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19年3月10日上午9时整，天佑医院住院部三楼301房间。
　　 老杨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看着手里医院开具的诊断证明书，这就是一张普通B5纸打印的诊断证明书，但就是这么一张小小的纸片，却无情的否定了老杨先前所有的判断。
　　 患者方婷，女，年龄27岁……老杨反反复复地看着诊断书上面的每一个文字，就像考古学家研究古物般的认真，然而无论老杨再怎么看，诊断书的内容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严重精神分裂，吸毒成瘾，肺水肿，湿疹导致的全身多处脏器严重感染……看着手中的诊断报告书，老杨实在无法想象，此时躺在床上的这个美丽的女子竟会有如此严重的问题。将诊断书放在衣兜里，老杨起身走出了病房。
　　 此时病房外，王震心疼地抚摸着自己的手机，这款苹果手机是今年的新款，售价一万多，王震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够了钱买了一台，逢人就显摆，大有“范进中举”之感。
　　 “我有个朋友，他老婆是就是苹果公司的，回头我帮你问问，修理能便宜不少钱。”看着此时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王震，老杨笑着说道。
　　 “真的？”王震抬起头，可怜巴巴地问道。
　　 老杨走到王震身旁坐下，将那份诊断书递给王震，接过诊断书，王震吃惊地看着上面的文字。“不会吧，这样的人怎么能开车啊？”王震问道。
　　 老杨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想不明白，如果说这只是简单的报复杀人的话，那这个女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现场你也看到了，这女人如此怪异的行为，我感觉这不像是普通的杀人案。”
　　 “难道说当时车里那么重的香水味就是为了掩盖这女人身上臭味吗？”王震问道。
　　 “我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我刚才在病房里呆了这么久，你闻到我身上有香水味儿了吗？”老杨说道。
　　 王震提鼻子仔细闻了闻，突然瞪大了眼睛说道：“该不会是那辆奔驰车里有鬼吧！”
　　 见王震说得如此一本正经，满脸黑线的老杨起身朝电梯走去。医院大门外，老杨点燃一支香烟，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女人会制造了这么一起怪异的杀人案，还有那一通奇怪的报警电话，把尸体送回老家，不让直接火化，这个莱明昊到底想要告诉我们什么？”想到这，老杨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过手机一看，是刑侦支队的孙队长。
　　 “喂，老孙啊！”老杨说道。
　　 “别叫老孙，都让你叫老了！”电话那一头，孙队长没好气地说道。
　　 “也对哈，老孙头！”老杨笑着说道。
　　 “唉！”孙队长叹了口气。
　　 作为老杨上警院时的死党兼室友，斗嘴已经成了俩人的习惯。这也是老杨调离刑侦支队后，两人保持友谊的最有效方式。
　　 “小美已经把情况都告诉我了，你那边还有什么新的发现吗？”孙队长问道。
　　 “肇事司机叫方婷，27岁，患有精神疾病和其它多种疾病，并且还是个吸毒严重成瘾者，我当时破窗后，车里有一股很重的香水味，然而我们到医院以后，那股香水味就消失了。因为当时急着到医院来，我并没有参与勘察现场。”老杨收起笑容说道。
　　 “嗯，我这边也汇总了一些情况，事发前一周左右，南新桥派出所接到一个人员走失的报警，报警人正是方婷的母亲，具方婷的母亲反映，方婷曾在一周前因为相亲的事和家里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就跑出了家门。据方婷母亲回忆，方婷大概是晚上八点左右离开家的，离家时方婷只穿了一双拖鞋。当时方婷的父母以为女儿就是赌气出去走走，可等了一夜也不见女儿回来，方婷的母亲本想报警，可第二天方婷的一个朋友叫艾青的打电话给方婷的母亲说方婷在她那，要住几天，过几天就回去，方婷的母亲认识这个人，所以就没再深究，直到事发前三天，方婷单位的同事打电话给方婷的母亲，说方婷已经两天没来上班了。方婷的母亲赶紧打电话给艾青，发现艾青的手机已经关机了，情急之下方婷的母亲就报了警。这个叫艾青的人我们已经查过了，她和方婷是大学的同学，现在是信科公司的一名会计。记录中这个人除了有一次违章停车的记录，其它再没有任何前科。”孙队长说道。
　　 “那方婷究竟在艾青家住了多久？”老杨问道。
　　 “根据艾青居住的幸福小区物业提供的监控录像，艾青的确在3月1日和另一个女孩儿一起进入小区，据小区物业的一个保安回忆，那个女孩儿当时哭得很厉害，艾青则在一旁安慰她。”孙队长说道。
　　 “那个保安能肯定那个女孩儿就是方婷吗？”老杨接着问道。
　　 “那个保安只说艾青确实是和一个女孩儿一起走进小区的，但他不认识方婷，所以不能肯定，不过这个保安反映了一个情况，那个哭得很厉害的女孩儿当时穿的是一双崭新的粉红色拖鞋。”孙队长说道。
　　 “嗯，目前还不能排除艾青的嫌疑，如果方婷真的去幸福小区找艾青，那她一定乘坐了什么交通工具。”老杨说道。
　　 “嗯，你的怀疑是正确的，根据方婷家周边的监控录像显示，方婷离开家后确实在街上逛了一阵，随后方婷走进了距离方婷家不远的一条小胡同里，我们随后又调取了周围的监控录像，都没有拍到方婷的身影，我后来又派人去那条胡同里看了看，那条胡同是一条死胡同，我们询问了周边的居民，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孙队长说道。
　　 “现场那辆奔驰车有什么线索吗？”老杨问道。
　　 “通过车管所的网站查到了，那辆车登记的车主叫庞欣，是新城KTV的老板。肇事案发生后，我们就传唤了庞欣，根据庞欣的口供，案发时他正在家里睡觉，他的妻子赵雅可以为他证明。”孙队长说道。
　　 “这么说方婷案在发前根本没有任何精神疾病吗？”老杨吃惊的问道。
　　 “是的，具方婷的父母讲，方婷非常健康，另外具方婷单位的同事反映，方婷平时没有吸烟的习惯，是一个十分乐观开朗的女孩儿。现在可以肯定一点，方婷身上所有这些问题肯定是在方婷失踪的这段时间造成的。至于死者莱明昊，目前只知道他是个个体小老板，曾因为赌博和吸毒被拘留过，其他的资料还在汇总之中。”孙队长说道。
　　 “好吧，我知道了，谢了兄弟！”老杨叹了口气说道。
　　 挂上电话，老杨扔掉手中早已熄灭的烟蒂，重新点燃一支香烟，一股怒气让老杨不禁攥紧了拳头，能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摧残成这副模样，这种人简直应该枪毙一百次！
　　 此时病房里，王震正百无聊赖的看着此时躺在病床上的方婷。方婷此时依旧紧闭双眼，那张几乎完美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诡异的笑容。王震打了个哈欠，老杨这时推开门走了进来。
　　 “估计今天是没戏了，我去车里睡一会儿，你再在这盯着，我一会儿过来替你！她醒了的话你给我打电话。”老杨说完，便离开了病房。
　　 医院的停车场里，老杨将衣服盖在身上，打算休息一会儿，然而仅仅过了十分钟，老杨就被一阵急促的敲击声吵醒。
　　 “快……快跟我走，那个女人疯了！”此时，冷小涵正用力拍打着车窗玻璃大喊道。
　　 “到底怎么回事儿？”听闻方婷醒了，老杨赶紧跟着冷小涵往病房跑。
　　 “大概五分钟以前，我正准备给301的那个女患者拔点滴，她此时突然睁开眼睛，看见我手里的输液针，她不由分说一把抢了过来扔在一边，另一只手一下子掐住了我的脖子，一旁的王警官见状立刻上前阻止，那个女患者一把将我推倒，抄起桌上的玻璃饭盒就砸在王警官头上了。我见那个女人没注意到我，就赶紧跑出来了。”电梯里，冷小涵向老杨叙述了一遍整个过程。然而老杨此时正焦急地看着电梯上方指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时的病房里，方婷几乎疯狂的举动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而最倒霉的当数此时被方婷一饭盒砸开瓢的王震。
　　 一路狂奔，老杨首先冲进病房，方婷见有人来，便将手中的玻璃饭盒一下子扔了过来，老杨躲闪不及，被饭盒砸中了胳膊，飞溅饭菜撒了老杨一身。一旁的冷小涵则躲在躲在老杨身后。此时的方婷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得活像一头恶鬼，嘴里不停地大叫着：“你们都是魔鬼，是你们把我害成这样的，你们都是魔鬼，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说着，方婷抬手便开始打旁边的王震。
　　 “你去找几个人，无论如何要先按住她！”老杨对身后的冷小涵说道。
　　 “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冷小涵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冷小涵带着医院里的几个保安赶了回来，随后，几个保安合力将方婷按在地上。方婷不停的挣扎，没一会儿嘴里就吐出了白沫，一旁边的冷小涵赶忙将一只镇静剂注射进方婷体内，没一会功夫，方婷便安静了下来。
　　 “倒了血霉了，这光天化日，朗朗的乾坤，我这么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超级美男子，差点被一疯子给破了相，唉唉医生您轻点，疼！”医院的外伤处理室里，满头是血的王震郁闷的说道。
　　 “少说两句吧，别动别动，你再动扎你肉上我可不管啊！”一旁边，负责处理外伤的医生不耐烦地提醒道。
　　 “医生，一会儿您在找根粗点儿的针，干脆连他的嘴都一块缝上得了！”站在一旁的老杨笑着说道。
　　 “别啊！”王震说道，“医生，我从小最怕缝针了。这以后不会留疤吧！”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朝门外喊了一句：“护士，给我拿一只镇静剂来！”
　　 一听这话，王震立马安静下来说：“得得，我服了，您是江湖我亲大哥行了吧。”说完，便不再说话。
　　 走出处理室，老杨见林安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问：“王震怎么样了？”
　　 “就是点皮外伤，得缝两针，没什么大事儿。”老杨说道。
　　 “哦，没事就好。”林安长出了一口气。
　　 “查得怎么样了？”老杨问道。
　　 “找到了一条线索，我又去了方婷最后失踪的那条小胡同。那条小胡同的尽头是一间很久没人住的老宅，据住在老宅附近出租房里的一个房客反映，方婷离家出走的那一天，他的确听到老宅附近有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处落下，砸中什么的声音。当时出于好奇，他隔着窗户朝外面看，但胡同里面的路灯很久之前就坏了，他以为是谁家孩子在恶作剧，后来就没在注意。”林安说道。
　　 “砸中什么的声音？”老杨思考了一会儿，“有办法进入那个老宅吗？”老杨问道。
　　 “那个老宅的门和窗户都被砖头砌死了，我在周边找了找，没有找到其它入口。”林安说道。
　　 听完了林安的汇报，此时一头纱布的王震从外伤处置室里走了出来，老杨朝林安使了个眼色，林安赶忙把一份美式炸鸡和一瓶可乐递给王震，一见有东西吃，王震高兴地打开饭盒，拿起一只鸡腿便大嚼起来。
　　 “真香，你怎么知道我饿了，林安，够朋友！”王震说道。
　　 可当王震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老杨和林安早已没了踪影，仔细一看，原来在鸡腿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吃饱了回去看着方婷，回头找人替你！
　　 “我……”王震气的一把将饭盒摔在地上，“还让我看着那个女魔头，你想玩死我啊！”王震怒骂道。然而环顾四周，此时医院里除了人来人往的医生护士和焦急的病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什么东西，王震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吃人嘴短，算我倒霉。”说着，王震郁闷地走进了电梯。
　　
　　 三
　　 2019年3月10日晚7时整，南新西路56号。
　　 华灯初上，此时正是这个城市最繁忙的时候，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从医院回来，老杨在宿舍里睡了一会儿，傍晚时，他带着林安和南仙桥派出所的两名民警一起来到位于南新西路56号的那栋老宅前，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胡同里面的人还有不少，大部分都是刚刚下班回家的上班族，偶尔也会有几个刚上完补习班回来的小孩子，此时没人注意到那座早已荒弃多年的老宅，或许对于住在这里的人来说，那不过就是一栋破败的建筑，老宅的周围胡乱丢弃着很多家庭日用品，从儿童学步车到洗衣机什么都有，他们都和这座老宅一样，变成了永远没人会来认领的孤儿。
　　 “就是这里吧？”老杨问道。
　　 “对，就是这里，入口在前面！”林安说着，便朝老宅方向走去。
　　 走到老宅正门前，老杨看着此时被砖头砌死的正门，此时老杨发现此时距离自己脚边不远处，有一块外形很不规则的塑料片，出于职业本能，老杨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副白手套，将那块塑料片捡了起来，一旁的林安拿过一个证物袋，将那快塑料片装了进去。
　　 “感觉像是什么东西一部分。”老杨说道。此时旁边，两名南新桥派出所的民警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其中一个说：“这东西看起来挺眼熟的，像是儿童学步车的一部分，但具体是哪部分就不知道了。”
　　 老杨左右看了看，老宅周围有很多附近居民丢弃的东西，小到作业本漫画书，大到洗衣机电冰箱，这里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座垃圾场。
　　 “都在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和这个碎片对上的。”老杨说道。随后几个人就围着老宅找了起来。
　　 “找到了！”半个小时后，林安拿着一个几乎快散架的儿童学步车走了回来，老杨拿出那块碎片对比了一下，碎片和那辆学步车下方的环装支撑架严丝合缝地对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