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莲静走路，大腿有点不很明显的外八字，并不张扬的臀与纤细的腰肢差不多粗细，看着十分和谐，真的是姑娘架子美人胚子。可谢家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个。
　　 有一条就可以否定了她。眷子老了，腿外扩，那是老年的标志，可姑娘也有点外八字就让人生出是非议论了。眷子低头窃笑了一下，她心中装着的不仅仅是能不能生孩子的事儿，是生个什么样的问题，如果传槐硬要了眼前这个女人，眷子也不反对，可到时候必须捣鼓出充分的理由，所以她用心观察，记住特征。
　　 贺莲静感到压抑，几次使了眼色给谢传槐要离开，谢传槐本想在奶奶家吃饭，可奶奶并不热情，寒暄几句就走了。
　　 “奶奶是不是，神乎乎，晕乎乎……”贺莲静坐在车上就笑嘻嘻地说。
　　 “别管，她脑子不好使了，就那样，没看见她喜欢你么？不然不会让你去看鸡。”谢传槐要安慰贺莲静，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
　　 “喜欢？跟看鸡有什么关系？”贺莲静觉得谢传槐的逻辑思维太离谱。
　　 “看你是不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女孩啊，这是进一步做打算的试探，就看你的态度了。”谢传槐感觉自己的说法也勉强，好在这么转个弯，产生了逼宫的效果，“也不急，谢家肯定喜欢你。”
　　 “切！谢家是不是喜欢的女人很多啊？”贺莲静觉得谢传槐退而求其次的做法已经让她不爽了，“你先把前妻的事处理好再说吧。”她耷拉着眼皮，话里透着挖苦的酸意。谢传槐并不觉得难受，她明白，女人越是吃醋，就说明她很在乎。
　　 谢传槐看古书，有“摔杯为号”的，可这次奶奶并未交出她的“定亲信物”，让他心中难受。他尽了礼数把贺莲静送回家安顿好，心里感觉很累，可他突然感觉和不同的女人相处，轻松度是不一样的，也许奶奶的眼光是透彻的，钱雪春是黏糊的感觉，而贺莲静是距离感太远，他突然觉得“距离产生美”的话完全是鬼话，可那晚在西餐厅就没有距离，怀抱着贺莲静，也没有被她拒绝，他弄不懂了。他马上又恨意顿生，若是让贺莲静先登门，就不会出现那样的尴尬了，他失算了。
　　
　　 七
　　 周末，他关闭了电话，生怕钱雪春有约，他想冷静思考一下。
　　 冯敏雪见儿子躲进房间玩电竞，便试探着敲门而入。
　　 “给，你奶奶找人把绣囊捎来了，你想给谁就给谁，都是奶奶的意思。”冯敏雪提着那个绣囊故意在谢传槐的眼前晃，她想让儿子高兴。
　　 “行，给谁你说算吧，我头疼。”谢传槐第一次觉得选择很难，并不兴奋，弄得母亲很难堪。
　　 “别怪奶奶了，奶奶要孙媳妇的标准有她的想法，可能传宗接代是要考虑的；你娶媳妇也有自己的想法，满意幸福的感觉才是真的。”冯敏雪在选择的倾向性上也为难，但她必须选择曲线救国的路线图，不能逼迫儿子，那样会适得其反，“不过，谈恋爱就是要热乎点，你爸的意思是确定好了，国庆节后就办婚事，这是谢家老祖宗的安排，不能改，不能闹得鸡犬不宁。”
　　 冯敏雪有着心计，她不想催逼儿子选择，也不能得罪婆婆，当然，她一贯尊重婆婆的决定，尤其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更不能迟疑不定。这个相亲过程，她了如指掌，也在她的掌控之中，根本不会有什么意外。婆婆那六间房，已经在旧村改造之列了，村西正在弄基础工程，村民要全部搬到楼房，也是一年半载的事，当初婆婆答应要把六间房留给唯一的孙子，可目前这个决定也不是一成不变，谢立业兄弟三个，好像都有想法，一旦在儿子娶媳妇的事上忤逆了婆婆，那真的是要鸡飞蛋打了，她必须谨言慎行，以慈母的样子透露儿子的底细，也要让婚姻计划在儿子完全同意的基础上顺利实施，不能让儿子看出幕后有母亲在操纵。
　　 其实，那绣囊给儿子与不给儿子都不是问题，但必须哄着儿子开心，看看儿子的心思到底在哪个女孩子身上。
　　 “国庆节？发的什么急！”谢传槐以为母亲就是试探，根本没有当回事，因为城里的房子还没有装修。
　　 “这个是真的，你爷爷要个双喜临门，10月7日正好是80大寿。”冯敏雪必须实情以告，让儿子把结婚的大事真正摆在议事日程上。
　　 一连半个月，冯敏雪几乎天天去儿子房间看挂在墙上的那个绣囊，她真希望绣囊不翼而飞，她好有个理由跟儿子再谈去向，可那绣囊上绣着的是老虎的图案，怎么会飞呢。
　　 其实，冯敏雪还有一个心事，她不能省心。儿子要去进修，谁知道又会生出什么是非来。上大学的第三年，她就破费了一大笔。
　　 谢传槐的女同学小付就挺着肚子来了，肚子尽管不是挺得厉害，可那张化验单写得很清楚，生下孩子就得开除，不生要流产，那就得破费点了。她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下，掏出两万块，包括流产费、营养费、损失费。谢立业气得无话可说，却带着苦笑说：“算便宜的，青春损失费，要十万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谢传槐当然不能狡辩，冯敏雪一度想等孩子生下再做亲子鉴定，当然她也看得准，那个小付就不敢生这个孩子，儿子说：“到时候肯定找不着父亲。”这话让冯敏雪寻思了半天，终于明白，该出血就必须出血，如果讨论鉴定父亲是谁，事儿就闹大了，儿子真是脑残，这样的女孩，你搅合什么啊。
　　 冯敏雪也是很纠结，不敢由着孩子的性子，生怕弄出乱子不能收场，当初大三没有出事之前，她称呼儿子还一口一个“坏坏”，真希望长大了就坏一点，可她没有想到还真的坏了。她忌讳“坏”字，一家人称呼也改了，就叫“传子”，连那个“槐”字她也避讳。
　　
　　 八
　　 谢传槐心中的女神不是钱雪春，总是在贺莲静身上有着夫妻恩爱的妄想症。高高的个子，伴在身边，才是真的郎才女貌，可她对谢传槐好像若即若离，碰面了，并没有那种脸颊飞红晕的表情，谢传槐对女性有着非常准确的判断，那天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怀疑。
　　 傍晚，他漫步在贺莲静住宅楼下，她只是想在没有任何眼睛发现的情况下，看看自己对贺莲静的感觉，是否真到了以心相许的心跳感觉。但让他失望了，贺莲静的家里始终没有亮灯，楼下也找不着她的影子。
　　 他很失落。无精打采地去了对面的小公园，他懒得看那一对对相拥一起坐在石凳上的青年男女，可有个背影让他突然心跳了。那件荷花裙的背面是一片绿色池塘的图案，这件衣服在他的视线里很敏感，这个城市还没有第二个女人穿这样的裙子。他躲在暗影里，让他不忍看的一幕发生了，身边那个男人也像他那晚拥抱贺莲静一样，而且两个脑袋交叉在一起，他看不得这样的场面，马上转身离开了。这个夜晚，给了他更多的伤感，在心中痛骂着最难听的字眼。
　　 可谢传槐还是不能死心，也许那个场面是她在与旧情做着温情脉脉的告别，但他马上觉得自己很傻。
　　 第二天，他起早上班，遇到贺莲静从更衣室走出来。
　　 “呵，白衣天使啊，”谢传槐看她穿着一身白大褂，突然生出如“鬼”一般的感觉，“这是要给那条鱼做人工授……粉……”贺莲静在养殖实验室工作，负责人工养殖鱼类的受精，他觉得太直接，换成了“粉”字。
　　 “什么啊，阴阳怪气的，是不是人民币惹的祸，撒到了小女子身上了？”贺莲静也不甘示弱，直接冲他的肺管子。
　　 “我奶奶……那天，你走得急，本来……那天就想给。”谢传槐想不出合适的词，想碰碰运气，看看贺莲静的反应。他拉过贺莲静的手，把绣囊塞在她手心，“谢家，如果……定下了事，就要有表示，我奶奶让我给你的。”
　　 “那好吧，别贵重了，我可要不起。”贺莲静装进衣兜就钻进了实验室。
　　 谢传槐如释重负，他觉得“眼见为实”的话也不准确，或许那个晚上他的眼睛也撒谎了，应该是看错了人。
　　 谢传槐的脑子被女人弄得晕晕乎乎的，他自己也发笑，也不是什么两难选择，怎么可以这样难。
　　 这几天他很老实，只等贺莲静相约，每晚都在房间等电话，希望奇迹出现。
　　 “走了，儿子，今晚有人请客。”冯敏雪推门就拉着谢传槐去赴宴。
　　 “无缘无故，哪来的客饭？”谢传槐问。
　　 “走了，去了就知道了。”冯敏雪笑盈盈地，开了衣柜，让儿子挑晚礼服，“正式场合就别弄寒酸样，穿正式一点。”
　　 格威斯大酒店。钱雪春一家三口早就坐定了，谢传槐跟在父母身后走进房间，就觉得上当了。
　　 “这样的场合，也别按部就班了。”冯敏雪早就把那个绣囊握在手里，拉过钱雪春，“谢家的订婚礼物很寒酸，可寓意很深，这是老祖宗传给孙媳妇的，必须收下！”
　　 她也知道谢家那件传家宝在老二媳妇那，心中也很不平衡，但总算有了这件，她已经是不需要信物的年龄了。
　　 冯敏雪将绣囊挂在了钱雪春的脖颈。谢传槐怎么也想不通，这绣囊怎么会跑到母亲手里，明明给了贺莲静，这移花接木的把戏实在高明，谢传槐想喊停，可这个场面已经裹挟了他，他就像一个木偶，看着傻笑。
　　 “好，钱家也要表示，传槐，这是钥匙，丰田的，感觉不好可以换。”钱雪春的妈妈王桂兰走到了谢传槐的跟前，把一辆丰田轿车钥匙交给了他。
　　 “等等！”谢传槐终于醒了，“你们这是？”
　　 “傻孩子，装傻吧？”冯敏雪走到谢传槐跟前，“还害羞？人家春已经告诉娘了，今晚就订婚了。”
　　 “听我解释……”谢传槐张着嘴，不知说什么。
　　 “解释什么呀！”冯敏雪一把拉过钱雪春，送到了谢传槐的胸前，“去吧，今晚，你们去试车，这里可不欢迎你俩了。”说完，钱雪春趁势就挽着谢传槐走出了房间。
　　 好吧，雪春，起码还是干干净净的女人。谢传槐不能违背谢家长辈的意愿，当然，他已经猜到了绣囊的来龙去脉，但不能在雪春面前提及。此时，热情和温柔是可以战胜男人的。在那一刻，谢传槐义无反顾了，只能转变态度示好于钱雪春了，尤其是还有崭新的丰田车押宝，他要几年可以挣一辆车啊。
　　 之前，冯敏雪已经再次约见了钱雪春，见面在一个公园一角，冯敏雪拉着雪春的手，很感慨地说：“既然你们俩这么有缘，父母也都同意，那就好事别磨蹭了，”她还有难言之隐，钱雪春也看得出，“我那儿子，就是你老公，他木讷，男女的事儿，你放心，他不会主动，女孩子很为难，可为了幸福……”
　　 钱雪春很明白冯敏雪的意思，脸上一阵红晕弥漫。夜色降临，彼此看不清脸，很模糊，冯敏雪压低了声音，憋着气，叮嘱了她，要趁热打铁。尤其是谢传槐正被一个女孩子追得紧，不下手，还矜持，那就没有结果。
　　 冯敏雪从雪春身上仿佛看到了钱盛通的影子，不管怎么样，当年恨钱盛通，如今愿望在下一辈身上兑现了，是报复还是旧情延续，她自己也很难说得清了。
　　 眼下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巧妙的安排之中，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但看这钱雪春如何把握机会了。
　　 两个年轻人走了，冯敏雪如释重负，她一个劲地讨好着亲家母，与亲家公就没有一句话，谢立业只好凑在亲家跟前吸烟说话。冯敏雪做出不曾与钱盛通相识的样子。
　　 其实，这冯敏雪与亲家公还是高中同班同学，当年的事儿都在彼此心中装着，曾经相恋了一年多，毕业分手的时候，钱盛通去参军了，可钱盛通没有信守承诺，在当兵地看上了眼前这个女人，最终冯敏雪才通过媒人介绍嫁给了谢立业。那天钱雪春跟着谢传槐到大沟，冯敏雪就把钱家的底细打听了个遍，下决心成就这份姻缘。尤其是婆婆极力撮合，也暗合心意，更不能不给老佛爷面子。她前天收到贺莲静的绣囊，姑娘把底细都交代了，只是怕谢传槐一时不能接受，便要冯敏雪做做儿子的工作，理由只有一个，她大学的同学正忙着往这个滨海城市调动，这也是最近几天发生的事儿。
　　 冯敏雪觉得机缘全都倾向于谢家了，便找到当年的相好钱盛通协商这件事。老钱无话可讲，只一句：“前世的缘分没成，后代必须续好这段姻缘。”
　　 “我要让感情发展就像过山车，要快点再快点，省得夜长梦多。”冯敏雪在钱盛通面前鼓足了勇气，说了不该说的话，好在这些话都是很含糊。钱盛通也点头，希望之门亲事可以顺当。到底为什么，两个人互相看着，也解释不清。
　　
　　 九
　　 八月的夜晚，天气闷热得就像是刚刚解开锅盖的大锅，窜着热气。钱雪春看着被新车吸引了的谢传槐说道：“是不是车比我重要！”说话并不生硬，带着几分小小的委屈，令谢传槐突生暖意。
　　 “女人跟女人可以互相计较吃醋的，也跟不说话的汽车闹别扭？”谢传槐找了一个空旷地停下车，转身看了看车子后面摆了水果面包，还有一箱子干红葡萄酒，“今晚一醉方休？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嗯，姐那就陪了你，醉也不归！”钱雪春觉得他的话正中下怀，想起未来婆婆冯敏雪的话，可能也已经给了谢传槐叮嘱，她忘乎所以地倒在了他的怀着……
　　 钱雪春只记得冯敏雪一句话：“生米做成熟饭，我的儿子从来不赖账！”夜色漫延了旷野，躲进草丛的夏虫唧唧地鸣着，钱雪春锁住了车门，她需要一个十分封闭的私人空间。她一遍摇着羽扇给谢传槐驱热，一遍解开他的衣服：“累坏了才比热坏了好……就喜欢你坏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