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意外之外(小说·家园)
浴毕。
男:我给你擦擦背吧?
女:再擦擦前头。
……
男:怎么越擦越湿啊……
女:不了,不擦了。
男:不擦了。
男女:……
“浴”是何天时曾经发给苏小卉最长、最具情节,并且涉“黄”,并且“黄”得过火的微信,苏小卉当时看得脸热心跳,她工整的抄在工作笔记的背面,删了。从来没有问过,这则微信是哪来的?多半是什么人发给何天时,他一念之下转发过来的,可有谁会发这样的微信给他呢?
时隔多日,再回过头来看那则微信,像是从什么地方随便抄来的……
深夜,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苏小卉听得心惊肉跳,接了,那边传来个职业性的女音:“请问,您认识苏小眉吗?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妹妹。”
“请尽快来A省中心医院。苏小眉宫外孕,大出血。正在抢救。”
“什么?什么?”苏小卉听得头皮一炸,脑袋有些短路,苏小眉不是在美国波士顿学习吗?怎么会突然住进中心医院,又怎么宫外孕了?推醒刚刚从车站接人回来,往床上一倒便酣声四起的刘之明,和他说了奇怪的电话。
刘之明“噌”地坐起身来,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拽过裤子就往腿上套,还对着发呆的苏小卉说:“愣什么?快穿衣服,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十有八九是真的,不然人家怎么就打你的手机了?”
刘之明说得在理,别看他平日不多言,埋头做事,可每遇大事都思路敏捷,有自己的判断。北城离省会也就半小时车程,夜晚车少,刘之明开得一阵风似的,赶到中心医院住院部,是凌晨4点,楼道里昏暗的灯,电梯无声的上下,偶尔“咚”的电梯门开了,吞吐出影子一样的人,一切都像梦。如果这情景发生在梦中就好了……苏小卉打了个寒粟,紧了紧衣襟,问值班的护士:苏小眉住几号?
“那边,倒数第二个门。”白衣、白帽的小护士伸手指了指左面。
苏小卉扯着刘之明的衣襟往里去,心不禁怦怦乱跳着,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了周身……真的会是小眉吗?
走到502号门前,从门上一掌宽的玻璃里看进去:洁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扁平瘦弱的人影儿,凌乱的长卷长散乱在枕畔上,脸色苍白,下颚尖尖,不是小眉会是谁?
苏小卉进了病房,走近床前。轻叫:“小眉,小眉,你怎么了?”
病床上的女孩睁开有些失神的眼,认出了苏小卉……一串泪珠无声地流出来……苏小卉拿纸巾给她,七张、八张……一叠纸巾之后,苏小眉的眼泪终于止住了,她泪眼迷蒙望着苏小卉,说:“别告诉家里人。我没事。躺几天就会好。”
苏小卉轻轻摇了摇头。
六
这两天莫名地心慌,你好吗?
人死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先知先觉?那些想说的话,想做的事不能有一点儿安排,便在某个自己浑然不觉的时间里撒手归西。细想起来,这生命还有什么意义?谁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以何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但殊途同归,人总是要死的。可人一生忙忙碌碌,费心费计,究竟为了什么?自何天时离去以后,苏小卉心底里时不时都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那是X年X月X日之前的事,那之前,苏小卉和何天时常有微信往来,她的感觉是:这个世界上,他和她是心有灵犀的。可自从何天时离世后,他连一个梦都没托来……他在她心中成了一个空空的白。
在夜深人静的晚上,苏小卉曾到僻静的十字路口祭祀过何天时,为买什么样的供品犯了好大的踌躇。何天时生前不抽烟,不用买纸烟。何天时在世时常喝酒,喝多了酒便头晕,来世苏小卉不想让他沾酒了,便没买。想到何天时那般衣冠楚楚,讲究形象,苏小卉买了古装的长袍,现代的西服。长袍是苍绿色撒银花的,西服是棕红色的,又用牛皮纸亲自剪了两双皮鞋。但他喜欢什么口味的糕点,苏小卉不知,只好甜的,咸的,麻辣的各买了几样……那晚,天上星月稀疏,四周冷寂的心发慌,苏小卉跪在十字路口,默念:如果我们真的曾经牵念过,如果生命深处,灵魂深处你曾经来过,托个梦给我好吗?
精神(魂灵)离不开形体,就像锋利离不开刀刃,锋利只是刀刃的作用一样,没有刀刃,也就没有了锋利,没有形体,也就没有了精神。
几天来,苏小卉请了假,在中心医院照顾苏小眉的生活,买卫生用品,买可口食物,她有好多问题想问苏小眉,但苏小媚闭着眼,紧抿着唇,缄口不言。
苏小眉完全说不清楚,自以为看透社会,看透生活的本质了,为什么偶尔读过范缜的几句话却过目不忘,作为座右铭了。三年前,她以全市公务员笔试成绩第一,面试也不差,顺利进入市委办公室,后又去了宣教科。并一见钟情的喜欢上了何天时。
机关里的人对何天时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成功的政治家,有人说他是鼓动人心的演说家,还有人说他道貌岸然,是个虚伪的人……套用美国人说比尔·盖茨那样:“不管你是爱他,还是恨他,你都无法漠视他——这就是他的魅力。”
何天时近乎一米八的高个子,身材匀称,形象儒雅,翩翩风度,加上学识功底深,讲起话来不动声色,却句句入心。何天时最神奇的力量就在于他有一种魅力,让你活生生地感觉着他——把关于爱情,关于理想等美好的情愫寄托在他身上。因为爱你自己,而更爱他。
半年之后,苏小眉终于压制不住心中汹涌的爱意,给何天时的信箱里发了个电子邮件:
初次见您,在办公室。您穿墨蓝短袖,浅白长裤,普通极了的装扮。
但是,很帅。
很潇洒。
那个时刻,我真恨自己,早上出发的时候,想的是进市委机关,别太招摇了呵!从衣柜里拎出一套平常得没有半点性别妩媚的长衣长裤穿起来。
面对如此的您,我宁愿出彩一点的。
不漂亮,不迷人,我不是很好的女人,有时还坏。
但,我不轻浮。
如果没有心灵的呼应,和谁,谁,谁都很淡……对“朋友”越来越苛求,不只要呼应,还要赏心悦目。
隔天再见,你穿麻蓝色的休闲装,微笑。眼睛在镜片之后,好像每次都是一付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是不太熟识的人之间惯用的表情!
听到过不止一个人说您人品好,是好人。
人品好能做官吗?
当官能是好人吗?这当然是某种意义上的另种提问。
我不是个好的女人,但从来不曾轻浮。
别笑孔雀,她开屏,是为了展示心中的欢喜,为虚荣。女人和孔雀一样,是虚荣的动物。
邮件发过去几天,何天时全无反应,见了苏小眉依然一如既往不动声色笑意微微。
去年单位组织“七一”联欢,何天时喝多了,何天时在酒宴上总是表现得平易近人,没有架子,而且也没了理智似的,越是比他身份级别低的敬他酒,他越是来者不拒喝个杯底朝天,联欢会上,何天时喝了总有两瓶酒,脸都有些白了,说话口齿不清言语也随便了,苏小眉借故搭他的车,车上,他捏着她的手,手指的温热遍及全身燃起汹汹烈馅,男人女人顺势发生了“一次性”。
过后回想:不是情不自禁,也不是情非得已,甚至连爱都谈不上。他们之间,只是为了不亏吧……
直到苏小眉出院,苏小卉还是没能弄清,这小眉究竟怎么回事:根本就没去过美国还是中途回来了?孩子是谁的?是,爱的果实还是被人骗了?但见苏小眉什么也不准备说,便不好问了,三岁一个代沟,她比小眉整整年长了十三岁。
年轻就是好,什么样的伤痛、打击,一个梦醒便烟消云散了……宫外孕手术后的苏小眉气色很好,腰身还是那么细苗,个子高,胳膊比一般人长,在人群中,是鹤立鸡群的那类。办完出院手续,她们打车去到苏小眉租住地——一幢六层高楼的二楼,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进门苏小眉便一股脑儿收拾自己的东西,衣物、鞋、化妆品、书籍、手提电脑,装了整整十三个理物袋,临时搬到了一个同学的住处。
三天后,王敏先找到苏小眉的租屋,人去楼空。又赶到中心医院,通过一位熟人看了苏小眉的病历:
姓名:苏小眉。性别:女。年龄:24岁
诊断:宫外孕黄体破裂,剧烈腹痛,急症手术治疗。
作孽呵,何天时比这女孩子整整大了二十岁。王敏是在一周前,才翻看了何天时留下的那个小本本,他把和苏小眉的关系简明成“意外”。
意外?谁说不是,人生原本就是由一串串意外连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