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房客没说错，方婷失踪那一晚确实有人来过这里。”老杨说着，用手电筒照向封住老宅正门的砖墙。
　　 “仔细看这里！这几块砖头上有一些血迹，从颜色上判断，应该是最近才留下的。”老杨说道。
　　 “如果方婷曾经走进这个胡同，随后有人从背后将她打晕了，然后将她拖到这处老宅前，将她靠在墙上，可没想到方婷一下子倒了下去，砸中了这辆学步车？”一旁的林安说道。
　　 “很接近了，但只能给你六十分！”老杨说道，“这条胡同是一条死胡同，监控录像显示方婷是自己走进这条胡同的，这说明这条胡同里一定有她认识的人或者感兴趣的事儿。”老杨说道。
　　 “这条胡同里确实住着一个人，他叫马国立，绰号马三儿，曾于2016年因为贩毒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2018年刑满出狱，后又于2019年1月因为猥亵被治安拘留了十天。根据马三儿的朋友赵小六反映，肇事案发生的前一天晚上，赵小六来找马三儿喝酒，期间马三儿接了一个电话，当时马三儿特别高兴，还说了句，这下发财了。之后就出门了，赵小六以为马三儿就是喝多了说胡话，就没太在意，可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也不见马三儿回来，赵小六就把门锁上自己离开了。”其中一个南新桥派出所的民警说道。
　　 “这个马三儿后来又去哪了？”老杨问道。
　　 “马三儿出了胡同以后就打了一辆出租车，车子从南新西路一直向北开，我们的监控范围目前最远只能到北面的横川路，这辆出租车最后出现时是继续向北开的。”另一名民警说道。
　　 老杨想了想问道：“这个马三儿自己吸毒吗？”
　　 “他本人没有吸毒记录，不过据周围邻居反应，最近经常有个一头金发的男人来这里找马三儿，俩人每次见面都是晚上见面，那个金发男子一般都是十几分钟就离开了，周围的邻居们也说不上来这个人的具体情况。”另一个民警说道。
　　 老杨沉思了一会儿说：“今天先到这吧，林安，你一会儿去医院替一下王震，我先回所里，孙队长还在所里等我。”说着，老杨有何两名南新桥派出所的民警寒暄了几句后，便带着林安离开了。
　　
　　 四
　　 2019年3月11日上午0时，横川东路20号，天西集团。
　　 夜色朦胧，大多数人早已进入梦乡，此时的横川东路冷冷清清，大多数办公楼的灯光都已熄灭，偶尔路过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只有一盏盏的路灯还在为这些深夜未归的人指引着回家的方向。
　　 此时，位于横川东路20号的天西大厦依旧是灯火通明，作为这座城市的地标，天西大厦如今已是所有来到这座城市的游客一定会来参观的地方，而对于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来说，拥有一个在进入天西集团工作的机会，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
　　 然而此时此刻，天西大厦地下三层的一个隐秘小房间里，满头是汗的沈军跪在一块塑料布上，身后，两支乌黑的手枪此时就顶在沈军的后脑勺上。
　　 “大哥，当时那种情况您也看见了，现场有那么多警察，我实在没机会回收一号实验体啊。”沈军害怕地说道。
　　 “那为什么不在急救车上处理掉她？”此时房间内，一个满头金发的男子此刻就背身站在沈军面前，手中的高脚杯还盛着些许红酒，面前的烟灰缸里，一直点燃了的雪茄烟正徐徐飘洒着阵阵烟气。
　　 “大哥，当时救护车里还有一个我们医院的一个护士，我是想动手来着，可那个护士看得太紧了，我实在是没机会下手啊！”沈军说道。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仿佛空气在此刻完全凝结，沈军头上的汗珠此时滴答滴答地掉落在身下的塑料布上。金发男子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随后，金发男子将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慢慢地转过身来。那是一张十分俊美的脸，美的仿佛连最微小的灰尘都不舍去沾染，一双深蓝色的眸子仿佛是镶嵌在皇冠上的宝石一般，加之一头齐腰的金发，足以让任何看到他的女子都不禁想入非非，春心荡漾。
　　 金发男子看着此时早已是汗流浃背的沈军，眼神中带着轻蔑和不屑，此刻对于金发男子来说，像沈军这样的小人物，和一只臭虫没有任何区别。金发男子将酒杯放在一旁的一张满是灰尘的旧办公桌上，沈军此刻注意到，金发男子的腰间带着一把枪管很长的左轮手枪。
　　 金发男子将左轮手枪握在手里，银白色的枪身在日光灯的照射下闪着凛凛的寒光，象牙制作的枪柄上，一只黑色的咬尾蛇图腾绘制在上面。金发男子推开弹仓，从口袋里拿出一发子弹装在里面，随后，金发男子使劲转动弹仓，沈军看着此时飞速旋转的弹仓，即便是再没有军事常识的人，也知道金发男子要干什么。
　　 咔嚓，金发男子一抖手腕，左轮手枪的转鼓式弹仓一下子弹了回去，金发男子看着此时早已汗如雨下的沈军，将手中的枪对准了沈军的脑袋。
　　 “我们来赌一把怎么样？看看我到底扣动几次扳机才能打死你？”金发男子笑盈盈地说道。
　　 “大哥！大哥！我……我求你，大哥我求你别杀我，我现在就回去，我保证把那个实验体带回来，别杀我……求你了大哥，求你了！”看着此时眼前黑洞洞的枪口，精神早已紧张到极限的沈军再也承受不住了，裤管此时早已湿透，一滩黄色的液体通过裤管渗了出来，沈军哀求着，尽管他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将会怎样，但生存的本能告诉他，就算再怎么低三下四，活着，总比死要好。
　　 “你现在还想跟我讲条件吗？”金发男子轻轻的说道，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里，轻蔑，不屑，以及熊熊燃烧的愤怒此时夹杂在一起，像漩涡一般要把眼前这个可怜虫彻底地扯烂，搅碎，一点一点地彻底吞噬。
　　 “大哥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还不好，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可以的，求求你了大哥，求求你了！”此时早已哭成了个泪人的沈军彻底趴在身下的塑料布上，双手抓着金发男子的裤腿，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般哭嚎着，金发男子厌弃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枪依旧瞄准着沈军的脑袋，此时此刻，沈军心中最后那一点点求生的本能也完全丧失，在完全的绝望下，任何人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讨好那个想要干掉自己的人，哪怕丧失全部的尊严，哪怕失去全部的理智，只要能活下去，哪怕任人凌辱，哪怕吃掉自己的至亲，只要能活着，便都不再重要了。
　　 看着此时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沈军，金发男子突然狂笑起来，歇斯底里中透出无尽地疯狂，就像那些逼着自己的臣子吃掉他们自己孩子的暴君一样，一种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快感瞬间充斥着金发男子的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对自己眼前这个可怜虫的轻蔑和不屑。
　　 “打个赌吧。”过了一会，金发男子渐渐恢复了平静，“如果我在四枪之内没能打死你，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但如果这次你再搞砸了……”金发男子说着，将此时放在一旁边的一只工具箱打开，里面整齐的码放着各种手术器材。金发男子从箱子里拿出一把手术刀，在沈军的眼前晃了晃。
　　 “在古代，被凌迟处死的人，侩子手要在这个人身上割九九八十一刀，我对此一直很感兴趣！”说着，金发男子看着沈军，“或许我应该用你来做实验的对象！”说完，金发男子将手术刀放回工具箱里，站起身来，手指放在扳机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咔嗒！随着金发男子扣动扳机，左轮手枪的枪机向后拉起，弹仓向右旋转一格，随后枪机猛地弹了回来，发出一声脆响。
　　 “第一枪，你很幸运！”金发男子说道。随后又扣动了扳机。
　　 咔嗒！随着弹仓再次向右旋转一格，沈军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或许此时对于沈军来说，这才是世间最大的折磨。
　　 咔嗒！金发男子又一次扣动了扳机，此时趴在地上的沈军精神已接近崩溃，命运似乎早已将他彻底遗弃，死神的镰刀早已架在沈军的喉咙上，只等最后那一声枪响过后，自己便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金发男子似乎对这把三枪都没响的手枪感到有些气愤，随后，金发男子蹲了下来，沈军身后的那两名黑衣男子则将沈军扶了起来。
　　 “看着我！”金发男子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让沈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金发男子说完，将左轮手枪顶在了沈军的眉心。
　　 “我要你见证这一刻！”金发男子笑着说道。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沈军此时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放松感。是啊，自己马上就要去往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恐惧，没有痛苦，没有猜忌的世界。回望自己的一生，童年时父母无休无止的争吵，青年时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如今，快要步入中年的自己就要在这把枪下面彻底解脱了。
　　 “呵呵”想到这，沈军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是濒临死亡时人们对自己曾经过往的一阵冷笑，是深陷绝境的人对自己曾经疯狂的嘲笑，是一个将死之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声音。
　　 咔嗒！
　　
　　 五
　　 2019年3月11日上午八时整，新城路派出所。
　　 清晨的阳光总是格外耀眼些，此时新城路派出所的一间办公室里，老杨托着下巴，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面前的LED显示屏，手中的香烟早已经烧得就剩下一个烟蒂，而此时办公室里，林安和王震早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老杨使劲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
　　 端起桌上的饭盒，老杨喝了一口此时早已经凉透了的小米粥，吃了一口此时已经快要咬不动了的油条。太阳此时已近完全升起，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上班族们拿着一杯咖啡匆匆而过，晨练的人此时活动着筋骨，派出所对面，做早点的小贩此时正忙得热火朝天，一切都显得那么朝气蓬勃。
　　 “新的一天开始了！”老杨自语道。或许对于老杨这样的民警来说，这不过是自己的从业经历中，无数个不眠之夜中的其中一个，老杨打开微信，点开XX日报的微信公众号翻看了起来，就像每一个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一样，这也是老杨这么多年来唯一没有被丢掉的习惯。
　　 草草地解决了早饭，老杨回到电脑前，而此时电脑中正在播放的，是一段审讯视频，其中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老杨一行人之前没有找到的马国立。说来也巧，昨天晚上，老杨一行人刚一离开老宅，南新路派出所就接到一起匿名举报聚众吸食毒品的报警。有人举报称，在南新路59号的凯撒德KTV里，有人聚众吸食冰毒。而当南新路派出所的民警赶到现场时，却意外地在这一群吸毒吸的嗨翻乐天的痴男怨女中，发现了马三儿的身影。
　　 “马国立，2019年3月9号你在什么地方？”此时，新城路派出所讯问室里，马国立坐在一把铁质的讯问椅上，而此时坐在对面的，则是老杨自己和林安。
　　 “在家喝酒啊！”马国立满不在乎地说道。
　　 “谁能证明？”老杨问道。
　　 “我哥们儿赵小六啊！”马国立说道。
　　 “从几点开始喝的？”老杨问道。
　　 马国立想了想说道：“下午四点多吧。”
　　 “喝到几点？”老杨问道。
　　 “晚上十一点多，怎么了？”马国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老杨轻轻地笑了笑说道：“没怎么，可我怎么听说，你十点多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就出门了呢？”
　　 “不可能！谁说的！那天晚上我一直和赵小六在喝酒，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他啊！”马国立说道。
　　 “老实点！”林安说着，朝马国立一瞪眼。
　　 “哎呦！怎么着，你还想打我啊，来啊！来啊！小东西，你敢动爷爷一下试试，来啊，来啊！怎嘛，不敢动手啊，操，真怂！”面对着马国立的叫嚣，林安刚想发作，身旁的老杨一把将林安拦了下来。尽管马国立的叫嚣着实让林安十分的不爽，但看着老杨此时正在瞪着自己，林安也只好作罢。
　　 “那天你几点出去的？”稳住林安后，老杨继续问道。然而此时自认为压了林安一头的马国立正洋洋得意的看着林安，丝毫没有注意老杨说的话，随口便答道：“十点多，怎么了？”然而话一出口，马国立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去干什么去了？”老杨问道。
　　 “没……没干什么，出去找一个朋友。”此时，满头是汗的马国立惊恐地看着老杨，仿佛面前坐着的是一头随时会扑上来的猛兽。
　　 “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说着，老杨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我想，你这个朋友来头还不小吧！”
　　 马国立没有说话，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老杨慢慢站了起来，点燃一支香烟，走到马国立身前说道：“马国立，你以为我们会什么都不知道就把你请到这里来吗。”说着，老杨抬手看了看表，“现在的时间是2019年3月11日，凌晨两点三十分，没关系，还有时间，你慢慢编，你最好能给我把这个故事编圆了，我等着你！林安，我们走！”说完，老杨便和林安一起离开了讯问室。马国立坐在讯问椅上，额头的汗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曾一向自诩“天老大地老二自己就是老三”的马国立，此时是真的害怕了，看着此时空无一人的讯问室，马国立甚至觉得自己的身后，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此时就站在那里，正准备伸出那双冰冷的手，恶狠狠地想要掐死他。
　　 回到办公室里，老杨点燃一支香烟，林安此时则低着头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等着被家长责骂的孩子一样。老杨吸了一口烟，没有说什么，或许是歪打正着，或许是命运使然，然而无论结果如何，老杨心里早已为林安默默地记上了一功。