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一个乡里医生的流年(口述散文)
你问公共卫生服务?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真话我就跟你说真话,假话呢,我就说假话。公共卫生服务工作国家花了很多钱,出发点非常好,我只能说有些事做起来好难,有些事做的完全是无用功,浪费时间不说还扰民。有些国家定的指标在我们这儿根本不是那回事,我跟你举个例子,糖尿病,国家说这病的发病率是九点多,可我们这儿就是没有那么多,而且差的远,以前乡的按照这个任务箍,没完成说你工作没做到位,你说么办?做假。前年县里有个暗访的,人五人六,我心想要是你做,也一样。那个中医体质辨识更好笑,你不会是搞这的吧?你自己讲,究竟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县里唱县里的戏,乡里唱乡里的戏,我们唱我们的戏,各有各的算盘。我总结三多一少,资料多,检查多,做无用功多,实惠少。我说的实惠少还包括得到我们手中的报酬少。早些年我们这儿种棉花多,大热天要抗旱,那时水泵少,主要靠水车抽水。抗旱估计你不知道,一般来说,水到秒(梢)子那个地方最少。我说的意思不知你懂不?好在我已经解放了,去年乡卫生院就同意把这项工作交的别人,我只配合,再也不用应付检查。年纪大了,的确没有用,干什么吃力,也不指望那几个钱。也说不定我明天就要关门。
十
我是我们这个地方唯一一直没有间断中药的。你能找上门,估计也是因为这。中医中药在乡村没落是不争的事实,现在乡卫生院中医都少,前些年叫我到乡里去,我不去,一是土八路,底气不足,二是不愿意受拘束。我这个人散漫惯了。我的经历是,在五十五岁以前,中药用的少,打吊针来的快,乐意又挣钱,有些人希望用中药,也满足要求。后来,医疗风险太大,不想打吊针了,就尽量用中药。看些慢性病,混一家人生活是没事的。你也莫问我一年赚几多钱,反正,不缺吃不缺用就是了。
我从电视上看,国家对中医很重视,今年出来了一个法,要发展和保护中医。这是好事,中医在下面现在还有市场,要是我们这一代老人过世后,那就不知道了。现在人们快节奏,煎药熬药麻烦。虽然有煎药机,我对你讲,中药煎法有讲究,煎药机一锅熬,嘿嘿,我不说了,你是行家,我班门弄斧。现在找我看中医的主要是内科病,还有筋骨劳损,大病我看不了,癌症之类的我不能骗,常见病慢性病反正都可以试试,我对失眠很有研究,你要是有这样的熟人,介绍来找我,包管有效,价格绝对公道,比药铺便宜。还有我告诉你,我宁愿少赚一点,进的药材一定要选质量好的,质量不好,用上不放心,自己砸自己牌子。你看看我这药屉里,品种虽然不多,药香味好浓。中药饮片水太深。
我准备再干一两年就收摊子,没人来村里做这事也要收,忙碌一生,也应该消停几年,到外面去玩下。你说我的两个儿子为什么不接我的班?钱难挣,屎难吃,两个儿子都说宁愿在外面要米,也不走我这个道路,嫌死人放一边,赚钱放一边,还风险大,我也不希望他们做。各人都有各人的天地,他们在外面比屋里强多了,还轻松些。我呢,也不后悔,当医生毕竟是做善事,虽未必尽如人意,也算是为乡亲服了务,自己也知足。我要是年轻时没有进到这个队伍来,现在不还是跟我那些同龄人一样爬土巴、打短工,等到不能动后,孤独地等死。人啊,说起来就是那回事。我现在好心安。
还有,我想问一下,国家对于我们这样的,在养老方面有没有什么好政策?你们要帮着反映一下,希望多一点保障啊,让乡村医生干得有盼头。
我乱说,你可莫乱写。但这句话一定要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