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芳跑出门，拉住爸爸的手，撒娇地说：“爸，净忙你那建筑公司，也不去看看您的小棉袄！”
　　 袁芳的父亲叫袁保武，今年正好六十，胖胖的身体，显得很健壮，是翠屏建筑公司经理。他大声笑着，调皮地刮了一下袁芳的鼻子：“小棉袄，闺女真是爹妈的小棉袄！”
　　 “芳芳，爸爸从来没买过菜，今天特意去了菜市场。新鲜的小龙虾、正宗的烤鸭……”
　　 “不嘛不嘛，我就是想吃妈做的苦瓜煎蛋，那年我离开墨山妈做的，今天嘴里还香着呢！外焦里嫩，软中带硬，苦中带香，香中有苦，真好吃！”
　　 “好，妈给你做！”袁大妈笑得合不拢嘴了。
　　 在饭桌上，袁保武问：“芳芳，炼油厂拆了，那块地是要建商品楼吧？”
　　 “谁说的？”
　　 “开发商房大脑袋说的，他还要把这项工程承包给我施工。”
　　 “不要听别人不负责任乱说，还没有决定呢。你一个小建筑队，能拿得起高层建筑吗？”
　　 “孩子，你爸的施工队伍可鸟枪换炮啦，早就不是你走时的小建筑队，现在在全县也是响当当的二级资质企业，高级工程师就有八名，年创产值近千万呢！”
　　 “爸，您真行！”
　　 “只是爸已经六十了，快退了。干完这项工程就告老还乡。到最后，也算给墨山留下点业绩吧，我和大家商量了，这项工程要做为墨山形象工程，样板工程，也给那个也快退的董若愚老局长捧一个鲁班杯来，给他来点政绩。”
　　 “我爸这叫人老雄心大，好，女儿支持您！”
　　 “这才是爸的小棉袄呢。吃菜，你妈做这个苦瓜煎蛋，还真很好吃。”
　　 “爸啊，您都六十了，辛辛苦苦干了半辈子，到了晚年，也别忘了初心。建筑行业关乎着千万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质量和安全要严把关，不合格的材料，就是技术指标差一点的材料，也不能用在工程上。再就是要遵守党纪国法，绝对不允许行贿受贿，保持一个老共产党员的本色。”
　　 “闺女说得对，说得好！你就放心吧，老爸我也是三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了，党性杠杠的。家里吃不愁，穿不愁，有知疼知热的老伴，有小棉袄一样的好闺女。放心吧，老爸走路，自己看得清楚。不过，爸爸得提醒你，你也算是个不小的领导干部了。要严格要求自己呀！不要贪污腐化，不要以权谋私，要做老百姓的公扑，要做党员干部的表率：”
　　 “我一定记住爸爸的话，做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
　　 “芳她爹啊，我看你是心口挂笊篱——瞎操心，自己的孩子还不知道根底，芳芳是那样的人吗？我担心的是，她在墨山上班，女婿文博在市里还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我是怕时间长了，小两口感情，一来二去地有了生分可咋办。”
　　 “妈，我这次到墨山，文博大力支持，我们三口人经常视频，几乎天天见面。以后到暑假，我让他们都到咱家来，让你天天带着佟桐玩，看你烦不烦？”
　　 袁芳一席话把袁大妈说乐了：“那敢情好。我大外孙女，姥姥想啊！哪能烦呢？”
　　 第二天，袁芳骑着自行车来到她自己所谓的“月牙湾”。她从南走到北，又从东转到西。到处都是坑坑洼洼，里面盛满散发着异味的积水。地面生长着稀拉拉的杂草，倦伏着身子爬在地下，这儿叶子已经枯黄，那儿根须已经腐烂，没有一点儿生气。袁芳走向像月牙一样的露天矿形成的湖泊，看到一个老者正在垂钓。
　　 “老人家，钓多少了？”
　　 “水凉鱼稀，大早上来的，才上钩五六条小鱼。”
　　 “这水面不小呀？”
　　 “挖煤挖的坑。早年这地方叫乔家坟岗子。全墨山最大的地主，也不知上几辈子，他们家人丁兴旺，买了这么一大块墓地，只三代，这家就人口越来越少，留下三十多个坟头，就断子绝孙了。那些坟正在这水当中，早挖没了。”
　　 “大爷，你看湖岸上这块地有多少亩？”
　　 老大爷站起身，四处打量一番：“我约摸着，足有七八十亩。”
　　 “大爷，这地方草长的怎么也不茂盛呀？”
　　 “盐碱地，乔家就看这儿不打粮，才做了坟葬地。再加上这几年瞎刨乱挖，表面都是生土冷土，种啥啥不长，就那几棵破草，也都阴死阳活的。”
　　
　　 五
　　 这天早上上班，袁芳到了办公室连椅子都没坐，就急忙来到规划处找樊剑虹：“我想看看乔家坟那儿的规划情况？”
　　 樊剑虹说：”袁书记，当年规划的时候，由于资金和时间的限制，只对县城和几个大镇进行了规划。你说的那个地方，不在县区规划范围，所以图上没有，是空白区。”
　　 “啊，原来是这样。那我交给你们两项任务，一是墨林翠园的园林规划，二是乔家坟建筑住宅小区规划。我要求，这些规划要有现代思维理念，要有高端创新意识。几天能完成？”
　　 “我准备分两个组同时进行，五天吧，保证完成。”
　　 “行，你们不但要交图，还要有文字说明，有图有文，说服力更强。”
　　 樊剑虹说：“我不是泼冷水。乔家坟距离县城四公里，搞住宅，怕是销售有问题吧？”
　　 “这个问题我会考虑的。别因为这个问题影响你的规划思路啊！”
　　 “我明白。”
　　 樊剑虹在五天后果然递交了两份叫袁芳比较满意的规划，袁芳认真仔细地研究了几遍，叫来了县委办公室汪主任，问他：“上次布置的炼油厂改造方案交上几份？”
　　 “都没有交上来。”
　　 “你再催一催。”
　　 “好吧！”
　　 汪主任转身刚要走。
　　 袁芳叫住了他：“那天开会的是八个单位，你把这些方案多复印几份，然后，加个通知，再下发给有关单位和县常委各一份。”
　　 “是！”
　　 袁芳把墨林翠园规划图挂在面前的墙壁上，开始构思她的方案。写完标题后，她放下笔，靠在坐椅上。她想到了上任第一天晚上，群众要求有较大广场那渴求的眼神。想到那位退休老教师梦想大展舞姿祈求的脸庞。想到樊剑虹在会场上那句响当当的“墨山人民怎么就不能有一片永久的红花绿草，蓝天白云”的话语。墨山啊，我要给你一点颜色！墨山人民啊，我要给你们满满的希望！
　　 袁芳急速地写下去。写到乔家坟距离县城四公里的时候，她撂下了笔，总不能让一位做饭的老大妈因为几棵葱或者一头蒜，跑到八里地县城吧，还有上班的工人，读书的孩子……她想起了那位退休老师说的话“把那出租车交给了他”。对，出租车，既解决住楼业主的出行，又可以解决炼油厂那些失去工作的工人。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灯火通明，几束汽车灯光急速闪过，天际星星眨着眼睛，月亮也在笑。
　　 袁芳开了电脑，把这篇洋洋洒洒几千字的方案打印出来。
　　 几天后，常委扩大会在县委会议室举行。
　　 会议还是由张建民县长主持，他清清嗓子，大声说：“这个会是上次会议的继续。还是讨论炼油厂废弃地的处理意见。上次会袁书记给大家留了作业。大家都按时完成了草案。经过整理汇总，又发给了大家，是让大家充分地讨论，在会上表态。今天就是请大家谈谈，对几个方案的意见。最后进行表决。谁先说？”
　　 还是那位国土局长先打头一炮：“我赞成袁书记的方案。她既能把炼油厂那块地充分地利用，给墨山增添了一个花香鸟语的绿园，又使乔家坟那块废弃地得到充分的利用。”
　　 “我们财政局认真地研究了大家的方案，特别对袁书记的方案进行了热烈的讨论。但意见并不统一。那就是财政产值，怎样能够弥补炼油厂的产值利税？”
　　 发改委的同志说：“我们和财政局的意见基本一样。GDP怎么办？这是硬指标！”
　　 张县长插话说：“我县的经济这是一篇大文章，一个炼油厂的关停，对全县的经济无关紧要，这个会开完，再召开一次专题的经济会议，你的问题在那个会上另议。”
　　 有人提出：“我同意袁书记的方案，但有个问题应该讨论一下。炼油厂工人一百多人，总不能开出一百多辆出租吧？”
　　 袁芳插话说：“墨林翠园的园林工人也能安排几十人，年龄大的、没有驾照的到园林，其他的人开出租。在这儿我要提醒一下，进园林、跑出租，决不允许拉关系、走后门，另外警管部门要管好这道专用线，其他运营车辆不得越雷池一步。”
　　 又有几位发言都赞许袁芳的方案，银行表示：满足购置出租车的贷款。交管部门说：炼油厂工人的驾照培训收半费。城建部门讲：我们立马启动基建程序，半个月后保证开工。
　　 最后张县长说：“大家说的都很好。我看也用不着举手表决了，大家把后续工作都讲了。”他喝了口水，继续说：“袁书记的这个方案好在哪儿，我看就一条，这就是它处处都体现我们党为人民群众服好务的党心，所以才能得到同志们的赞许。”
　　 第二天，各有关部门都有条不紊地开展了工作。设计院工程师们进行施工图设计，招投标办起草招标文件，驾校教室坐满了驾照培训的炼油厂工人。墨林翠园的施工由省园林建筑公司中标，月牙湖住宅小区的开发项目房大脑袋中标。
　　 运来了各种施工机械，树立起了座座塔吊，一阵阵开工的鞭炮声和锣鼓声，响彻半空，回荡在墨山人民的心中。
　　 这天袁芳刚从墨林翠园工地回来。开发商房大脑袋正坐在她的办公室等她。见面就可怜巴巴地说：“袁书记，把月牙湖那臭水坑子绿化美化免了吧，那个小区离县城那么远，销售肯定不理想，我非赔钱不可！董局长不敢做主，就请示您来了。看我把工程都交给袁保武经理干了，你就行个方便吧！”
　　 “你把工程交给谁施工，那是你的职权范围，但是你要以这一点说事，搞不正之风，我们可以让招标办废止你的中标资格。”
　　 “我就是说说嘛，算我瞎说，乱放炮。”
　　 “我告诉你，我已经和监理交待清楚了。月牙湖绿化质量一点也不能改！你还得必须保证，容积率决不能占用一点儿绿化率，如果绿化率少一点，我拿你是问。至于你提到的距离远问题，所以才在小区门前建一座五十个车位的停车场，就是要方便小区业主的出行。”
　　 “这个办法好，我的楼好卖了。这跑出租的任务也交给我吧，我不用政府一分钱。”
　　 “你能安排炼油厂五十名职工吗？”
　　 袁大脑袋无言以对地退了出去。
　　
　　 六
　　 这天下午五时，县政府办公室收到省政府转发省气象厅台风红色预警的传真。今年第八号台风，挟带特大暴雨，将在本月十八至二十一日袭击我省，途经墨山。省政府紧急通知，要求各地响应一级应急措施，确保人民生命财产损失降至最低。
　　 县委县政府接到传真两个小时后，在政府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决议组建以袁芳、张建民为正、副负责人的防台风灾害应急抢险指挥部。
　　 会议决议如下：一、县乡镇及相关部门按其职责做好防御台风的应急和抢险工作。二、停止集会、停课、停止建筑施工等户外作业。三、加固或者拆除易被风吹动的搭建物（如广告牌、建筑装饰物等）。四、台风中心经过时人员不得在户外活动。五、防止山体滑坡、洪水倒灌等次生灾害。六、气象部门要及时跟进上级台的准确讯情，及时播报，在台风来前要广泛宣传防台知识。
　　 以上决议以县委县政府和防台指挥部名义联合下发。
　　 第二天，墨山县可就忙开了。袁芳在办公室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又接了十多个电话。还是不放心，自己骑自行车上了街。她看见几个工人正在用焊接钢筋加固广告牌，走上前对他们讲：“一定要固定结实了，小伙子们，水火不留情，台风也不给我们留情面啊！”
　　 “放心吧，有句话说，狂风吹不倒英雄汉嘛，我们一加固，这牌子就成英雄汉了，兄弟们，加把劲呀！”
　　 袁芳看对面的广告牌没有人加固，说问：“小兄弟，那边咋没人干活啊？”
　　 “那边嘛，是这家商场的牌子，谁知道人死哪儿去了？”
　　 袁芳急忙进了商场，找到老板，把县里的防台决议给了他，老板满脸堆笑：“我们马上就行动。”
　　 袁芳想到了尖山子乡，那里有我县最高的尖山，地理位置最偏僻，能不能有死角，得去一趟。回到县委，告诉张建民，自己要去尖山子。张建民说：“离县城一百多里，路又不好走，我去吧！”
　　 “不，我去。我上任到墨山，那个乡我还没去过呢，这个机会得给我。”
　　 “好吧！坐我的大吉普吧，又快，底盘又高，啥路况都适应。”
　　 袁芳来到了尖山子乡。首先和乡长书记研究了山区防台的措施和办法，又巡视了三个村四个自然屯，就准备回县里了。刚到村子口，看见一家人家正在院子里搭棚子。棚子还挺高，高出了房檐。袁芳叫停了车，走了进去，原来这家要办喜事。袁芳向他们讲了台风快来了，搭建喜棚一定要注意安全。这家主人说：“我们根本不知道有台风的信呀，二十号的日子，这喜事可咋办啊？”
　　 在回县的路上，袁芳给气象局挂了个电话：“你怎么做的宣传？”
　　 “我们上微信发短信。”
　　 “发了多少条？”
　　 “在电讯同志的帮助下，发了一万二千三百多条。”
　　 “我问你，全县多少人口？”
　　 “五十八万。”
　　 “你们宣传的复盖面才百分之二，怎么做的工作？马上动用五辆宣传车，城里一台，周边东南西北各一台。不能采取录音播报，要采用直播方式，把上边气象台网的最新信息，真实、及时、准确地向全县人民播报，做到不能漏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