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叹气道：“离了婚，没人管他，他整天泡在麻将室里。他血压高，不能激动，就在前天，鏖战了一晚，输了好几千，一激动就倒在麻将桌底下，再也没站起来。哎！”
　　 “……”老马欲言又止。
　　 “师傅，你说人这么脆弱，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没了，真搞不懂。”
　　 老马沉思良久，说：“人啊，不能没有精气神，一旦精气神没了，就好比一棵参天大树，中间空了，迟早一天会轰然倒塌。朱光明就是这样。所以，人不管啥时候，不管遇到啥困难，精气神都不能丢，只要它在，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他大后天下葬，师傅你还去送他吗？”
　　 “去。必须去，毕竟共事一场。”老马坚定地说。
　　 “可他曾经为难过你，差点要揍你。”
　　 “人都不在了，还计较那些干嘛。”老马幽幽地说。这时，又刮起风来，风呜呜地吼叫着，像人在哭。老马向曾老板请假，去送朱光明最后一程，曾老板爽快地答应了，并且不用老马找人替岗，由他来安排。自从猴子那次守工地有功后，曾老板对老马另眼相看，给老马加了工资，每月涨了五百元。
　　
　　 六
　　 慧英还是没捱过这个严寒的冬天，春节没过完，就独自去了天国。
　　 正月初五，慧英受凉感冒，加剧了原先的病情，晕倒在地。老马接到儿子的电话，刚从工地下班，准备吃两个包子去超市上班。这个春节曾老板特批了老马一天假，老马在家过的年，初一晚上照常上班。老马来不及向管超市的董经理请假，叫了出租车直奔人民医院。
　　 赶到人民医院，还未到急诊室门口，慧英就已躺在推车床上，被推了出来，上面盖着白布。老马一看，愣住了，胸口好像被锤猛击了一下，疼痛难忍。他没有流泪，缓缓地掀开白布，用手抚摸着慧英安详的脸，喃喃地说：“英子，你不要在这儿睡觉，我带你回去。”
　　 然后抚慧英坐起，他背对着她，坐在床沿上，把她的两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再一点一点挪动，靠近她，最后让她趴在他的背上，背起来往楼梯走去，一边走一边温柔地说，“英子，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爸——”儿子在身后哭着大声说，“妈妈已经死了！”
　　 老马好像没听见，蹒跚着一步一步下楼梯，儿子和两位邻居跟在身后……
　　 “你妈走之前，她说啥了没有？”老马问儿子。
　　 “妈说让我照顾好你，说你身体不好，别干两份工作，不要再熬夜了。”儿子说完泪水又淌了下来。
　　 老马叹了一声说；“原来你妈啥都晓得。”说完眼睛发热，变得潮湿，模糊。
　　 忙完丧事，老马病倒了，住进了医院。几天后，天终于放晴了，阳光照进了病房，病房里格外明亮。老马倚住床头发呆，一会拿起手机，想给董经理和曾老板打电话，谈谈工作的事。儿子站在窗前的阳光里刷视频，不时低低发笑。
　　 这时，涌进来几个人，叽叽喳喳，其中一个大嗓门：“老马，你咋啦？春节没过完，来医院干嘛？”
　　 老马抬头一看，是宋队长，还有罗班长和老陈。老陈提着一个红色篮子，把篮子放在床头柜上。篮子里装了红富士、香蕉、葡萄和柚子，外面用透明薄膜密封，还扎了一只红花。看上去美观，精致。老马惊喜说：“你们咋晓得我住院了？”
　　 “嗨，世界那么大，山城这么小，你老马病了，我们还能不晓得？是你徒弟猴子告诉我们的。”罗班长嬉笑着说。罗班长老大不小了，还爱耍嘴皮，没个正形。
　　 “啥病？非得住院。”宋队长关心地问。
　　 “我师傅是累病的。”门口走进了一个人抢着答道。大家回头一看，是猴子。“师傅，病好些没有？感觉咋样？”
　　 老马笑着说好多了。
　　 猴子掏出一沓红票子递到老马跟前，说：“师傅，我没买啥，这是点心意，你务必收下。”
　　 “不用。不用。来看我就行了，不用给钱。”老马推让。猴子这是第三次给老马的钱，老马心里过意不去。旁人劝老马，说这是猴子对师傅的一片孝心，不必客气。
　　 “师傅，听说矿上要复工了，你还回去不？”猴子问道。
　　 “真的？”老马看了看宋队长。
　　 宋队长点了点头说：“是。我们已开始做复工准备，我今天来，一是来看望你，二是请你回去上班，就看你愿不愿意。”
　　 “可我已经内退了，想回也回不去了。”老马黯然道。
　　 “哪个说你退了，你没有内退。”
　　 “你别逗我开心，我都签字了，不可能没内退。”
　　 “真的，我没骗你。我问了劳资科的小张，她说你当时还差一个月才五十岁，集团公司没同意，就一直搁在那儿，不了了之。所以，你一直没有内退。”宋队长解释说。
　　 “啊！”老马惊喜不已，说着掀开被子，一边下床一边说，“我现在就回去，一刻也不想待了。”
　　 宋队长按了按老马，笑曰：“别急，先养好病，等病好了，你啥时候回都行，随时欢迎你回去上班。”
　　 人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笑声飘出了病房，四处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