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如果有第三只眼(短篇小说)
那两个年轻人也回过头来。他们几乎同时用手指了指火车站北边远处的一座高山,向我示意点什么。
难道“鸡冠湖”就在那座山里?我的心一下子雀跃起来。
八
“鸡冠湖”三个字散发出无尽的魔力,牢牢地揪住了我的整颗心。
我留在了蕙城。我决意要去那座大山里去探个究竟。
我如愿以偿地在那座名叫象头山的山脚下的一家公司谋到了一份文职工作。
来到蕙城的第一个周末,我就轻装上阵,沿着小金河溯流而上,朝象头山顶峰蟹眼顶方向进发。一路上,隔不多远就会遇到三五成群的户外运动爱好者。只要一遇到人,我总要询问那个永不变更的问题:“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鸡冠湖的地方?”有人摇头,有人点头。等我再进一步询问那些点头的人:“能不能告诉我鸡冠湖到底在哪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支支吾吾,不愿告知我实情。
尽管有些许失落,但我总算明确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座名叫象头山的大山里的确有一个叫“鸡冠湖”的地方,至于它是不是多年前琴在诗歌里提及的那个地名,则尚待考证。
九
我是在第四次攀爬象头山时通过一首刻在路旁石壁上的小诗才如愿以偿找到了鸡冠湖的。
我由小金河溯流而上,在途径第三个岔路口时,我选择了一条朝象头山主峰蟹眼顶正面的那道巨大悬崖方向延伸而去的羊肠小道向上攀爬。在越过几条山涧,翻越几块大石壁之后,一道长长的石缝横亘在我面前。正当我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时,突然发现石缝左边的岩壁上刻划着十几行歪歪斜斜的文字。走近去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首题为《我是一个迟钝的诗人》的小诗。好奇心促使我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我是一个迟钝的诗人/我的身份同暗娼一样尴尬/我的文字充斥着浓浓的体臭味/饥饿使我的诗文干瘪如乞丐的倒影/我不需要任何修辞法/我喜欢用落后几个世纪的姿态/释放膨胀的原始欲望……我是一个迟钝的诗人/我的身份同暗娼一样尴尬/我的快愉缘于每一声虚假唤叫/我不敢在人们认同之前/给自己满是黑斑的脸/贴上诗人的标签/我把自己的名字撕碎了再拼凑/拼凑成一条鸡冠形的小船/任它在记忆的鸡冠湖里摇呀摇/摇到满是琴音的昨天……
我的目光停留在了“鸡冠湖”三个字上面。
我惊呆了。
小诗里不仅出现了“鸡冠湖”这三个字,更出现了“琴”这样的字眼。
我用手轻抚着这一个个斑驳的文字,激动得心儿都快蹦出胸膛。
直觉告诉我,这个“鸡冠湖”一定就是多年前出现在琴琴诗行里的那个鸡冠湖。这首诗里的这个“琴”字,也一定是暗指多年前曾带给我苦苦等候多年那种感觉的那个琴琴。
十
穿过一道长约50米的窄窄石缝,随着潺潺流水声由远而近,我的眼前豁然开朗——离石缝出口十来米的地方有一块月牙形的平地,平地边缘傲立着一株人形的千年古树。古树之旁,三条小溪从乱石中蜿蜒而下,潺潺流水汇聚成一个鸡冠形的大水潭。水潭足足有二三十丈见方大小。它的四周都是悬崖峭壁,碧绿的潭水如同一面变幻莫测的魔镜,倒映着四周嶙峋怪石颠乱的影子,给幽深的山谷增添了几分神秘莫测。
“鸡冠湖!这就是我要寻找的鸡冠湖!”我一边惊呼,一边快步冲上前去。
“琴琴,你知道吗?我找到你诗歌里写到的鸡冠湖了。而你,现在究竟在哪里?我们什么时候才有缘再次相见?”倚靠在那株人形古树上,望着幽深的潭水,我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你是找不到她的。”突然间,一阵阴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本能地回过头去,这才发现,就在离我三四米远的一块圆石上,竟然坐着一个面容憔悴、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也没发觉?
“你……你是谁?”我惊恐地问。
“该我问你,你是谁?”那人转过头来,眼里闪过一道冷光。
“是我先问你的。”我迎着他的目光。我暗暗提醒自己要快一点镇定下来。
“哈哈,我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他回转过头,双眼紧盯着碧绿的潭水,干笑了两声,尔后便是深长的叹息。
“刚才你说我找不到她的,难道你知道我要找谁吗?”等他叹息完之后,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完全把我当做了不存在,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这里平常应该很少有人来吧?你是偶尔来,还是经常来?”好奇心促使我厚着脸皮继续问下去。
那人依然默不作声。
后来我还问了很多很多。但不管我问什么,那人都默不作声。他只顾独自目不转睛地盯着寂寥的潭水发呆。
很显然,这是一个非常神秘的男子。
直觉告诉我,这个神秘的男子或许与隐藏在琴琴当年那些诗行里的故事有关。
十一
我在潭边静坐了整整两个小时。在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里,那位神秘男子除了偶尔用眼角的余光来窥视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天色不早了,我不得不起身离开这里。
在走过那神秘男人所坐的那块大圆石旁时,我赫然地看到那块大圆石上竟然也刻满了文字。从那歪歪斜斜的字迹来看,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显然与刚才在石缝入口处看到的那些诗句出自同一人之手。
我停住了脚步。定睛一看,圆石上刻着的竟然也是一首诗:像一个尿急的小孩/唯恐弄湿了那段干枯的岁月/总想装模作样做回哲人/却不经意间丢失了所有的思想/于是/我成了诗人/痛楚成了我最悱恻的文字/每一个空无的日子都是一个标点/快愉的喘息是我虚掩着的伤痕累累的脸/我把自己的影子倒置在诗文的末端……/我的诗没有标题/我的人生没有注解……
我一字一句读完了这些文字。总感觉自己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不自觉地把依然纹丝不动地呆坐在圆石上的这个神秘中年男子与这是诗句联系在一起。
“请问,你知道这些诗句是谁写的吗?”在准备离身走开的瞬间,我冲着那人的背影问。
“诗……人。”那人慢慢地吐出两个字。尽管知道这是一种敷衍的回答,但我还是无比惊喜,毕竟,在时隔两个多小时之后,那神秘男人终于又开口说话了。
“那诗人就是你吧!”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那人慢慢转过头来,在用淡漠的眼神看了看我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你?那到底是谁?对了,你认识琴琴吗?”我抛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琴琴?谁是琴琴!哈哈哈……”那人话还没说完,冷不丁站了起来,仰天大笑不止。
就在我望着那神秘男子怪异的举止而发愣之时,那中年男子突然伸开双臂,如雄鹰展翅般从圆石上一跃而下,然后旁若无人地径直朝通往外边的石缝走去。
我赶紧跟了上去。
我没能追上那中年神秘男子。一走出石缝,只见他身影晃了几晃,就再也寻不到他的踪影了。
鸡冠湖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不然琴琴当年怎么会在诗句里写到这个地方?刻在石头上的这两首小诗到底出自谁人之手?它与我要寻找的琴琴之间究竟有没有必然的联系?此外,这神秘的中年男子到底是谁?他来在鸡冠湖的真正用意是什么?难道也跟我一样,是为了探寻有关琴琴与鸡冠湖之间的秘密吗?
我心中有无数的疑问。
十二
我后来又接连去了几次鸡冠湖。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再遇到上次见过的那位衣衫褴褛的神秘中年男子。沿着那条长长的石缝以及鸡冠湖潭边四周的石壁寻了个遍,除了上次发现的那两首小诗,我再也没有发现过其它只言片语。
每一次来到鸡冠湖边,我总要爬到上次那位神秘中年男子坐过的那块大圆石上去静坐半天。那些天,我所有的臆想都与鸡冠湖相关。我甚至异想天开地幻想某一天,琴琴突然从天而降,与我相会在鸡冠湖边,然后延续她那个我一直想了解但一直未了解的与鸡冠湖有关的“罗曼蒂克”的故事……在那些漫不着边际的臆想里,我甚至幻想某一天,琴琴突然宣称要做我的新娘,然后,她牵着我的手,走过这道长长的石缝,来到静谧的鸡冠湖边。我们甜蜜地倚靠在这株人形的千年古树下,看着用彼此爱心折叠成的鸡冠形的小纸船自由地飘荡在幽幽的潭面之上,游走在青山碧水之间……最后之最后,我和琴琴携手跃上那艘美丽的小船,一起驶向幸福的彼岸……
这样的白日梦很美很美
但幻想毕竟是幻想,它除了短暂地带来一丝自欺欺人的所谓宽慰之外,并没有带给我任何好心情。
从白日梦中走出来,我的烦愁和苦闷更甚。
琴琴当初为何要在她的诗文里提及鸡冠湖?她现在在哪里?我还有可能再次遇到她吗?这个神秘男子显然是认识琴琴的,那他与琴琴究竟是什么关系?我还有必要为了当初一份“子虚有”的所谓“罗曼蒂克”而一次又一次地往返于鸡冠湖去探究那些与我毫不相干的东西吗?
太多太多的疑问拥堵在脑海里,无形中带给我巨大的压力。
好在我的思维还是清醒的。
我清醒地意识到,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找到那个神秘的中年男子。
十三
我没有想到能够那么快就再次见到了那位神秘的中年男子,而且是以那样特别的方式见到他。
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我暂居在蕙城的第31天。当时,我刚下班,有同事说公司门口有人找我。我匆匆赶了过去。
找我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
“你就是蒲扇先生吧?”一见面,那女孩开口就问。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惊异无比。
“这,以后我再告诉吧!”那年轻女子一脸焦虑,“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不知你愿不愿意去?”
“去见谁?我刚来这地方不久,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呀?”我甚为疑惑。
“去见了,你就知道了。”年轻女孩显得有些焦急,她甚至连向我解释的心情都没有。
我只好点头答应了。因为我隐约预感到了一点什么。
年轻女孩竟然带着我往鸡冠湖方向走。
一路上,我试图跟那年轻女孩聊点什么,但见她一脸的凝重与焦虑,也就只好把那些想询问她的话全咽回了回去。
那年轻女孩直接把我带往了通往鸡冠湖的那条蜿蜒于悬崖乱石之间羊肠小道。即使再愚钝的人,到了此时也能猜得出这年轻女孩要带我去见的人是谁了。
好不容易来到那道长长的石缝前,我再次仔细端详了一番那首刻划在石壁上的题为《我是一个迟钝的诗人》的小诗。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我几步上前,一下子跃到那年轻女孩前边,伸手拦住了她。“你……你究竟是他的什么人?”我紧锁着眉头问她。
“这重要吗?”年轻女孩也紧锁着眉头,脸色十分凝重。
“当然重要。再说,你凭什么找到我们公司去的?”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很显然,我怀疑有人曾跟踪过我。
“唉,你快让开,等我带你见到了他,不就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吗?”那女孩摊摊手,脸上多了许多无奈。
既然年轻女孩这么说,我只好往石缝旁边一靠,让她走在了前面。跟在她身后穿过那道我已经非常熟悉了的长长石缝,我们很快就听到了潺潺流水声。
跟着年轻女孩走到寂寥幽深的鸡冠湖边。左顾右盼一番之后,我大失所望,因为除了我和那年轻女孩,这里根本就没有第三个人的影子。
“你不是说带我来见一个人吗?那人现在在哪里?”我按耐住自己内心的恐慌,拦在了那女孩面前。
“我难道还会骗你吗?”那年轻女孩长长地叹了口气。
只见年轻女孩慢慢地走向那株人形的千年古树,在用力的咳了几声嗽之后,顺着古树的盘状的根须往鸡冠湖方向移步,直到双脚落到了一块距离潭水仅两尺远的石头上时,她才停住了脚步。
“你快点下来吧!想要见你的人在这里。”那年轻女孩回过头来对我说。
那下面还有人?难道这株千年古树是空的?
十四
来不及细想,我几步跟了过去。
这才发现,那里果然有一个四五尺见方的大树洞,只不过由于洞口的位置正对着潭面,显得极其隐蔽,虽然我曾多次在这株古树下静坐发呆,但都一直没有发现。
“想要见你的人是他,你该见过吧?”年轻女子指着斜躺在树洞里那人对我说。
我顺着年轻女子所指的方向望去,树洞的最靠里边的地方,一堆枯叶上斜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瘦骨嶙峋的人。这人正是我第一次来鸡冠湖时遇到过的那个曾跟我搭讪过的中年男子。
见到我,那人挣扎着坐直了身子。
“你……你就是蒲扇?”那人吃力地问。问这话时,他浑身颤抖着,仿佛马上就要倒下去似的。年轻女孩见状赶紧弓着腰钻进了树洞里,伸手扶住了他。
我点了点头。我没有出声。我知道那人一定还有话要说。
“你认识琴琴?你是特意来这里找琴琴的?”那人仰着头看我。他的脸上煞白,声音显得非常虚弱。
我再次点了点头。我依然没有出声。
“你……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那人突然抽泣起来。他呜咽的声音混杂在潺潺流水声中,似乎有一种琴音飘过心空的韵律。
我摇摇头。我有许多的疑惑想问个究竟,但我不忍心插嘴打断那人的思路。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