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菲在想，人家服务小姐不来开瓶，这酒来历就不明不白了，小迟不方便来照顾，就备了一瓶红酒，尽朋友之谊，也让男人有个显摆的机会，这对树立男人的自信十分重要，小菲这样想。
　　
　　 四
　　 夜幕下，从窗户往外看，路上的车流游动着，在高层楼上，便有了飘飘然的感觉，车灯闪着昏眼，就像在这座高楼的脚下寻找着什么，马耀光牵了小菲的手，站在窗前俯瞰楼下，他不想放过给小菲浪漫和异样的机会，吃饭都是在其次了。
　　 “你给我说说，猴子说什么‘马班’啊，‘决策权’啊，怎么回事？”小菲倒是坐不住了，这是马耀光最需要的状态。
　　 猴子的电话，哪里是随便打来的，几点几分，算计好了，就是要外人传递一个消息，有时候马耀光觉得自己说话，小菲都带着怀疑的目光，她想，可能是那次路考欺骗了小菲，给她留下难忘的坏印象。
　　 “最近，你给我开通全流量，移动的，信号足，就是咱们上次看的100元的套餐。”马耀光还是不急于说出那些让自己都觉得时来运转的事，事已成定局，再憋几天都无妨，还不成打回原形！
　　 “你得寸进尺了啊。上网看新闻，有那么要紧！回家看，路由器给你的信号足够了。”小菲觉得今晚是一个烧钱的夜晚，脸色开始变得凝重而灰沉。
　　 “我就在上午九点半到下午三点用得着上网，晚上属于你的时间，我哪能开小差哦……”马耀光还是耐心地说着让她似懂非懂却又贴心贴意的话，就是有一股莫名的怒火也被他给吹灭了。
　　 “月流量15块钱那个套餐还不够？”小菲开始妥协了。
　　 “要是塞牙缝，可以。”马耀光拿过牙签剔着牙垢，“小菲，你说投资一个项目，可以跟街上卖水果的小商小贩比么？”
　　 其实，最近他所投资的“神蓝玻璃”股份就要分红了，且他获得的分红与购买不足量的股票分红绝对有着天壤之别的。他完全可以不告诉小菲具体准确的数目，也用不着小菲答应给他流量费，只是他要逐步给小菲展现着最光明的前景。
　　 小菲觉得马耀光变了，变化就在这几天，似乎官派作风时时压抑着他，但她还是希望他可以做一个小官，起码同事问起，她可以有些自豪。
　　 马耀光把椅子挪到了小菲身边，压底了声音，推心置腹地说：“人啊，不能一辈子受穷，这穷人啊为什么穷，是拿出一分钱都要疼半宿，一块钱，拿出三毛吃饭，五毛存银行，两毛当零花钱；可富人呢，五毛吃饭，五毛零花，再跟银行要点去投资，发了。”马耀光简直成了经济学家，说得小菲不敢眨眼，她从来不知马耀光肚子里这么多的经济学。
　　 “那买彩票从哪来的钱？”小菲想不通，“那小婉的托幼费怎么办？”小菲关心的是当前存在的经济问题，这些年都是小菲的爸妈垫付的托幼费，小菲说这些是在埋怨马耀光的父母从来不在孩子身上花钱。她不能直言，只能旁敲侧击。
　　 “也是，这些年，亏欠丈母娘的太多，不要紧，我会让你妈头大的！”马耀光一个“头大”让小菲不解，“就是看见很多钱堆在你妈面前，眼花头大，受不了。”
　　 “吹牛的人，就不怕牛大，反正你别让我妈看见你就头大。”小菲深知马耀光喝点小酒就口无遮拦，酒后也不知说的什么。
　　 “当初……当……在我的坚持……之下，菲，你走对了一步棋！”马耀光受不了红酒，后劲太足，舌根都已经发硬了。
　　 “什么棋？”小菲问。
　　 “四万和八万，我问你，小菲，哪个多，哪个大，哪个有价值？”马耀光还在启发着小菲，可小菲听了觉得马耀光已经连数字都弄不通了，便要收拾回家。
　　 “你以为是搓麻啊！”小菲小声嘟囔了一句，她害怕勾起马耀光赌博的兴致，毕竟他还有可爱之处，把赌博戒掉了，足以让小菲感到放心了。
　　 马耀光做了推手的手势，小菲明白是要她去柜台算账。她看了看桌子上没有动几筷子的菜，觉得太可惜，但这样豪华的场面，是不能容得下小心眼的。“光盘”就丢人了，她只好怀着惋惜的心情转身走了。
　　 “走……去找红地毯……”小菲回来了，马耀光摇摇晃晃起身，喊着要去美容美体会馆，他要打发小菲十分满意，就是先不能付起6800的季度费，做一次也要满足小菲的爱美之心。
　　 那辆破摩托车还孤零零地睡在老地方，小菲扶着马耀光，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五
　　 小菲并没有获得马耀光准确的信息，但感觉与买那个“神蓝玻璃”股份有关，一年多了，还没有一分钱的分红，想当初，马耀光吹得天花乱坠，说不出一年，一半的本钱就回来了，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笔钱算在家庭收入账上。
　　 夜深了，小菲看着鼾声大起的马耀光，便卷了一件小薄被，去了另一个房间。这些年，她还没有适应她光哥的呼噜，“光哥”是她睡觉前使用的称呼，这是他们夫妻的约定。除非遇到加班加点，或者夫妻云雨，她会因为太累太满足而沉沉睡去，否则，她只能一个人睡，她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结束，她也问了同事，都说，男人哪一个不那样，死猪一般，看来，这不是婚姻的失败，而是生活的常态，她想，那些同事可以忍受呼噜，自己为什么不能，忍受着就是幸福，她从那些同事脸上看不出有什么不满足。
　　 第二天，小菲实在不能抑制兴奋的心情，她隐约觉得购买的那些股票一夜飞涨，晚上，她刚刚迷糊地睡去，就出现了一个梦，是光哥背着一只蛇皮袋子，就像逃荒的一样，压得喘不过气，嘭地一声，撂在了她的跟前……
　　 光哥打开袋子，一捆一捆地往外掏钱，摞得老高，直到她的胸前，睹得喘不上气。她醒了，摸摸身边，空空的，但这是个吉祥的春梦，尤其在这开春之际，虽说打盹就做梦，这样蹊跷的梦为何出现在光哥与她夜餐之后的晚上呢？不能没有蛛丝马迹的联系，超市有一个女工会解梦，凑在一起，都喜欢说自己的梦，让她破解，但这次，她不能泄露，倘若是真的，很多人来借钱，她是应付不过来的。况且，也应该弥补一下这些年的付出了，特别是房子，现在有点小，很掉价，且是七十年代的老楼，拆迁还没有影儿，必须趁着机会买一处学区房，为小婉上初中上高中提供方便。
　　 她亟不可待地拨通了瘦猴子的电话：“喂，有时间可以过来一趟么？”她还是没有称呼。
　　 “嫂子，啥事？”猴子问。
　　 “好事，不来算了！”小菲也知道猴子态度太好了，就是骂他一通，他都笑嘻嘻。
　　 猴子和小菲躲在墙角说话。
　　 猴子的话让小菲几次按住胸口，她显然难以承受如此令人狂喜的消息。马耀光所在的神飞玻璃厂，听说要和鲁西的“蓝鸟玻璃”来个“强强联合”，这个词是公司董事长说的，大家尽管背后颇有微词，但也不去揭穿。快倒闭了，还说什么“强强联合”，也好，大家跟着“吃肉”，暂时不会“骂娘”。于是，“神蓝玻璃”股份公司诞生了。这些，小菲也听说了，光哥回家要入股，她略知一点。
　　 什么事一折腾就来了看点，厂子里的人谁也没有看好的事，居然出现了天大的转机，用猴子的话说就是“咸鱼也可以翻身”。半年的工夫，“神蓝玻璃”也神了，让人看了眼珠子都发蓝，既羡慕又担心，现在，好梦成真了。
　　
　　 六
　　 刚刚上市一周，股价从新股上市的原始价24块，噌噌窜到了37块多，到周末已经破了百元关口，达到了112块钱，这可是一个天价。厂子里人心浮动，几乎没有干活的了，都在议论，领导遇到了职工聚团，也是眉开眼笑，总经理还说，他最担心工人举着标语口号自发地上街游行，那可是违反治安条例的大事，他担不起这个乱子！
　　 要不，猴子也不能擅离岗位跑出来见小菲嫂子。不过，这些还不是最好的消息。猴子的嘴像八月十五以后的蚊子嘴，开了花，但他有些后悔，没有光哥那样深谋远虑高瞻远瞩，他不断伸出大拇指，给小菲点赞，这是内当家的功劳，不然怎么可以出血。
　　 当初，入股只有两种选择，最低五千股，每股八块二，第二个档次就是一万股，往上不封顶，人家厂级干部有的就一下子投了二十万股，据说，那是厂方的命令，否则就别干领导，还有的回家和老婆打得热火朝天，离婚的有两对。
　　 光哥回家说最低一万股，小菲对光哥不诚实感到气愤，但此时她化气愤为手舞足蹈了，一把拉住猴子，无中生有地说：“我最近在给你物色媳妇，我看好了，太俊了，你看了肯定睡不着，你就等好消息吧！”小菲这样想，猴子也是腰缠万贯的主儿，还有什么样的女人娶不了，就是目前没有目标，她照样可以在短时间内选中如意女郎，而且她的姐妹里就有合适的，只是当初她不敢提婚，因为猴子要相貌没有，一米六几的身高就是劣势，特别是尖嘴猴腮，样子猥琐，要实力很一般，没有吸引人的亮点。
　　 目送猴子离开，小菲也没有心思去整理那些货架了，琳琅满目的商品，过去看着，几个专柜都贵得惊人，现在看，仿佛都变成了破烂货，她负责副食品摊位，看看七八十块钱的补品，她想随手提几件，给父母送去，花点小钱根本不能伤筋动骨。
　　 那些欠账单，在她心中一直像一块巨大的岩石压着，重达千吨，这两年，她喘气都觉得胸口憋闷，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得了肺病，喘气不匀，常伴压抑感。三叔那两万块是他赶小集卖袜子手套等小零碎东西攒下的，一分钱都是来之不易，当初借钱的时候，婶子还满脸的阴沉，好在三叔是个好说话的人，才没有让他难堪。
　　 还有，远房的贵哥，靠着瓦工手艺，在建筑队干了七八年，每年都有三五万的收入，小菲的父亲提前跟冯富贵说了，小菲从他手里拿来三万，贵叔说，儿子明年要在城里买房子，希望别耽误，小菲眼下不能管何时还钱了，只能先凑足了钱，再想办法。马耀光的父母还给了一万，七十岁的老人，在农村守着三间破房子，两亩菜地，不问儿子要钱就算是烧了高香了，给点钱也是在舌尖上省下来的。
　　 还有零零散散的小数，都是超市的姐妹凑的，人家要不是看小菲人缘好，三千五千也不会借给她，她床下暗橱里的一万八，正准备还给几个姐妹的，起码，剩下的都是亲友的，就是追要，也不会撕破脸，小菲的打算很完美，她觉得那些股票只是眼下不能取出，增值的可能性很大。
　　 现在，小菲要的是一个具体的数字了，她急匆匆去收款台问小刘要来了计算器，口算她不放心。当她把112输入进去，她觉得自己的智商已经降低为零了，不过她马上减去了原来投资入股的本金八万二，小小的零头还接近四万呢。
　　 小菲恨自己昨晚跟光哥太计较了，她想，他回家还说去走红地毯，自己还骂了一句“红你个头”，觉得这样的话是从泼妇嘴里出来的，怎么自己能这样呢。她的脸蛋一下子红了，耳朵发烧，连眼睛也提升了温度，一个吐着火焰的火球朝她射来，她全身发烫了……
　　 小菲回家了。先不准备做饭，她等光哥，说不定今晚还出去吃饭，特别是要走红地毯，她捂住急剧起伏的心口，想，如果美体美容师，解开她的扣子，给她身体涂上粘稠的生态胶，是否受得了，如果是女人，她还可以忍耐，如果是男美容美体师，那多不好意思。因为她遇到过有男技师穿着白衣服从眼前走过，自己应该称呼他什么？“白衣天使”？她脑子里是一堆乱麻。
　　 小菲是一个最通情达理的女人，这是超市姐妹们的评价，也给了她做人相处的信心，她把床下的暗橱里拉开，席地而坐，抽出一张票子，嗯，这是光哥的手机流量费，必须给，他说他的流量在那个时间段跑，那就是跟踪股市信息的，再加100也值得，瞬息万变的股市，他需要火眼金睛，及时了解信息，就是决胜千里之外的保证。
　　 以往，小菲总是责怪光哥，生日明明记得住，可就是不给一件礼物，想想，自己都笑了，又希望男人用礼物表达爱意，可又死死地控钱，这男人不犯愁才怪！美国争论控枪，她都发笑，怎么就不来问问我们中国女人怎么控钱，举一反三就可以了。既然光哥心里有自己的绝对位置，那就必须破费一把，小菲闭上眼睛，拿出她点钞的绝技，唰唰唰……她一口气点足68张，她忍着痛，再抽两张，凑整数，提高一下烟草档次，都“马班”了，让人见笑那就是给自己寒碜。
　　 小菲拉过光哥的西服，把钱塞在口袋里，还按了按。明天是周末，一起回家接小婉，要在城里玩一天，算是给女儿一个交代，七岁了，她什么事都懂得，不能让女儿的童年失去太多快乐的色彩。
　　 在盛世嘉园里新开了一家大型游乐场，最惹眼的就是坐过山车，这是小婉从来没有玩过的项目，小菲准备让女儿一次玩个够，她给女儿快乐也不心疼几张票子。
　　
　　 七
　　 第二天一早，马耀光骑着摩托车，带着小菲小婉就直奔游乐场了，但他的心情并不十分愉快，他嫌骑摩托车路上兜风太冷，小菲让他换西服，被他拒绝了。
　　 小菲小婉留在游乐场，他要去副厂长那儿。
　　 他穿上西服，觉得左右不平衡，一摸，衣兜里多出一叠票子，便急忙打开，里面夹了一张字条：要买寒美人，你就买吧。流量费你看着买。
　　 马耀光已经没有了心思，不过，他怂恿了小菲，不能言而无信，拍拍那叠钱，有些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