我,命中该有的一劫吧。
   虽然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心里十分难受,我还是强迫自己给碧艳艳写了一封公开信,表示断绝我们的关系,特意把这封公开封交给了组织,表明了我的断然态度,也是专门给那个姓胡的和他们团领导看的。叫他们知道我彻底和碧艳艳断绝了关系,也许他们就不会再难为她了。我却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实情况,更不知道她被下放到了五七干校,从此,我与碧艳艳沧落天涯,再无缘相见。
   但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爱,那种痛苦的却永远无法割舍的爱,却无法从心底里抹除,而我却只能永远把她放在我心底里的最隐秘处,永远保留在心底的最深处,只要她活得好,也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也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然而,令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来到这个穷山恶水的桃花村,却一进村就碰上了两个不平凡的女人。一个要拉我给她写唱词戏本,又拉我上她家吃饭,一个对我冷眼相向,晚饭也不给我做吃。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到底是两个什么样的女人?
   第二天早晨起来,在院子里洗完脸,刷完牙,偷眼往东屋瞅了一眼,想看看那位房主人曲莲花起没起床,却听见身后的一个声音问道:你今天是不是还要上季香香家吃饭?
   我猛一回头,只见曲莲花手里挎一个小竹蓝,正从院门外走进来,乌黑的头发上还沾着几片鲜绿绿的草叶,几颗挂在耳鬓上的露水珠儿,闪闪亮亮地闪烁着,弯弯柳叶眉下的一双大眼,也黑亮亮地闪着光,弯弯的嘴角一撇,又说:
   要不你就搬到她家去住。她那炕头也空着,巴不得有男人爬上去呢。那个季仁义一肚子花花肠子,非叫你住我这儿,我看他压根就没安好心。
   喂!你到是说话呀,早饭你到底是上她家吃,还是在我这儿吃。
   我,我在你这儿吃。我赶紧回答,生怕回答晚了,被她撵走。
   那你还站在这干啥?进屋上炕等着去。
   我这才发现,她蓝子里装是刚刚从菜园子里摘回的几样新鲜菜,有豆角茄子黄瓜,还有一小把嫩嫩的香葱。
   呀,她是要做一顿丰盛的早饭给我吃呢,也许是对她昨天对我的怠慢做一个补尝吧。
   你怎么还站这儿?要不你过来帮我掐豆角。
   好好好。我高兴地坐到了她对面的一只小板凳上,帮她掐豆角。
   肖梦云,你初来乍到,啥啥情况也不知道。曲莲花一边用井水洗着香葱,一边跟我说,季香香从十来岁就跟着一个野戏台斑子学唱戏,她们家跟季仁义家算是一个姓的本家,按辈分季香香还得管季仁义叫七叔。七叔对季香香的事也特别上心,乡里成立剧团时,季仁义找了好些乡里管事的人,硬把不够年龄的季香香弄进了乡剧团。后来乡剧团解散了,一心只想唱戏,对唱戏痴迷得不行的季香香,又叫季仁义去找乡书记,想办法把她弄进县剧团。乡书记和县剧团的书记是连桥,还和县委宣传部的部长是小学同学。乡书记还真下了很大功夫做工作,季香香到底进了县剧团。可是,好景不长,没几天县剧团因为县财政经费不足,养活不起了,也解散了,人员哪来回哪。季香香傻眼了,又叫季仁义想办法找人帮她调到地区文工团。反正季香香一天到晚想的就是唱戏,唱了戏。她连魂都没有了。季仁义又东找人西找人,最后乡书记帮他们找到了县委宣传部长,说是他的一个叔伯兄弟在地区文工团当书记。他能说上话。季仁义领着季香香,去见了这位部长,部长说,正好他的叔伯兄弟,要他在县剧团替他物色几个年轻的条件好的女演员,说季香香条件不错,他可以帮忙。当天晚上,季仁义在县里的一家大饭馆请部长吃饭。部长喝酒喝多了,路都走不稳了,季仁义就叫季香香把部长送回家,部长的家在地区,还没搬来,现在是一个人住单身宿舍,部长没叫季香香走,季香香就被强行留下了……
   可是,一等二等,也没等来那个部长的消息。后来才听说那个部长被提拔到北边很远的一个县当副县长了。想进地区文工团的美梦,也就又破灭了……
   没等听完曲莲花说完,我便震惊得张大了嘴巴:这,这,这……怎么会是这样?怎么能这样?……
   听了我的话,曲莲花用斜眼仁瞄了我一眼说:女人除了身体,还能有啥本钱?不拿身体,还能拿啥去交换?
   唱戏的梦想又一回落空了,季香香精神也不好了,整天到村委会去找村长季仁义闹,叫他找人帮她进地区文工团,要不然她就把那事张扬出来,叫他们大人物都现丑,受处分。季仁义只能天天拿好话哄着。季仁义被纠缠得没着没落,就想要给季香香找个对象,叫她早点结婚,好叫男人把她管住。季香香听说了,就上村委会去找季仁义,当着不少人的面,说要嫁给季仁义,说她嫁了季仁义就成了村长夫人了,一个之下,千人之上。吃香的喝辣的。她也知足了。弄得季仁义好下不来台。
   季仁义把你从靠山屯要到桃花村,是有日的的。只是季香香他们家的小西屋一直是季香香住,也没有闲屋,才把你硬安排到我这儿。
   曲莲花说到这儿,又用她那一双能说话的眼睛,脉脉地瞄了我一眼,长长叹了口气说:也许这也就是命。谁的命,就是谁的命。想躲也躲不过。听说你打小就没爹没娘,是跟姥姥长大的,到了这也没依没靠的,真是怪可怜的。这么年轻轻就当了右派,后半辈子你可咋过?
   说着曲莲花眼圈红了。我的眼泪也差点被她说得潸然而落。
  
   九、支部决定,叫我娶已不是黄花大姑娘的季香香为妻
   听了曲莲花的一席话,我才明白了村长季仁义叫我不用下地干活,专门给季香香写戏词的目的,一来,是叫我给季香香写戏词,让她参加地区会演,能得个大奖,引起注意,兴许能被地区评剧团看中,把季香香调进剧团,满足了季香香的愿望,她也就不会再和他纠缠了。二来,他是不是有意安排我跟季香香接近,好叫我和季香香走到一起,他也就能彻底摆脱季香香了。
   想到这一层,我心里油然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季香香为了能唱戏,什么都可以付出,尽管外表长得再漂亮,那种女人真正的美丽,也大打折扣了。我并不是一个封建保守的人,比如对曲莲花,她的身世是可以叫人原谅的,我是可以心甘情愿接受的。而季香香为了能唱戏,不惜付出自己青春的身体,就不能不叫人另眼相看了。
   所以,我记住了曲莲花的话,尽管我每天都要和季香香接触,我坚持在村委会的会计室和她碰面,见了面,我把我已经写好的一个单出头的唱词,交给她,叫她看行不行,她就说我得好好仔细看。我就说,那我先走了,小学校的吕老师家里有事,叫我给他代几天课。她就说,那我拿回去细细看,什么地方要怎么改,明天见面咱俩再商量。
   所以,从那以后,我再没上过她家去过,她也没有坚持非要我上她家。我看得出来,季香香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那个单出头上。对我设计的故事情节,一句一句唱词,都反来复去地推敲琢磨。然后就开始自己谱曲,一边谱曲一边哼唱,从早到晚,一刻不闲。别的任何事,都置于度外了。甚至于也完全把我忘了。
   我倒是挺佩服季香香的这种契而不舍的专研和刻苦精神,看来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我也打心眼里祝愿她能一举折桂,实现自己的梦想。
   于是我便想上省城去找找我的导师,请他施加一些影响,帮季香香一把。正好村里要派一辆马车到省城的农研所的种子站,去拉种子,我便跟村长季仁义说了我的想法,季仁义说,那你去吧。快去吧。同时我还想上我的一个同学家里,取我放在他家的几件衣服。
   可是,我刚走进我曾就读的那所大学的大门,就听见广播喇叭里正在播送一篇批判文章:“……那个所谓的戏剧理论权威,还有那个所谓的评剧皇后,多年来一直让帝王将相占领着社会主义舞台,天天为封建统治阶级唱赞歌,为剥削阶级唱赞歌,早已把我们社会主义舞台糟蹋得不成样子。是到了该跟他们彻底清算这笔账的时候了……”
   我愣愣地站在校门口,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凭着反右运动的经历,直觉告诉我,也许又一场运动来临了,也许目标针对的是我的导师和评坛著名人物碧艳艳。一场暴风雨即将要落到他们头上了。
   我没有能找到我的老师,没有能实现我的想法,没有达到我设想的目的,只能惴惴不安地往回返。一百多里路,中途又遇上一场大暴雨,被淋得浑身透湿,一回到家便浑身哆嗦个不停,一头扑到炕上,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曲莲花听见动静,快步走进来,一摸我的额头,把她吓了一跳:这么烫手!你发烧了呀!
   曲莲花返回她住的东屋,抱来她盖的被子,连同我的被了,一起盖到我身上,又烧了一锅姜汤水,用她常用的一个搪瓷碗盛了一碗,用嘴吹吹凉,送到我嘴边叫我喝。
   多喝点热水。我听来咱们村巡诊的一个老大夫说,感冒发烧,必需多喝水。
   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坐起来都很困难,曲莲花就把我扶起来,叫我身子和头靠到她身子上,一碗一碗把水用她的嘴吹凉了,再送到我嘴边叫我喝。一连喝了几碗热水,觉得身上轻松一点了。她又扶我躺下说:你烧得这么厉害,得赶紧打吊瓶。我去找赤脚医生来。
   打上吊瓶以后,曲莲花一直陪在我身边,一会用湿毛巾,给我擦头上的汗,一会把她的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试试烧退没退,一会又打了两个荷包蛋,用小勺一勺一勺地喂我。
   因为喝了太多的水,不一会我便想小便,我挣扎着要坐起来下去,到屋外的茅房去小解,被曲莲花强行按住了:别动。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到外边去。就在这尿吧。她端来一个小盆,要叫我往盆里尿。我脸涨得通红,不肯脱下裤头,她三下两下拽下我的裤衩,把盆伸到我的胯下,我的秘密就全部暴露在她的眼皮底下了。羞涩得无地自容,紧张得尿也尿不出来了。

共 31828 字 7 页 首页上一页1234567
转到
【编者按】《梦之岸》是一篇描写以文革前后时代为背景的小说。小说用第一人称“我”作为主人公。“我”叫肖梦云,是一个中文系的在读大学生,因为对戏剧的热爱,和碧艳艳相识,并相爱。但命运并没有眷顾这对相差十岁的男女情侣,而是将他们推入时代变动的潮流。肖梦云和碧艳艳开启了两不相知的生活。肖梦云下乡改造,遇到了曲莲花和季香香两个女子,两个苦命的女子交错走入肖梦云的生活。对于命运,肖梦云无力抗拒,唯有顺行而为。直至在文革结束后,终于握住了自己的命运,并揭开了季香香的身世之谜,婉拒了曲莲花的好意,终于等到了他最初爱上,一直爱着的碧艳艳。九转回肠或许就是如此,时间流转,带走了很多,亦沉淀了很多。其中,戏剧始终作为小说的魂魄一般,为剧中人所执念。看到最后,两人相隔多年的相拥,亦感动不已。小说书写伏笔架设巧妙,情感表达细腻,人物形象,收尾利落,带给读者无穷震撼。好一篇《梦之岸》,无愧多年用生命执守。佳作,流年欣赏并倾情推荐!【编辑:平淡是真】【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9240003】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平淡是真        2018-09-22 08:37:19
  感谢老师支持流年,祝福创作愉快,祝福中秋快乐,阖家团圆!
2 楼        文友:天河雪        2018-09-24 16:32:52
  谢谢编辑!祝仲秋快乐!
攀登文字,书写心声。灵魂追寻,夕阳借红。
共 2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